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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雖同患難非良伴

2024-04-25 18:24:38 作者: 梁羽生

  莫測高深暫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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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龍生強作鎮定,冷冷說道:「胡說八道,我有什麼要你圓謊?」

  那人冷笑道:「奚玉瑾是你妻子,江湖上誰個不知,哪個不曉?你改名換姓,騙了車衛的女兒,又跑到百花谷來和妻子幽會。嘿嘿,這件事情,若是給車衛知道了,你自己知道將會怎樣!」

  那人發出一陣乾笑,臉上冷森森的毫無表情。辛龍生只覺寒意直透心頭,心裡想道:「為今之計,看來我是非得當真殺人滅口不可了!」要知車衛早就和他說過,倘若發現他有欺師滅祖情事,就要取他性命。何況是騙婚?他怎能忍受女兒受他欺侮?

  辛龍生嘆口氣道:「好,我認栽了。你說,你要怎樣?」口中說話,腳步向那人移近,突然間拔劍出鞘,刷的一劍向他刺去。

  那人見他目露凶光,早有防備,揮袖一卷,裹住劍鋒,右手中食兩指,便向他的面門挖來,喝道:「你這小子,有眼無珠,敢情是不想活了!」

  辛龍生霍的一個鳳點頭,力透劍尖,「嗤」的一聲,將那人的衣袖削了一幅。但饒是他應變得快,額角也已給那人的指尖颳了一道傷痕。

  雙方交換了這招,那人沒能將他的長劍卷出手去,反而給他削掉衣袖,也是有點感到意外。不過,他吃這點小虧,比起辛龍生來所吃的虧卻是算不了什麼。辛龍生剛才若是閃得稍遲片刻,兩隻眼睛,只怕已然給他弄瞎!

  辛龍生驚魂未定,手按劍柄,一時間倒是不敢魯莽進招。那人哈哈笑道:「我說過你要殺人滅口,那是休想!你是不是還要再試?」

  辛龍生好像鬥敗了的公雞,不敢作聲。那人又道:「我看你也是個聰明人,怎麼你不想想,休說你殺不了我,就算你能夠殺了我,車衛找不著我,他也會知道你是殺人滅口的了,他能夠放過你麼?」

  辛龍生冷汗涔涔而下,心裡想道:「不錯,車衛派他來監視我,當然是早已對我有了疑心。」武功既不及他,智取又已失敗,辛龍生沒法不對那人屈服,當下倒轉劍柄,遞過去道:「好,你殺了我吧!」

  那人哈哈一笑,說道:「收起你的劍吧,我不怕你暗中加害,我也不想殺你,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

  辛龍生道:「你究竟要些什麼?」

  那人說道:「我要車衛所傳的內功心法!」

  辛龍生聽他這麼說,倒是不禁怔了一怔,有點奇怪了。

  要知這個人乃是車衛派來監視他的,在辛龍生的心目之中,自然以為這個人不是車衛的弟子也是車衛的心腹了。如今他卻要辛龍生代傳車衛的內功心法,辛龍生自是不免覺得有點奇怪了。

  那人似乎知辛龍生起了懷疑,說道:「我本來可以請車衛親自傳授我的,但車衛說他這內功心法尚有最後一關未曾參透,他自己練並無大礙,我現在練則還不是時候。」

  辛龍生道:「既然如此,那你該聽他的話才是。何必急於要我私相授受。」

  那人說道:「你不知道我是要練成這內功心法去報仇的。人壽幾何?車衛的最後一關不知何時方能參透,我是等得不耐煩了。」

  辛龍生道:「這番話你和車衛說過沒有?」心裡想道:「不知道他要報的是什麼仇,大概車衛不願幫他報這個仇吧?」

  那人似乎很不耐煩,冷冷說道:「你問得太多了!我現在只是要同你做一樁交易,我替你隱瞞騙婚的罪過,你也替我隱瞞偷學的秘密。你同意就成交,不同意就拉倒!嘿嘿,大家抖露出來,車衛諒也不會對我怎樣,你的這條小命卻是恐怕不保了。」

  辛龍生心道:「大家串同作弊,我倒是不用這樣害怕你了。」當下笑道:「何必這樣急躁?咱們做成這樁買賣就是夥伴了,你的名字還沒有告訴我呢?還有,你和車衛是什麼關係?」他聽了那人這許多說話,已經可以判斷他絕非車衛的弟子了。

  那人哈哈一笑,說道:「你有心和我做夥伴,我也不用瞞你。我複姓宇文,單名一個沖字。我與車衛不但師門頗有淵源,且是忘年之交,承他看得起我,將我當作平輩的朋友。」

  辛龍生道:「這樁買賣,我倒是願意和你成交。不過車衛既然和你說過,說是你現在練還不是時候,你不怕有什麼禍害嗎?」

  宇文沖說道:「我練成了就拿去報仇,報了仇死也心甘,還怕什麼禍害?哼,而且說老實話,我也不大相信車衛的話。」

  辛龍生道:「為什麼?」

  宇文沖說道:「你的內功比不上我,若有禍害,車衛焉能傳授給你,不怕害他的女兒守寡嗎?哼,我知道他是把這內功心法當作寶貝,我和他淵源雖厚,在他的心目中究竟還是外人。」

  辛龍生想了起來,心道:「不錯,車衛是曾說過,他這內功絕不傳給外人。這個宇文沖不是他的弟子,怪不得是要必須偷學了。不過車衛假意敷衍他,卻也是一番好意呢。」

  宇文沖道:「有什麼禍害,與你無關。我可以告訴你的也都告訴你了。這樁買賣,現在可以成交了吧?」

  辛龍生心裡想道:「他不知道練這內功心法,將來可能會有走火入魔之險,而我卻是車衛給有解藥的。哼,這樁交易於我無損,他受害是他的事,我何樂而不為。」

  心意已決,辛龍生哈哈一笑,說道:「好,那麼咱們今後是夥伴了!」當下便與宇文衝擊掌立誓,互相隱瞞。

  辛龍生與他立誓之後,說道:「這內功心法,我練了三個月。我卻是要在半年之內回到車衛那裡的,恐怕難以在這裡耽擱三個月,只能傳給你練功的要訣了。」

  宇文沖說道:「我知道練這心法不是朝夕之功,早已有了準備。你跟我來。」

  辛龍生跟他走進一間隱蔽在亂石叢中的茅屋,只見屋中有一個大米缸,一個大水缸,米缸盛滿了米,牆上掛滿一條條的臘肉,貯備的糧食足可供給他們二人數月之用。

  宇文沖說道:「我用不著練三個月,你在這裡伴我一個月吧。」

  辛龍生當天就開始傳授,對他說道:「練這內功心法,要受許多痛苦煎熬,當時是車衛以本身真氣助我練功,我卻怕沒這本領助你。」

  宇文沖道:「傳功之後,只須你在這裡保護我,不讓猛獸入侵就行了。什麼痛苦我都能熬得住。」

  辛龍生心裡想道:「他倒是不怕我在他練功的時候加害於他。」

  只見宇文沖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練第一步的功夫,就差不多用了半天的時間。在這半天當中,宇文沖宛如老僧入定,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辛龍生若要加害於他,那是易於反掌,但辛龍生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來賭博,在這半天當中,他完全依照宇文沖的囑咐,在這茅屋裡保護他,不敢離他半步。

  宇文沖抹了一額冷汗,站起來笑道:「辛兄,你果然是好夥伴,多謝你啦!」他滿面笑容,心裡可是暗暗叫道:「好險!如果他知道我不是車衛的朋友,卻是車衛的仇人,我的性命可是在他掌握之中了!」原來辛龍生不敢拿性命來賭博,他卻是拿性命來賭博的。

  自此辛龍生每日與他練功,不知不覺過了將近一個月。一天晚上,約莫三更時分,辛龍生剛剛睡著,忽地被他喚醒。

  宇文沖低聲說道:「你隨我來,腳步儘量放輕,不許出聲!」辛龍生莫名其妙,只好跟著他走。

  他們住的這間茅屋是在亂石叢中的,外人很難發現。宇文沖把入口處的一塊石頭輕輕推過一邊,和辛龍生從缺口走出。

  辛龍生覺得有點奇怪,要知亂石之間,本來是有許多縫隙的,那些縫隙足可以容得一個人側身通過,無須推開石頭,擴大缺口;再說以他們的輕功,也可以攀登石筍,從上面出去,無須推開攔路的石頭。是以宇文沖這個舉動,令辛龍生頗有莫測高深之感。但見宇文沖神色張皇,示意叫他不可作聲,他也只好把這悶葫蘆藏在心裡了。

  宇文沖和他走到茅屋後面一個懸岩旁邊,方始悄悄說道:「我有幾個仇家,等下就會來到。你必須助我一臂之力!」

  辛龍生道:「你是要我在這裡埋伏,暗箭傷人?」心裡想道:「這可不是光明磊落的行為。但以宇文沖的本領,竟然要我幫他設伏,他那仇家也就可想而知不是尋常之輩了。」

  宇文沖道:「不錯。我會把他們引到這裡來,你只要傷得其中一個,我就有取勝的把握。但絕不可使用暗器,暗器傷不著他們,那就弄巧反拙了。」

  辛龍生道:「那些人是什麼人,很厲害嗎?」

  宇文沖道:「不錯,咱們只能智取,不能力敵。今晚若是敗在他們手裡,你我性命都保不住!至於他們是什麼人,你就不必多問了。」

  辛龍生苦笑道:「咱們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蟻,我還能不盡力幫你嗎?」

  宇文沖安排好了之後,獨自一人,又回到那間茅屋之中。

  他離開不過片刻,辛龍生伏地聽聲,便聽得隱隱有腳步之聲走來,一共是四個人。辛龍生又是吃驚,又是對宇文沖暗暗佩服,想道:「他的伏地聽聲功夫,果然是比我高明!但這些人卻不知是何等樣人?倘若是俠義道中的好漢,難道我也要幫他行惡嗎?」

  正在心中忐忑不安之際,月光之下,那四個人已經出現。辛龍生伏在岩石後面,偷偷張望,只見是一個僧人,一個道士,還有兩個卻是軍官。

  一僧一道他不認識,那兩個軍官他可是見過的,原來就是那日在揚州知府衙門之中,保護岳良駿的那兩個僕人,現在換上了軍官的服飾。

  辛龍生放下一重心事,想道:「原來是岳良駿的爪牙,那我就是殺了他們,也無妨了。」那日這兩僕人力敵杜復和展一環,武功很是不弱,但還不是一流高手的功夫。辛龍生自忖足可以對付得了他們,想道:「這兩個人大概是帶路的,那一僧一道才是高手。」

  他料得果然不錯,只聽得一個軍官說道:「這兒是這座山中最適宜躲藏的地方,我看咱們就在這裡搜索吧。」

  那僧人道:「你確實知道只有宇文沖一個人嗎?」

  那軍官道:「我們有人看見他在這座山中出現,當時並無別人陪伴。不過這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情,現在他有沒有同伴,我就不知道了。」

  另一個軍官道:「我們的知府夫人,懷疑那姓龍的小子可能也在這兒。但我看這只是她疑心而已。」

  那道士道:「不錯。姓龍這小子聽說是車衛的徒弟,他當然不會和宇文沖這小子混在一起。不過我當然也不會和你們知府夫人說明這一點的,否則,嘿嘿,只怕她就不肯讓你們給我帶路了。」

  辛龍生聽得分明,不覺起了疑心:「為什麼他們如此說呢?我是車衛的徒弟,為什麼就不能和宇文沖同在一起?」但雖是略起疑心,卻也不敢疑心宇文沖和車衛也是仇人。

  宇文沖在茅屋裡捏了一把冷汗,說道:「這牛鼻子臭道士莫要把我和車衛之間的秘密也抖露出來才好。讓辛龍生聽見,我可就不能再騙他了。岳夫人知道倒是不怕,她本來就已略有所知。」

  那道士本來還要說下去的,幸好正在這個時候,那和尚發現亂石叢中的茅屋,叫起來道:「你們來瞧,宇文沖這小子的巢穴在這兒!宇文沖,你出來!」

  宇文沖揚聲喝道:「有膽的你進來!」

  那道士道:「這小子不知有甚埋伏,咱們別中他的計,迫他出來吧。」

  那和尚道:「對,用火燒他!」一抖手,發出一枝火箭,箭頭蘸有硫礦,箭杆中空藏有火藥,火箭飛出,爆炸開來,茅屋著火,極易燃燒,轉眼之間,已是給火頭吞沒。

  那道士哈哈笑道:「宇文沖,你要做縮頭烏龜麼?嘿嘿,你不敢出頭,那就準備做烤烏龜吧。」

  茅屋眼見就要燒成平地了,宇文沖卻還沒見出來。

  那和尚道:「奇怪,他躲到哪兒去了?」話猶未了,突然間只聽得一聲慘叫,站在他旁邊的一個軍官已是「卜通」倒地,胸口狂噴鮮血。

  原來宇文沖是在茅屋著火之時,就悄悄從亂石叢中走出來的。他熟悉地形,繞到他們後面,而他們卻在全神貫注那間茅屋,是以本領最弱的那個軍官冷不防就著了他的道兒。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精芒耀眼,那道士已是刷的一劍疾刺過來,喝道:「好呀,宇文沖你這小子居然還敢使詐,哼,哼,任你詭計多端,只怕今日也是難逃性命!」

  雙方動作都是快到極點,宇文沖劈倒一個軍官,立即就向第二個軍官撲去。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追,辛龍生從高處看下來,那道士明晃晃的劍尖,就似釘在宇文沖的背心上面顫動似的,其實卻還沒有沾著他的衣裳。

  另一個軍官武功較高,但見宇文沖惡狠狠的向他撲來,亦已嚇得慌了。那和尚大喝道:「宇文沖,你還敢逞凶,不要性命了麼?」眼前的形勢甚是分明,只要那軍官擋得他的一招,道士的長劍便可以刺入他的背心。而那個和尚亦已在對面趕來,即使道士一劍殺不了他,他背腹受攻,亦是決計難逃性命!

  冷森森的劍氣侵膚,宇文沖的背心已是有了涼颼颼的感覺!他一咬牙齦,心裡想道:「知道我的秘密最多的恐怕還是岳良駿這兩個手下,非把他們殺了滅口不可!」

  刀光劍影之中,只聽得一聲慘呼,宇文沖翩如飛鳥般從那軍官身邊掠過,那軍官卻是身向前傾,胸口恰巧撞上道士的劍尖。道士的劍法已到收發隨心之境,但趕忙收劍之時,只見那軍官已是血涌如泉,倒在地上,眼看是不能活了。

  宇文沖這一招使得險極,原來他是趁著這個軍官一刀向他劈下來的時候,以奇巧的身法手法從他身旁掠過,三指一扣一推,腳尖一勾一踢,將他的月牙彎刀反推回去殺了他的,他的身子向前傾倒,撞著了道士的劍尖,但致命之傷,卻並非由於道士這劍。不過,這道士追風掣電般向前攻擊的劍招,給他這麼阻了一阻,收劍再發之時,宇文沖已是跑到前面,距離三丈之外了。

  那胖和尚大喝道:「好小子,哪裡跑!」碗口般粗大的禪杖劈面打來,宇文沖叫道:「來得好!」陡然間寶刀出匣,刀尖在杖頭一按,借著那股猛力,整個身子反彈起來,恰好又避開了道士背後攻來的一招凌厲絕倫的劍招!

  本來他在背腹受敵之下,不論如何閃避如何抵擋,都是難免受傷的。但這一下險招卻是大出一僧一道的意外。胖和尚雖是恨極了他,也不由得贊了一個「好」字,口中喝彩,手上的禪杖卻已一招「舉火燎天」,向上搗去。

  宇文沖半空翻了一個筋斗,只聽得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他腳尖未曾著地,一刀劈將下來,已是和道士那柄長劍碰擊了十七八下,待到那和尚改上戳為橫掃之時,禪杖打來,他已是腳落實地,閃過一邊了!

  辛龍生躲在岩石後面偷看,只看了他們交手幾招,已是看得驚心動魄!

  那兩個軍官的本領,辛龍生是見過的,雖說還不是頂兒尖兒的角色,但杜復與展一環卻也占不了他們多大便宜,足見武功亦非泛泛。但這兩個人一個是毫無還手之力,一個是僅僅交手半招便給宇文衝殺了!

  但宇文沖這樣高強的本領,在這一僧一道的聯手夾攻之下,卻又是顯然處在下風。饒是他刀法奇詭百變,身法儼如鬼魅,也只能在劍光杖影之中騰挪閃展,無法脫出包圍。

  辛龍生手心捏了一把冷汗,想道:「這一僧一道的武功遠勝於我,待會兒我若一擊不中,只怕就要和宇文沖同歸於盡了。但看這情形,宇文衝要把他們引到這裡,恐怕也是未必能夠呢。」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道人喝一聲「著!」宇文沖腳步一個踉蹌,辛龍生遠遠看去,也看得見他的肩頭冒出血花!

  那道士罵道:「好小子!要拼命啦!」身形晃了兩晃,竟然沒能夠抓著這個機會,給宇文沖補上一劍。

  原來在那道人猛下殺手之時,宇文沖也是突出險招,結果他著了那道人一劍,劍尖只是劃破了他的皮肉。那道人也給宇文沖抓了一抓,險些抓裂了他的琵琶骨。饒他有護體神功,也是感到十分疼痛。不過他吃的虧,辛龍生卻看不見。

  宇文沖刀交左手,招數越發狠辣。左手刀的刀法和正常的刀法本來相反,加上他這一豁出性命,那胖和尚輕功較弱,倒是給他反守為攻,登時主客易勢。

  那道士冷笑道:「宇文沖你這小子,今日縱使你有孫猴子的七十二般變化,也是難以逃出如來佛的手心!」

  宇文沖道:「咱們走著瞧吧!」刀光突然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斫來,不待招數用老,回身就跑!

  這道士委實是非同小可,猝遇險招,居然仍是應付得巧妙之極,只聽得他一聲冷笑喝道:「你還想跑麼?撒刀!」

  左手突然多了一柄拂塵,拂塵一揮,卷著了宇文沖的劍柄。

  胖和尚一看機不可失,禪杖「泰山壓頂」,朝著宇文沖的腦門就打下來!宇文沖陡地大喝一聲,反手擲刀,只見白光電射,朝著那胖和尚面前飛去。他是因為刀柄給拂塵捲住,急切間無暇奪刀,只能冒絕大的危險,使出這飛刀傷敵的一招了。道士想不到他竟敢乘著自己奪刀之勢,加一把勁擲出,不禁一呆。

  利刀照面飛來,胖和尚無暇傷敵,忙把禪杖一立,當的一聲,飛刀斜掠盪開,宇文沖身形一矮,滾出數丈開外。

  那道士倒轉拂塵,一撥飛刀,飛刀反射回去,喝道:「接刀,再打!」宇文沖本來捨不得這口寶刀,明知他是當作暗器飛來,仗著藝高膽大,反手就接。

  他的背後就似長著眼睛似的,反手一抓,抓著無鋒的刀脊,正自歡喜。不料飛刀余勁未衰,在他手掌里突然躍動,割破了他的手心。原來這道士的暗器功夫,自成一家,甚為奇特,他這一擲,乃是蘊藏有三重後勁的。

  不過,手心雖然割破,宇文沖畢竟是得回自己的寶刀,而且也脫出他們的包圍了。

  和尚道士暴怒如雷,緊追不捨。宇文沖由於受傷較重,邊打邊走,跑到辛龍生埋伏的那個懸崖之時,身上又著了幾處傷,還幸不是致命之傷,但也幾乎是變作血人了。那和尚大喜喝道:「看你還往哪裡跑!」碗口大的禪杖一招「橫掃千軍」,奮勇向前猛擊。

  那道士卻精細得多,見宇文沖不往別處逃,卻逃到這個「絕地」,驀地起了疑心,連忙叫道:「師兄,小心!」

  話猶未了,辛龍生在岩石後面已是倏地一劍直刺出來。他知道敵手太強,這一劍用的是他最得意的殺手絕招,覷得十分真切,拿捏時候,不差毫釐,雖然只是一招,一招之內,卻是同時刺那和尚的七處穴道!

  那和尚罵道:「兔崽子!……」身形一晃,和身就撲上去,宇文沖喝道:「下去吧!」腳尖一勾,那和尚著了三處劍傷,如何還能躲得過宇文沖的暗算?

  一個龐大的身軀倒栽蔥便跌下去,轉眼間只聽得禪杖著地的碰著石頭的聲音,儼似雷鳴,震響山谷。

  那道士大怒喝道:「好小子,還我師兄的命來!」長劍奔雷閃電般的向辛龍生立下殺手!宇文沖哈哈大笑:「你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啦,還要傷人!」揮刀攔腰便斬。恰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個緊釘一個。

  辛龍生使出平生本領,接了一劍,虎口登時震裂。說時遲,那時快,道士左手的拂塵已是一招「天河倒掛」,斜卷下來,把辛龍生的長劍奪出了手。拂塵順勢一拂,辛龍生的面門好似給無數利針刺著一般,痛徹心肺,還幸這道士右手的長劍忙於應付宇文沖劈來的一刀,否則他的性命只怕已是難保!辛龍生連忙閃過一邊,只聽得那道士悶哼一聲,和衣滾下山坡!

  宇文沖長長吁了口氣,說道:「好險,好險!」只見他渾身浴血,身上的衣裳猶如蜂巢似的,穿了不知多少小洞。

  辛龍生摸一摸自己的臉孔,臉上熱辣辣的,余痛未止,血珠還在滲出。宇文沖回頭向他一望,苦笑說道:「辛兄,你也變成了大麻子啦,這次真是多虧了你了!」原來辛龍生的臉孔給那道士的拂塵一拂,竟是刺破了密密麻麻的無數小孔,幸好沒傷著他的眼睛。

  辛龍生恨恨說道:「可惜還是給那牛鼻子臭道士跑了。」臉上鮮血在流,思之猶有餘怖。

  宇文沖笑道:「咱們也夠了本啦,他們三死一傷,那臭道士雖然僥倖逃了性命,他的傷可比你我還重。若然還要向你報仇,他最少也得在三年之後了。我這裡有上好的金創藥,你拿去敷上。」

  兩人走下懸岩,他們原來住的那間茅屋早已化為灰燼,宇文沖道:「此地是不能再安身了,我是不能和你一同回去見車衛的,咱們就此分手吧。」

  辛龍生怔了一怔道:「宇文兄,你就這樣走了麼?」

  宇文沖道:「多謝你傳給我車衛的內功心法,如今入門的基礎已經打好,全部口訣我也都已熟記於心,今後我可以自行練功了。」

  說至此處,忽地瞿然一省,接著笑道:「對啦,我還應該有個允諾。辛兄,你對我的大恩大德,宇文沖日後定當圖報!」

  辛龍生道:「咱們禍福相依,我說的不是這個。」

  宇文沖道:「那你要說什麼?我做得到的,我一定答允你。」

  辛龍生道:「我不望你報答,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宇文沖道:「那就要看你想知道什麼事情了。我本身的事情,除了我已經告訴你的之外,我可不能再說!」

  辛龍生道:「我想知道車衛為何要殺岳良駿的小老婆,卻又要保護岳良駿?岳良駿那大老婆又是什麼來歷,武功如此高強?」要知辛龍生是要回去見車衛的,但他知道車衛絕不會把這些事情告訴他,這個悶葫蘆藏在心裡,他自是想要打破。

  宇文沖想了一想,說道:「這件事情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必須答應我,絕不能對車衛泄漏你我曾經會面。」

  辛龍生笑道:「我早已答應你了,你不放心,我再和你立誓!」當下立即許了一個毒誓。

  宇文沖道:「好,為了報答你今日拔劍相助之恩,你要知道的這件事情,我就告訴你吧。

  「這件事得從岳夫人說起。岳良駿今年是整整六十歲,岳夫人年紀比他還長几歲,你看得出否?」

  辛龍生道:「看來岳夫人倒似比她丈夫年輕得多,這大概是因為她有深湛的武功,故而不會顯得年老。但她的年紀和咱們所說的事有甚相干?」

  宇文沖道:「多少有那麼一點。

  「岳夫人是個大盜的女兒。五十年前,她已經開始闖蕩江湖了。她娘家姓梅,她的父親名叫梅劍豪,你可曾聽過這個名字?」

  辛龍生道:「沒有聽過。但她既是大盜之女,如何卻嫁了岳良駿?岳良駿絲毫不懂武功,又是個做官的文人。」

  宇文沖道:「梅劍豪比你師父還長一輩,怪不得你不知道了。他們的這些事情,我也是後來四處向老一輩的查根問底,方始知道清楚的。

  「嘿嘿,岳夫人的第一個丈夫可不是姓岳。這個你大概沒想到吧?」

  辛龍生怔了一怔,道:「確實沒有想到,那麼她是再嫁的了?」心想岳良駿一個官宦人家,如何肯娶再醮之婦?

  宇文沖道:「她的第一個丈夫是她的師兄,父女翁婿,正是一夥強盜。

  「這伙強盜除了梅家三人之外,還有另外三人合夥,那三個人的本領比梅劍豪稍弱,但也都是當時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有一次梅劍豪翁婿劫了一批珠寶,意圖獨吞,合夥的三人知道了,便聯手對付他,把他們翁婿兩人殺了!」

  辛龍生道:「啊,那岳夫人呢?」

  宇文沖笑道:「當時她還未曾是岳夫人,她懷有三個月身孕,沒在賊巢,也幸而因此逃了性命。」

  辛龍生好奇之心大起,問道:「後來呢?」宇文沖道:「岳良駿當時還是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剛剛中了舉人,想找官做。他到青州謀職,途中碰上了一班不成氣候的小賊劫他,那位梅大小姐路過,救了他的性命,隨即以身相許。」

  辛龍生問道:「她這樣做卻又是為了什麼?」宇文沖道:「她是投注在這年輕人身上,只要他的官能夠越做越大,將來就可以借官府之力,為自己的父親、丈夫報仇。」

  辛龍生道:「岳良駿怎的也肯要她?」

  宇文沖笑道:「一來是報救命之恩,二來岳良駿是個十分熱中於利祿的人,其中道理,你一想就該明白。」正是:

  何故明珠投暗窟,只緣矢志報夫仇。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冊完)

  梁羽生先生簡介

  梁羽生(1924-2009) ,本名陳文統,原籍廣西壯族自治區蒙山縣。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在香港開創新派武俠小說,大受歡迎,風行全球華人社會超過半世紀。

  梁羽生出生於書香門第,畢業於嶺南大學經濟系;曾任職於香港《大公報》和《新晚報》。先生博聞多見,對歷史頗有研究,文學根底深厚,尤其在中國古典詩詞、對聯方面造詣很深。由1954年他的第一部武俠小說《龍虎鬥京華》開始連載發表,至1983年間,共創作了三十五部經典武俠小說。其中,《白髮魔女傳》、《萍蹤俠影錄》、《雲海玉弓緣》、《七劍下天山》等是他代表作,更多次搬上影視熒幕。

  先生晚年旅居澳洲,他給自己寫的輓聯「笑看雲霄飄一羽,曾經滄海慨平生」正代表一代武俠小說宗師著述浩瀚,萍蹤俠影,永留萬千讀者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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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絕塞傳烽錄

  30.劍網塵絲

  31.彈指驚雷

  32.武林天驕

  33.幻劍靈旗

  34.武當一劍

  故事簡介

  「珠薕半卷香車過,響箭連飛劇盜來。」洛陽虎威鏢局總鏢師孟霆護送一位抱病遠嫁的準新娘子韓佩瑛到揚州完婚,途經淮石平原的老狼窩時,碰上老狼程彪,野狐安達等一班劇盜,孟霆率眾鏢師力戰,但因寡不敵眾,形勢危殆。誰知抱病在身的新娘子竟是身懷絕技的高手,緊急關頭,出手懲凶,盡敗群盜,奇情迭起,故事從此展開。本書是《狂俠·天驕·魔女》的姐妹篇。寫女俠韓佩瑛與谷嘯風悲歡離合的傳奇故事。這對武林鴛侶在民族危難中投身於抗金事業,助義軍首領柳清瑤除掉金國第一高手御林軍統領完顏長之。

  主角:韓佩瑛、谷嘯風、公孫璞、辛龍生、奚玉瑾

  前集:《狂俠·天驕·魔女》

  續篇:《瀚海雄風》《風雲雷電》

  目 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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