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不喜歡你了

  因為已經提前被華興大學錄取，林依然參加高考就只有刷分一個作用了，沒有什麼心理壓力，但這幾天還是每天都與劉嬋和王珊珊一塊複習，有時候去圖書館，有時候去學校。

  劉嬋和王珊珊同樣報了提前招生，劉嬋只報了一個京城大學，被淘汰，王珊珊則報了京城大學與華夏財經大學，最終被華夏財經大學錄取，不過還是希望通過高考報京城大學。

  雖然不再是一場高考決定一切，但高考分數依舊占據著很大的權重，所以對於劉王兩位來講，幾天後的高考可謂至關重要。

  林依然主要承擔著陪考的重任，兩人有什麼疑難，想要討論的，不好打擾另外一個，她就成為了兩頭忙的那個。

  於林依然來講，這反而是一件好事，因為只要閒下來，她這幾天就總愛發呆。

  她在又一次空下來出神的時候，忽然記起來，就在去年張揚向她表白之前，也有好些天處於這樣的狀態，還被她數落。

  如今回想一下，才能模糊地明白他當時的心情。

  得知張揚參加了《音超聯賽》之後，她的想法與媽媽差不多，立即意識到張揚忽然選擇放棄，根源只怕就在於此。

  

  但是，他到底為什麼要去參加《音超聯賽》呢？

  他有才，哪怕寫完這本《神鵰》之後就江郎才盡，已經寫出的這些詩詞與小說，都是旁人窮盡一生難以企及的了，且又被華興大學特招，前途可謂一片光明……到底為什麼，會忽然想到要去參加選秀呢？

  賺錢？

  武俠小說還不夠賺錢嗎？

  成名？

  他已經很有名氣了啊，如果想要更大的名氣，只需要公布張牧之的身份，短時間內就會成為家喻戶曉的少年才子。

  林依然曾聽張揚提起過他爸爸和周帆的爸爸年輕時一塊追求音樂夢想的事情，所以幾天的深思後，林依然所能找到的最合理解釋，就是如此了。

  張揚想要幫他爸爸彌補遺憾，完成年輕時沒有完成的夢想！

  同時他又很清楚娛樂圈是一個怎樣的行業，更清楚以自己的家庭，爸媽絕不可能讓自己嫁給一個明星，未免以後給雙方造成更大的傷害，才做出了這樣一個艱難的決定。

  以他這兩年來表現出來的對自己的喜歡，可想而知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心中會承受怎樣的痛苦……

  而且他多半認為自己對他並沒有什麼感情，或許察覺到了自己對他也有些好感，但畢竟只是一些好感而已，選擇這個時候斬斷情絲，想來也是自己受到更大的傷害吧？

  否則……否則……他完全可以……

  她想到這兒，臉頰猶如火燒，心中又是感動又是難過。

  這幾天深夜輾轉時，她曾一度有過找他說清楚一切的衝動，但一來性子矜持，二來蘇徽前不久的叮嚀猶在耳邊，到底抑住了這樣的念頭，心中不斷地安慰自己：

  來日方長，如果有緣，早晚都會在一起的，假如真能相攜白首，何必在意一時的離別悲苦？

  然而這種自我慰藉，並不能稍減她內心中的難過與糾結，不過到底打消了主動找張揚的想法——他在準備參賽呢，先不要打擾他，等一等再說。

  減少了聯繫，她愈發想要早些看到他寫的文字，所以周六一早，報紙剛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打開，在客廳看了起來。

  待看到小龍女被點住穴道那一段，她起初還真以為那人是楊過，不由臉頰發紅，但很快醒悟過來，楊過怎會做這樣的事情？

  往下再看，見筆鋒一轉，寫到楊過與歐陽鋒學武的場景，心想果然不是楊過，卻沒有猜中了的歡喜，只覺得心裡像是被什麼堵住了，止不住地發慌，回頭把前面那段描寫又看了一遍，害羞之餘，臉頰已經逐漸蒼白起來。

  她顧不得細看，匆匆瀏覽，見楊過回返遇到了倉皇逃離的尹志平，腦海中就漸漸空白起來，卻還是堅持繼續看了下去，待見小龍女身子癱軟，又掀起衣袖，給楊過看臂上守宮砂已經不見……

  林依然雖然未經情事，但這段描寫已經點名了那個殘酷至極的事實，她只覺腦海空白，似乎有什麼嗡嗡直響，但什麼都聽不到，連思考都停止了下來。

  那天張揚的話似乎猶在耳畔迴響：像你一樣，秀美脫俗，人間絕色。

  她曾以為那也是誇讚自己。

  可……

  他為什麼要這樣寫？

  林依然緊緊咬著唇，卻抑不住心中的絞痛，蘇徽運動畢，下了樓來，瞧見女兒神情異樣，奇道：「怎麼啦？」

  「沒事。」

  林依然低著頭，不敢讓媽媽看到眼中的淚光。

  蘇徽何等精明的人物，立即意識到了原委，伸手將她放在膝上的文學報拿了去，匆匆瀏覽，很快找到重點，反覆看了兩遍，啞然失笑。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閨女腦袋上戳了一下，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道：「傻妮子！」

  林依然吸了吸鼻子，又聽媽媽問：「心疼他啊？」

  林依然用力眨了眨眼，抬起頭來，淚光瑩然，表情又是委屈又是疑惑，「誰心疼他啦？」

  蘇徽伸手抹掉閨女臉上淚痕，又拿了張紙巾遞給她，這才笑道：「人家為了向你解釋，好容易寫出個小龍女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角色，都拿來自比了，你不心疼？」

  林依然接過紙巾，有些茫然地怔了一會兒，聯想到張揚參加《音超聯賽》的事情，「啊」地一聲，終於明白過來。

  龍女失貞，是暗指張揚自己準備進入娛樂圈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

  心中陰雲散去，林依然霎時破涕為笑，又覺得在媽媽面前太丟臉，趕緊抿住，說句「我去洗一下臉」，匆匆上樓。

  蘇徽望著女兒婀娜秀美的背影，嘆了口氣，表情又是欣慰又是無奈，欣慰的是她不再難過，無奈的是就小妮子這智商，與張揚就此分道揚鑣還好，要真在一塊了，估計不用一年，就能被那小子騙得一件衣服都不剩。

  蘇徽心中頓生警惕，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失策，只讓女兒養成正確的戀愛觀似乎遠遠不夠，就她這性子，真身陷情網，只怕什麼蠢事都做得出來，而且肯定甘之如飴。

  這樣一想，蘇徽終於明白丈夫為啥總對那小子百般防備了，果然自己只是小聰明，他才是大智若愚……

  林依然自然不知老媽心中所慮，越想越覺得「龍女失貞是張揚暗指自己進入娛樂圈」的推測有道理，同時記起他曾說過小龍女就是主角的事情，如此串聯起來，張揚的良苦用心昭然若揭。

  張揚決定替父親完成當初的音樂夢想，同時意識到這樣一來，很可能就要與自己越走越遠，為了不傷害自己，決定放棄追求這段感情。

  但他心中十分不舍，抱著萬一的希望，他以龍女自喻，以小龍女失貞暗指他的身不由己，同時在自己知道他就是作者的情況下，直說了小龍女就是女主角的事情，就是為了讓自己明白，自己與他之間，就如同楊龍兩人之間，有諸多無奈和坎坷，但是他心裏面始終是喜歡自己的……

  他不願意明說，顯然是也在糾結，既害怕會耽誤和傷害自己，又實在難以割捨，所以一方面以《同桌的你》中那樣的歌詞表示決絕，一方面又以《神鵰俠侶》來暗喻，希望自己能夠理解……

  她這樣想著，一時又是感動又是歡喜，回到房間，撲倒在柔軟的床上，陽光透過落地窗灑落進來，身子暖暖的，心裡甜甜的，說不出的歡喜。

  林依然閉眼趴在床上偷偷歡喜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了什麼似的，匆匆爬起來，坐到桌前，拿出日記本，打開情侶款鋼筆，翻開新的一頁記下：

  1992年6月6號

  周六，晴

  《神鵰俠侶》連載第七回，張揚害林依然又哭一回，報仇+1

  想了想，又添了一行：

  在媽媽面前丟臉，報仇+1

  她寫完之後，放下鋼筆，坐在書桌前看了好一會兒，臉上洋溢著的歡喜的甜甜的笑容忽然慢慢地僵住了。

  陽光照入房間，一室明媚，端坐桌前的女孩兒肌膚如雪，容顏絕麗，明淨如水的眸子裡卻慢慢有水霧凝結，化作晶瑩的淚珠，一顆顆地滑落下來。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抓起日記這一頁，就要撕掉，可看著那褶皺紙頁上一個個仿佛訴說著自己剛剛那樣歡喜甜蜜的字跡，又實在捨不得，僵在那兒好一會兒，心中只想：林依然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愚蠢！白痴！一廂情願！這還是你嗎？

  他如果真的那麼喜歡你，用得著這樣費盡周折嗎？他如果真的那麼喜歡你，捨得你這樣難過嗎？他如果真的那麼喜歡你，為什麼不乾脆跟你坦白一切？他如果真的不願意放棄，有比向你坦白更有效的方式嗎？

  他是作者！作者！如果他不想這樣寫，誰能逼他這樣寫？清者自清，他如果不願意同流合污，娛樂圈再怎樣，跟他有關係嗎？跟你有關係嗎？

  你醒醒吧！醒醒吧！他就是放棄了，不要你了！不要再一廂情願的幻想了，他就是不喜歡你了！

  不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