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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關於本文完結

2024-05-14 04:32:04 作者: Hains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總是想成為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個人。

  任何一個人都好。

  只要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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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羨慕著街上吵鬧的人群,我羨慕著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

  我羨慕著一切一切,我唯獨不羨慕自己。

  「要是我也可以成為他們那樣就好了。」

  要是我是這樣的人就好了。

  於是某一天,我忽然發現,我好像入戲了。

  入戲太深,深到分不清楚,我到底是在現實,還是在虛擬。

  我竟然成為了那一直所幻想成為的人。

  我可以是一個好學生,也可以是一個壞學生,我在學校里將自己幻想成一個品學兼優,老師欣賞的那一類,因為這樣我可以獲得自己想要禮物,當然,碰上討厭的老師,我就當個壞孩子,我天天與他們作對。

  放學後,我可以是學校周邊小吃店裡幫忙打雜的小孩,也可以是巷道里隨那些混混們一起打架的古惑仔。

  我長得很漂亮,想要對我動手動腳的人也很多,所以我會將自己幻想成一個厲害的武者,在他們靠近的時候,將所有壞東西全部打趴下。

  逐漸的,我發現——

  我,可以是任何人。

  但我終於也丟失了自我。

  在無盡的幻想里,在不斷給幻想成的自己取新名字的過程里,我終於忘記了,那個最開始,便屬於我的名字。

  *

  「海風吹,海浪涌,隨我飄向遠方。」

  淡淡的歌聲,與輕盈的海風融為一體。

  在傍晚時分的海島,高山,懸崖,下方是洶湧的海浪,正在不斷拍打著礁石。

  有時候一個人獨坐,總會不自覺想像著各種奇異的事,比如忽然從海水中伸出觸鬚的烏賊,或是一口能夠吞下整座島嶼的海怪,亦或是從海中露出腦袋偷偷打量自己的美人魚。

  活躍的大腦思維讓少年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他永遠都在幻想,永遠沉浸在幻想中,不管是好,是壞。

  身後的腳步聲傳來時,幻想者似乎沒有意外。

  他幻想過那個人慢慢出現在自己身後,像是已經預言到了一切的神明,帶著看透世界過去與曾經的冷漠和無情。

  介於咖啡與純黑之間的眼瞳總像是被附上了一層薄薄的霧,使得他的目光疏離又冰冷,看向任何事物時,都是哪般的若即若離。

  「呀,醫生。」一如既往的淡淡笑著,對著身後赤腳走來的少年輕聲說道:「你找到我了。」

  不同於精神世界中永遠面無表情的一張臉,此刻的他,唇角卻掛著一道雲淡風輕的微笑。

  眼眶邊緣拿到刺目的疤痕,曾經造成過某個人深深的噩夢。

  寧缺道:「我以為你會選擇逃走。」

  「是的,我的確準備逃走,」病人笑著說:「我正在等待來接我的船。很快,我就要逃離這裡了。」

  「你打算逃到哪裡去?」

  「任何地方都可以,」病人道:「不管是上天,還是入地,哈哈哈,說起來,我以前當過魚,我把自己埋在深海里,我想要與我的同類們一起在大海中暢遊,但是很可惜——」

  他露出失落的神情:「大海並不接納我,我被打撈起來了,我聽見海洋說,我跟它們不一樣,讓我回到我該去的地方,但我不知道我該去哪兒。」

  說到這裡,他忽的抬眸看向寧缺,問:「醫生知道嗎?」

  「知道。」寧缺笑著,張開手,朝他露出了一個迎接的懷抱,道:「也許你可以來我這兒。」

  「你那?」病人感覺有些好笑:「但我討厭醫生身上的消毒水,那會讓我做噩夢。」

  話音落下,他垂眸盯著自己面前的礁石,像是突然遁入了某種思索中,又呢喃道:「說起來,我好像也當過醫生……對,我也當過!」

  他笑道:「我成為過,不過當醫生很累,每天要治療病人,還要忍受醫院內的消毒水。」

  「是啊,但我卻很開心。」寧缺道。

  「為什麼?」

  「因為我成為醫生,是因為一個人,一個我想用盡一切辦法去治療好的人。」

  「這樣啊,那個人生了什麼病?」

  寧缺道:「他丟失了自我,在不斷地幻想中,他找不到自己了,也找不到家了。」

  「……」病人道:「那他真可憐。」

  「是啊,他總是在幻想著成為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個人,卻似乎忘記了,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的。」

  「也許因為真正的自己並不是他想要的。」

  「沒錯,之前我以為,找回自我是對他最好的,但現在,我已經改變想法了。」寧缺道。

  「什麼想法?」

  「他開心才是最重要的,」醫生說:「從小到大,我一直在他身邊,他成為班長,我便是學委,他成為混混,我也去當打手,他成為服務生,我便和他一起,他成為滑板手,雖然我不擅長,但也拼了命去練。」

  「他成為教師的時候,我很意外,但為了跟他在同一個單位工作,也選擇辭去醫院的工作,考教師資格證。」

  「後來——他將自己幻想成了一個殺手,我動用一切人脈,為他找了最好的辯護律師,請求對方能夠以精神病為由,將他送入醫院,避免死刑,只要人活著,怎樣都好。我也可以重回崗位,繼續成為一名精神科醫生,陪在他左右。」

  「……」

  海風吹拂,夕陽的光照射在高聳的礁石上,坐在礁石邊的少年靜靜看著對面站著的憔悴少年。

  兩人相對無言,任由海平面即將落幕的橘紅色微光將影子越拉越長,長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

  *

  耳邊的警車鳴笛聲和腳步聲終是打破了一切。

  就像一切故事都會被劃上句號一樣,他們的談話時間註定會被終止。

  警察們拿著槍趕到,周圍還有很多穿著白色大褂的醫務員和器械研究者。

  坐在礁石邊的少年淡淡環視一遍四周,嘴角始終掛著一抹平靜的笑。

  「那傢伙在那兒!抓住他!」

  「寧缺醫生也在!寧缺醫生!你怎麼樣?!」

  蘇雯下了警車,她跟隨者他們一起到來這裡。

  礁石邊的少年一如記憶中的樣子,只可惜那眼眶邊殘留著一道猙獰的疤痕。

  原來現實世界的班長會笑。

  這是女孩沒有想到的。

  她有些搖晃地走進,目光在下一秒與裝過頭的少年對視。

  怔了怔,而後,她聽那少年笑著說:「蘇護士,晚上好,這些日子,謝謝你的照顧了。」

  「……」蘇雯微微啟唇,卻在聽見這番話以後,啞口無言,泣不成聲。

  班長。

  熟悉的班長聲音。

  可惜他是他,卻又不像是他了。

  「該死的殺人犯……」局長怒目而視,恥笑一聲吼道:「還有幾天就要開庭了,你是想要趁機逃跑嗎?」

  少年點頭:「是啊,哦對,我要準備走了。」

  他說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看著眾人,道:「我要走了。不過走之前還是說一下吧。」

  「從始至終,我都只殺了一個人,按理說,也許不該判我死刑。」

  他笑著道:「喝醉酒的家暴男主人,真恐怖呢,我還是遲了一步,沒有救下可憐的女主人,和她的兩個孩子以及母親。但我不能讓他們白白去世。」

  「不管你們信不信,事實上是這樣。」

  他平靜地笑了笑,腳步開始向後移動,逐漸退到了礁石的最邊緣。

  張開雙臂,少年忽然暢想著說:「實際上,我想我也許該成為一隻鳥。一隻翔於天際的鳥。」

  「我也曾渴望飛翔,只是現實總喜歡折段我的翅膀。」

  「但現在,我終於又可以了。」

  ——幻想症最嚴重的是,他會將自己幻想成動物,任何動物。

  蘇雯微微瞪大眼眸,不自覺道:「班……」

  心中似乎已經在少年說出那番話的時候,有了預料。

  但真正看見對方在眾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像鳥一樣落下礁石時,那萬般的不可置信到最後終於變成了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吼聲——「班長!!班長!!!」

  蘇雯哭著想要衝上前去。

  然而下一秒——

  那穿著白色衣物的少年竟是一個箭步到礁石邊,沒有絲毫猶豫地隨他一起落下。

  蘇雯跪在礁石邊,看著寧缺將那人緊緊抱在懷中。

  兩人齊齊落進礁石之下那不斷翻湧奔騰的海水。

  到最後想要做一隻鳥的幻想症好像還是沒能成真。

  他最後也沒有成為鳥。

  他落入海中,也許這一次,可以成為魚吧。

  *

  「……烤魚的味道如何?」

  「一般般,寧缺同學手藝真差,放著那條魚,我來給你示範。」

  「啊,抱歉,班長,我也是第一次。」

  陸仁嘉坐在海灘邊,垂眸盯著篝火。

  寧缺在他身旁,正在看兩人衣服乾沒干。

  這是海島科學院的另一個偏僻沙灘。

  兩人落入海中後,又被海浪沖刷回了另一個岸邊。

  「果然,大海還是嫌棄我。」陸仁嘉面無表情的說。

  寧缺笑了笑:「它也許更希望你活著呢。」

  「說起來,寧缺同學,按照法律,就算不是死刑,我也該被判多久呢?」陸仁嘉問。

  「十年以上。」寧缺道。

  話落,篝火對面的少年忽然躺在沙灘上,望著星辰遍布的夜空,面無表情地感嘆道:「那我出來以後就三十多了。」

  「是啊,不過男人三十一枝花。」寧缺笑著說。

  「……我在裡面的話,寧缺同學在哪兒呢?」

  「我當然在班長旁邊的精神病院了。」

  「那明天早上就回去自首吧,爭取輕判。」陸仁嘉道:「我在,你在,顧少爺在,咱們還可以鬥地主。」

  寧缺道:「對了,段鸞司作為精神儀器研究員,會經常過來找你的。對他們精神科技院來說,你算是重要的樣本。」

  「這樣啊,那就四個人,可以打麻將了……不對,還有學委,五個人,不然咱開黑上分吧,五排的話語音更有意思呢。」

  寧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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