番外001

  十月的京城傍晚已有涼意，街道兩側霓虹在暮色里交織成光影，映入女孩兒清冷明澈的眸子，在車窗里反射出明亮的色彩。

  江映雪坐在副駕駛位上，微微繃著身子看了一眼前方擁擠的車流，微微蹙了蹙眉，復又靠著座椅，輕聲說道：「可能要遲到了。」

  「不會。」

  旁邊的青年將目光從車載中控屏上收了回來，鬆了松剎車跟上前面的車輛，隨後又跟著剎車，笑著說道，「要相信我的技術。」

  江映雪咬著唇橫他一眼，白皙的臉蛋似乎紅了紅，皺皺鼻子，扭過頭去，不理他。

  

  他自顧說道：「這條路太堵了，我們從前面的巷子穿過去，繞到花冠那邊，那邊應該會快一點。」

  「要是也堵呢？」

  「那就把車扔了，跑過去。」

  「我不跑。」

  「我抱著你跑。」

  她翻個白眼，又不想理他了。

  「嘭」

  車身忽然震了一下，車上兩人都嚇一跳，他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道：「沒事，你坐著。」

  打開車門下去，追尾的後車司機也是個年輕男人，已經先一步下來了，先彎腰看看相撞處，確認沒有明顯損傷才鬆一口氣，「還好還好……」

  發現前車下來人，肇事者轉過身來，堆著笑連聲抱歉：「對不住對不住，我全責，我全責，跟女朋友說話呢，沒……我靠，林軒？」

  林軒也彎腰瞅瞅，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已經把手機拿了出來，「你幹嘛去啊？今晚還直播嗎？加個好友吧，多少錢，回頭我轉給你……」

  「不用不用，沒啥大事。」

  對方太熱情，林軒趕緊擺擺手，「算了，別耽誤時間了，就這樣吧。」

  「別！別啊！」

  對方見他竟是不用賠的態度，立即伸手想要攔，又沒敢真動手攔，一疊聲道：「這都撞掉漆了，得賠！一定得賠……多少錢多少錢？不是，先加個好友唄？要不遊戲好友位也行啊！」

  原本追尾已經引起了一定注意，年輕人又嚷著你不讓我賠我不跟你罷休的架勢，引得周圍更多人落下車窗看過來，有人似乎也認得，指指點點或者拿出手機在拍。

  林軒有點哭笑不得，擺手道：「真沒事，漆都沒掉，就這樣哈，走了走了，趕時間呢。」

  「別別，掉了，掉了，真掉了，你仔細看。」

  年輕人好容易逮著真人，哪肯輕易放跑，「你們不是馬上要打決賽了嗎？怎麼還出來玩啊？去哪啊？小雪在不在啊？」

  「你要真覺得過意不去，回頭直播間打賞點禮物就行了，不刷也沒事，走了哈。」

  林軒打開車門上車，年輕也跟了過來，一眼瞥見副駕駛位上的江映雪，發現新大陸一樣，「小雪你也在啊？你們倆真在一起了啊？哇……」

  年輕人神情激動，下意識地想拿手機拍，又反應過來不合適，於是趕緊回頭沖自己車上喊：「快快快！小雪小雪！要不要看看？」

  林軒本已要關車門，聽見這人的話，又不關了，還把車門打開了一些，轉頭看向江映雪，一臉無辜地道：「你看到了，我什麼都沒說，人家自己看出來的。」

  年輕人聽見了，但沒明白啥意思，看看車裡面的倆人，有點懵：「你們倆沒在一起嗎？」

  林軒瞅瞅他，伸出爪子抓過江映雪一隻白嫩小手握著，再轉頭看著車外的粉絲，「你自己猜。」

  年輕人又眨眨眼，更懵了。

  江映雪紅著臉把手抽回去，林軒也不在意，問車外發愣的粉絲：「明白沒？還不明白的話，要不我親一口給你看看？」

  年輕人的女朋友也滿臉興奮地跑過來了，伸頭一看，激動地道：「真是你們啊？我還以為他騙我呢……你們幹嘛去啊？不是撞到了嗎？要不你們留個微信，回頭我們把錢給你們轉過去。」

  「不用不用，你們回頭刷個禮物就行了，或者把錢買點水軍，把今天看到的事情多在網上刷一下……先說明，我沒有讓你們散播謠言的意思啊，單純就是不想要賠償。」

  「呃……」

  情侶倆相視一眼，都有點懵，甚至懷疑眼前這個世界賽採訪都一堆騷話的傢伙是不是又吃錯藥了，林軒咳嗽一聲，又擺擺手，「前面車都走了，不說了，走了走了。」

  「嘭」地一聲，他關上車門，扣好安全帶，重新發動了車子，開得專注、認真而端重，直到過了前面路口，又重新堵上了，仍沒聽到有動靜，這才心虛地轉頭瞅瞅。

  正對上那雙冷澈明眸。

  他露出一個純良無辜的笑容，「看吧，我就說要相信我的技術，這不是又近了一段。」

  那雙眸子一眨不眨，沒有半點波動。

  「好吧。」

  他掛了駐車檔位，靠在座椅上嘆了口氣，轉頭瞅著她，「你要是生氣的，要不親我兩口？」

  女孩兒終於白了他一眼，紅著臉扭過頭，「無聊！」

  「我沒官宣啊，他們就算真無聊到去請水軍散播謠言，只要咱倆不正面承認，都不算官宣對不對？」

  江映雪沒理他。

  前面的車流緩緩移動，林軒重新換了前進擋位，啟動車子跟上，「你說等下我們有沒有機會見到張揚啊？要不我找他算個帳？憑啥他跟林依然分個手，能害這麼多人不再相信愛情？再說了，旁人只是說說而已，該談談該分分，你倒好，死活不願意公開，他倆分手又不是因為公開才分的，不是整天秀恩愛嘛，我們不學他倆。」

  江映雪橫他一眼：「你去算唄。」

  林軒撇撇嘴，「不敢，我就一小股東，打工的……要不咱倆一起吧，這樣我就有底氣了。」

  江映雪又白他一眼，「無聊。」

  他在前面巷子轉了彎，專注地開車找近路，江映雪反倒主動開口了：「你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嗎？」

  「記得啊。」

  林軒剛回一句，沒來得及往下說，江映雪已繼續道：「那時候……」

  她頓了頓，嗓音低了些，「……雨婷姐姐還在……還有魚兒姐姐，我們一起去青城參加依然姐姐跟他的訂婚宴……我那時候就好羨慕他們……到現在，才幾年啊？」

  「很多年了啊。」

  林軒嘆了口氣，拍拍她的手，「別想這麼多了，這種事情冷暖自知，咱倆好好的就行了，你看你就不用擔心遇到這種事情，我整天打遊戲，身邊都是一堆摳腳大漢，唯一能接觸到的美女就你一個……呃，當然你閨蜜也算，不過她是你的。」

  他的打岔與玩笑並沒有很好的效果，江映雪吸吸鼻子，沒說話，林軒又道：「我看網上說今晚唐言蹊也會來……你要不想看的話，要不咱們掉頭回去？或者隨便找個網吧？」

  江映雪搖搖頭，林軒笑道：「我就知道，跟她又沒仇，對吧？再說當初101的時候，你還給她投票呢。」

  江映雪嗔他一眼：「那又不一樣。」

  林軒嘆口氣，「等打完決賽，我陪你去青城逛逛吧。」

  江映雪輕輕「嗯」一聲，又道：「不知道依然姐姐到時候還在不在青城。」

  「你問問她唄。」

  「嗯。」

  繞了一大圈，兩人總算趕到了大劇院，入口電子屏幕顯示著「張牧之武俠專場民族音樂會」的內容，倆人牽著手排隊來到裡面，在二樓找到了訂的包廂。

  包廂裡面有兩份宣傳單，印刷精良，首頁上是演出人員合照，自然選比較有名氣的明星級表演者，卻並無張揚的身影，只有「張牧之」三個字在上面。

  「張揚不出場嗎？都沒印他的照片。」林軒有點奇怪。

  「可能吧，他這兩年都不怎麼愛露面了。」江映雪的情緒仍有些低落。

  「好像從跟林依然分手就這樣了吧，能不露面的地方就不露面，我原本還期待他跟林依然演《天龍八部》呢，總覺得別人的神仙姐姐差點味道。」

  「依然姐姐不喜歡王語嫣。」

  「電視劇裡面跟小說裡面的王語嫣不一樣啊。」

  「那也不喜歡。」

  「我也不喜歡。」

  林軒立場轉變的行雲流水，「不過這幾年的歌都挺好的，國家不幸詩家幸嘛，估計以後要是跟唐言蹊也分手了，肯定又是一波靈感爆發……當然我也不是盼人家分手，就是隨口說說，如果嘛，我不那種人。」

  江映雪橫他一眼：「我是。」

  「呃……其實我多少也有點這種想法，跟唐言蹊分手了，說不定還能跟林依然複合呢，對吧？」

  江映雪嘴角露出笑意，皺了皺鼻子嗔道：「你這人怎麼這樣……盼別人分手。」

  「嘿，倒打一耙是吧？」

  「哼哼！」

  兩人來得比較晚，剛坐下沒過多大會，音樂會便開始了，舞台上燈光亮起時，只見表演者們各執樂器分散在舞台上，有的挨著，有的相距較遠，應是按樂器不同來分的。

  「錚」

  一聲琵琶弦響，劇場燈光旋律一亮一收，最終定格在舞台上執琵琶而坐的女子身上，素手撥弦，身體也隨著錚錚豪情而動作。

  旋律漸激昂緊密，至頂峰處時霎地一收，悠揚的笛聲隨之響了起來。

  這是許多人自小就耳熟能詳的旋律，林軒差點沒跟著哼起來，轉頭見江映雪聽得入神，悄悄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女孩兒看他一眼，沒理。

  他心安理得的握住，過了會兒再看過去，見她輕輕閉上眼，於是慢慢湊過去，在那白嫩臉頰上輕輕親一下。

  一隻柔軟小手拍在了臉上，輕輕聲響，並不疼，但把他推開了，女孩兒睜開那雙明亮眸子，目光中面對旁人時的清冷本就被柔情融化許多，這會兒混著羞意，更是難以察覺。

  她又羞又嗔：「你別在這亂來。」

  他眨眨眼：「不是你讓我親的嗎？」

  女孩兒瞪大眼睛，他也跟著瞪大眼睛：「你自己閉眼的啊！」

  江映雪伸手打了他一下，「我聽音樂呢！」

  「呃……那你繼續聽吧，我也認真聽。」

  兩個半小時的音樂會很快過去，最後一曲《刀劍如夢》之後，所有曲目演完，表演者們謝幕之後，一個身影走了上來。

  現場立即響起一陣掌聲，比方才演奏者們謝幕時似還要更熱烈。

  「這是武俠專場音樂會的第一場，能這麼受歡迎，我自己其實蠻意外的……感謝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也希望沒有讓大家失望。」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也就不多耽誤大家時間了，第一場不是終點，咱們山高水長，江湖再會。」

  張揚發表完簡短的致謝，揮揮手離開，台下有人喊：「張揚！新專輯什麼時候出啊？」

  一陣鬨笑聲中，他擺擺手，沒答，回到後台去了。

  唐言蹊穿著一身尋常的灰藍色針織裙，腳下踩著平底下，正在後台等著，見他過來，抿住嘴角忍著笑意迎上來，張揚在她額頭上敲了下，「笑什麼啊笑？」

  唐言蹊用力搖搖頭，「我沒笑你。」話沒說完，已忍不住笑出聲來，乾脆轉身抱著顏兮兮一塊笑，「你看，兮兮姐也笑了，不過我們都沒笑你……哈哈哈……」

  與所有演奏者、工作人員一同吃了慶功宴後，滴酒未沾的張洪康開車載著兩人回去，顏兮兮依舊坐在副駕駛位上，轉頭瞅瞅張揚，「你沒事吧？」

  「沒事。」

  張揚搖搖頭，再瞅瞅靠在自己肩上的唐言蹊，無奈嘆口氣，「都一個德行。」

  喝點酒就上臉的唐言蹊臉蛋紅撲撲的，原本靠在他肩上閉目養神，聞言立即睜開了眼睛。

  顏兮兮轉過身去當自己不存在。

  張揚一時僵在那，不知該說什麼，唐言蹊氣鼓鼓地瞪他一眼，伸手在他肩膀上掐了一下，抱住他一條手臂，把微微發熱的臉蛋貼在上面，輕輕說了聲：「晚上去沙發陪嘿嘿睡吧。」

  張揚笑了笑道：「好。」

  車子在靜默中往前行駛，兩側燈光霓虹不時透過車窗照射進來，唐言蹊悄悄睜眼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師兄，放首歌吧。」

  「好。」

  張洪康應了聲，顏兮兮道：「我來吧。」

  她打開車載電台，正聽裡面播放著一首「老歌」：「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

  顏兮兮像被蟄了一下，趕緊伸手要去換台，唐言蹊已經笑了起來：「兮兮姐，不用。」

  顏兮兮猶豫了一下，回頭看看，唐言蹊笑道：「我要在意這個，早就不在這裡坐著了。」

  顏兮兮再瞅瞅張揚，轉過頭去，沒動。

  「那時候天總是很藍，日子總過得太慢」

  「你總說畢業遙遙無期，轉眼就各奔東西」

  當初仍顯得有些青澀的嗓音唱著屬於年少時的歌，卻帶著難以言述的滄桑意味，在車廂裡面迴蕩著。

  「我也將有我的妻，我也會給她看相片」

  「給她講同桌的你」

  ……

  唐言蹊抬頭看了看他，一隻手慢慢滑下去，與他手掌五指交叉握緊。

  「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誰安慰愛哭的你？」

  「誰把你的長髮盤起？」

  「誰給你做的嫁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