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關於我和那位挑戰者的比賽

  中午，教室里，剛下課，同學們走得只剩下兩三個人了。

  「你這情緒看著怎麼還有點兒低落啊？」學委收拾好東西，見陸仁嘉坐在位置上還不走，有些奇怪，便坐到他旁邊，「下課了，不去食堂吃飯麼？」

  聽見這個聲音，坐在座位上的陸仁嘉平靜回答道：「我早上去找了緣聽小姐。」

  

  「……」

  學委瞬間無語：「所以你又被她罵了？」

  「嗯。」戴著黑框眼鏡的少年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碰了她的手。」

  學委：「……怎麼碰的？」

  她心裡忽然有點兒不好的預感。

  陸仁嘉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一遍，「最後她說下次我再動小心思就報警了。」

  學委：「……」

  冷笑兩聲：「她這次沒去報警抓你還真是大度啊。」

  陸仁嘉趴在桌子上，雙手疊在一起，下半張臉埋在臂彎里，垂眸盯著桌面，情緒低落，聲音嗡嗡嗡，像蜜蜂一樣，輕聲道：「我知道錯了，她好像真的生氣了。」

  「別好像，自信點，你絕對是目前唯一一個讓她感到非常煩的。」學委毫不客氣地朝他翻了個白眼，「這段時間你消停點兒吧，白痴。還號脈碰手，蠢死了你！沒藥救的傢伙，換做是我早把你弄進局子裡接受警察叔叔的教育了！」

  「……」

  「……」

  「……」

  許久沒得到陸仁嘉的回應。

  女孩略微疑惑地朝身邊看去——「！！餵你不是吧？？怎麼一副沒了魂的樣子？？」

  只見身邊正趴著的少年整個人仿佛被一團黑漆漆的濃霧包裹，頭埋在手臂里，渾身上下都在飄浮著一個個如冤死鬼魂般的「喪」字。

  「……」學委臉色一言難盡，頭疼地扶住額，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別難過了，知道錯了就好。」

  陸仁嘉小聲問：「我需要再找時間跟她道歉嗎？」

  「別了，」女孩擺手道：「你現在越靠近她越適得其反。」

  「……那怎麼辦？」

  學委摩擦著下巴，仔細想了想，「你這些日子就避開她吧。」

  「為什麼？」

  「因為她現在煩你！少在她面前晃悠，比你送她一千個禮物都有用！路上碰見了就裝沒看到，實在避不開再打個招呼，總之——」學委豎起食指，神色嚴肅認真地對陸仁嘉道：「暫時別打擾她，先將你留給她的破印像減淡！聽明白了嗎？！」

  陸仁嘉：「……」

  他聽話地點點頭，面無表情地回應著：「明白了。」

  「對了，你不是說要給顧緣聽送禮物嗎？送的啥呀？送出去了沒？」學委問。

  少年道：「送出去了，是一個很有效果的祛疤膏，她之前手臂受傷了，女孩子身上要是留疤的話，一定會很難過。早上藉口碰她的手時，我就放進她的口袋裡了，想給她一個驚喜，不知道她發現沒有。」

  學委：「……」

  她莫名沉默了。

  陸仁嘉：「怎麼了？」

  學委：「……班長，」她聲音情真意切，「你情商回爐重造吧。」

  ——這他媽叫送？？？還驚喜？？顧緣聽真發現，肯定第一時間給扔了！！

  陸仁嘉：「所以……我，又做錯了嗎？」

  身邊女孩冷笑兩聲：「大錯特錯！你至少一個月別出現在她眼前了！」

  「……」

  「……」

  「……」

  學委發現陸仁嘉身上忽然長蘑菇了。

  *

  這兩天溫度的降的非常快，校園裡的同學們基本上都穿了秋季外套和長褲。

  陸仁嘉的棕色皮外套給了學委以後，女孩就不還了，在購物街重新給他買了件新的外套。

  新外套是黑白色的帶帽運動款，上面的圖案有點兒像用水墨繪製的雪山。

  下午上課的時候學委把衣服帶來了，等到五點半左右，課程結束，班裡其他同學都走的差不多了，女孩這才提著袋子走到講台邊擦桌子的班長旁邊，將袋子遞過去：「你的衣服，還你了。」

  陸仁嘉接過來打開一看，道：「不是我那個了嗎？」

  學委：「你那件丑爆了！真想讓顧緣聽對你有好印象，改一下你的衣品和審美吧！」

  「……」

  「另外——」女孩忽然又道：「明天晚上你有空嗎？」

  「怎麼了？又要拍照取景嗎？」

  「不是，」學委搖頭，她輕咳一聲，道：「明天是我生日，老爸給我在市裡的摩天酒店訂了生日宴，我請你來。」

  「……」

  「怎麼？不願意？」

  「不是。」面前戴著黑框眼鏡的少年道：「我明天打工，不知道晚上來不來得及。」

  聽到這話，女孩微微蹙眉，有點兒不開心道：「那你能趕上就儘量趕吧，禮服你有嗎？沒有的話隨便穿一件也行，但是不准太土！明晚會很熱鬧，還有很多美食，等結束以後，我會讓司機開車送你回學校的。」

  陸仁嘉：「……」

  美食。

  他推推眼鏡，「好。」

  得到肯定的答覆，學委嘿嘿笑了兩聲，提起她的包歡快地離開了教室。

  空曠的教室里，現在只剩下陸仁嘉一個人了。

  他將講桌擦乾淨，疊好帕子工工整整地放在窗台邊。

  收拾好書包準備離開的時候，寧缺忽然從教室後門走了進來，看見陸仁嘉，紅唇微勾，笑了笑道：「班長還沒走麼？」

  陸仁嘉推推眼鏡：「剛收拾完東西，準備離開了，寧缺同學回來，是有什麼東西沒拿麼？」

  「嗯。」穿著白淨外套少年走到他的課桌邊，從抽屜里取出了一本書，「今中午在學校圖書館借的書忘在這兒了。」

  說完，少年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陸仁嘉手中的紙袋上，挑挑眉，笑道：「那是班長新買的衣服嗎？看牌子還挺貴，原來班長家裡也挺有錢啊——」末了語氣甚至染上些許調侃：「真看不出來。」

  陸仁嘉垂眸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搖頭：「不，這是別人送的。」

  「送的？」寧缺漆黑如墨的眼瞳里莫名多了幾分別樣的情緒，眼眸微眯，唇角弧度淡了一些，道：「朋友嗎？男的女的？」

  「是朋友，女孩子。」少年老實道。

  「這樣啊……」寧缺輕笑一聲，雙目隨意地掃過他手裡紙袋，眸光淡漠幾分，問：「班長回宿舍嗎？」

  陸仁嘉道：「嗯，回去放東西。」

  「那一起吧。」俊美白皙的少年眯眼笑道：「我正好也要回去。」

  *

  學委買的雪山圖案外套還挺好看，搭配黑褲子時，真的有種莫名其妙的時髦感。

  陸仁嘉盯著鏡子，沉思著——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現流行審美？

  鏡中人身材高挑，雪山外套是短款，因此穿在身上的時候，會顯得少年的腿很長。

  他剪了吊牌，拿起桌上錢包和房卡，直接穿著出校門了。

  周五下午是最美好的時光，可以外出吃飯。

  不過今天吃完晚飯，陸仁嘉還要去一個地方。

  ——大學城KTV。

  不知道之前給自己發宣戰書的傢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也是這所大學的嗎？

  如果是的話，按理說，平日裡身為背景板的自己應該不會被注意到才對。

  當然，現在思考這麼多並沒有什麼用，一切答案或許在見到那人的時候就能夠全部知曉了。

  大學城的街道人山人海，小吃攤上炒菜做飯的炊煙裊裊升空，香味四溢。

  陸仁嘉解決完一盤炒河粉，付完錢就朝著大學城KTV走去。

  這家KTV有一個大廳，類似於酒吧蹦迪所，還有很多的包間，一進去，大廳里動感的音樂和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就瞬間抓住人的視聽感。

  中間圓形的巨大舞池正有一大幫人狂魔亂舞。

  基本上都是大學城的學生們，一到周末放鬆的時候，這裡總會狂歡道天亮。

  陸仁嘉走到吧檯邊，推推眼鏡，面無表情地問著一位邊調酒邊high舞的服務小哥：「請問404怎麼走？」

  「……」

  好的。

  他不問了。

  電梯口的牆壁上有樓層示意圖。

  少年坐電梯到了四樓，相比起一樓大廳，四樓安靜的就像完全沒有人一樣。

  要不是每扇門都有一個玻璃小框可以看見裡面唱歌的客人，陸仁嘉差點兒就以為這裡真沒開放。

  循著房間示意圖，少年終於找到了404號包間。

  樓上KTV包間的裝修格局似乎有些奇怪。

  通過電梯裡那張全部樓層的房間示意圖，陸仁嘉發現404正好位於一樓大廳舞池中央高台的上面。

  二樓三樓的布局則是一圈空心圓，站在邊緣能夠俯瞰一樓大廳中央的舞池。

  404號包間的玻璃小窗被遮掩住了。

  想要知道裡面的情況，只能夠進去。

  陸仁嘉敲敲門，沒人理。

  他將手撫上把手，輕輕一壓，門開了。

  *

  剎那間！

  一陣嘈雜的音樂響起，像是衝擊波般狠狠地朝著少年的雙耳衝來！

  裡面猶如動感舞台般的布置一眼就能夠使人眼花繚亂。

  燈光絢爛，音響嘹亮，震得整間屋子都仿佛在抖動般！

  404房間的的四周有升降杆和滑輪。

  這一刻，陸仁嘉終於明白為什麼大學城KYV的包間布局會是這樣了。

  404並非房間，而是一個隨時可以下放到一樓的升降井！

  它的面積大小恰好同一樓舞池中央的台子一樣。

  這也是二樓三樓被設計成空心圓的原因。

  ——KTV、舞台、音樂、蹦迪，以及404中間分隔而開的兩個駐地話筒。

  「……」

  陸仁嘉推推眼鏡，漆黑雙目平淡地看向話筒後面的紅色帷幕。

  *

  「呵呵，終於來了，好久不見，陸仁嘉。」低沉的聲音從帷幕後面傳出。

  「……」戴著黑框眼鏡的少年雙目依舊平靜如常，面癱臉沒有絲毫情緒的表露，像是一尊不會說話的雕像，淡漠地等待著幕後傢伙的下文。

  「你還記得我嗎？」

  「……」

  「……」

  「……」

  帘子突然被一隻手拉開，那人雙眼似乎有火苗跳動，氣急敗壞地從後面走出來朝他喊道：「你他媽不記得了啊？！！」

  陸仁嘉：「……」心虛地轉過眼瞳，瞄向另一邊，平靜地說：「對不起。」

  「……」

  「混蛋！！！」那人一聲怒吼，又從暗處移動到404中間的聚光燈下。

  霎時！他五彩繽紛的頭髮就這樣暴露在了少年的視野中！

  絢爛奪目，極致耀眼！

  彩虹的唯美色彩在聚光燈的映照下顯得極其美麗！

  如同海膽刺蝟一樣的髮型帶著狂野不羈和濃濃非主流殺馬特的韻味，這一刻，陸仁嘉那張面癱臉上終於有了不一樣的神色，平靜如死魚眼一樣的雙瞳竟然隱隱泛出水花，倒映著五彩斑斕的霓虹燈光，好似經歷過災難以後終於看見了新生曙光的人類！

  ——太酷了！

  少年想。

  這麼多年，已經很久沒有再看見同小時候一樣的繽紛色彩了！

  更別說男人塗著黑色指甲油，身上還穿著一套炫酷非凡的非主流暗黑系工裝服，上面一條條掛著的銀色鎖鏈裝飾仿佛瞬間就能夠拉著人回到當年的潮流時代！

  ——殺馬特殺馬特！洗剪吹洗剪吹吹吹！！

  「陸仁嘉！當年你奪走了我的一切！今天，我一定要讓你嘗嘗在眾人面前丟臉的滋味！！」

  連宣戰話語都是這麼的中二尷尬！！透著濃郁的山寨熱血感！！

  果然！！

  少年激動地摘下眼鏡，即便看不清楚，可隱約能夠讓人瞧見的色彩還是讓他熱血沸騰！

  ——文藝要復興了嗎？！！

  「……」

  一秒後。

  不行實在是太模糊了，還是把眼鏡戴上吧。

  *

  視線恢復清楚以後，陸仁嘉推推眼鏡，再度看向男人。

  「你說……當年？」少年面無表情地疑惑著，：「我以前，搶了你的東西？」

  男人嗤笑一聲，耳朵上銀光四射的耳釘隨著他微微搖頭的動作反射出晶亮的光：「還真是鳥人多忘事，陸仁嘉。」

  他眯起眼睛，唇角弧度冰冷：「你還記得，Demon俱樂部嗎？」

  「！」

  少年微怔。

  這一刻，他的目光終於多了幾分認真。

  Demon，魔鬼。

  魔鬼俱樂部。

  那是在陸仁嘉讀小學的時候，鎮子上新建的搖滾樂俱樂部。

  裡面有著一支很厲害的搖滾樂團，各個都是酷炫至極的殺馬特造型，看過他們的一次演出以後，直接給年幼的陸仁嘉造成了心靈上極大的衝擊！

  後來陸仁嘉染了頭髮，被學校勒令在家反省時候，偷跑去那家俱樂部，並且只用半天就成了那支搖滾樂隊的主唱。

  然而他成主唱了，原先的主唱就沒了。

  雖然半天以後少年就被麻麻揪著耳朵拖了回去，可是他在俱樂部搖滾樂隊的心裡，儼然成了神話。

  「……原來，是你啊。」

  陸仁嘉抬眸，認真地看著他：「帶我走入搖滾的掌燈人，俱樂部搖滾樂團的前主唱，到如今還留著當年髮型和衣著的偉大前輩——」

  他恭敬地叫出了這個名字——！！

  「Shit先生！！」

  「是Shift不是Shit！！！！」

  *

  二樓。

  段鸞司坐在空心圓邊緣的隔間，手中端著一杯血腥瑪麗，輕輕抿著。

  少年偏黃的秀髮在五彩斑斕的燈光下也顯得顏色繁多。

  他慵懶地靠在沙發椅上，淡藍的眼瞳冷漠地看著一樓舞池中狂歡的眾人，薄唇微勾，道：「你不下去跳麼？」

  對面的長髮少年扎著馬尾，白皙的脖頸帶著一圈漆黑的頸環。

  模樣雌雄莫辯，俊美非凡。

  沒有化妝，也沒有穿女孩子的衣服，一件緊身的黑色無袖背心貼合在他上半身，露出的兩條白皙手臂有著淡淡的肌肉曲線，看得出來平時也有健身，其中一條手臂還殘留著一道漆黑的疤痕，十字架長鏈隨意地掛在胸前，漆黑的長褲上扎了條緊身腰帶，褲子上的銀環裝飾泛出些許冰冷的光，翹起的腿放在另一條腿上，雙手左右搭在沙發椅的靠背邊，野性，又帥氣。

  「老闆不是說今晚會有一場熱鬧的比賽麼？」顧緣聽挑眉道。

  他沒有用偽音，少年原本的聲音低沉磁性，還有種對一切都漫不經心的漠然。

  「你有興趣？」段鸞司問。

  顧緣聽輕笑一聲：「來都來了，看看唄，正好你也放鬆一下，畢竟這兩天，段大少爺可是被氣的不輕吧。」

  「……別提了，顧少爺。」段鸞司煩躁道。

  「好吧，具體說說，什麼比賽？」顧緣聽頗為好心地轉移話題。

  「聽說是這裡的主唱，找了以前的一個朋友，來這裡玩一場生死音樂戰。」段鸞司輕抿一口酒，眸中興味浮現，盯著一樓舞池中央預留給四樓升降井的舞台，呢喃著：「我倒是有點兒好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