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關於一覺醒來的指指點點

  寧缺一大早起床，洗漱完以後準備去上早課。

  但少年發現從自己下樓的那一刻起，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有點兒不對勁了。

  來來往往的同學基本都將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互相嗡嗡嗡地討論，猶如小區樓下一堆喜歡圍在一起對鄰居家醜聞各種談頭論足的八卦大媽們。

  以前也不是沒有同學看他，邊看邊嘲諷，還有些gay喜歡盯著自己這張臉露出痴迷垂涎的眼神，用目光來進行噁心的挑逗。

  從小到大，對於這類不友好和噁心的目光他早就司空見慣，可以做到淡然處之。

  然而今天——

  少年卻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怎麼都忽視不了了。

  比如——

  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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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人：指指點點、指指點點。

  寧缺：「……」

  進便利店。

  周圍人：指指點點、指指點點。

  寧缺：「……」

  到教學樓。

  周圍人：指指點點、指指點點。

  寧缺：「……」

  甚至去一趟衛生間——

  旁邊的男生一邊噓噓一邊：指指點點、指指點點。

  「……」

  ——夠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少年回到教室，同學們基本上都來齊了。

  可在看見寧缺走進來的那瞬間，他們頓時像看見什麼行走的人形大瓜一樣開始和同桌小聲討論！

  說話時手遮住嘴，悄聲跟旁邊人絮絮叨叨，偏偏目光依舊投射在門口那穿著白淨襯衫的俊美少年身上。

  ——指指點點、指指點點。

  寧缺：「……」

  他眼眸微轉，看向了正在講台上頂著一張面癱臉在那裡和學委一起對自己「指指點點」的陸仁嘉。

  寧缺強扯出一抹微笑，努力使面部肌肉不那麼僵硬，快步走到陸仁嘉面前，溫和笑著問道：「班長，請問，我今天有什麼問題嗎？」

  然而戴著黑框眼鏡的少年只是面無表情地搖搖頭，「沒有，寧缺同學，早上好。」

  「……是嗎？」

  「是的。」

  「……」

  這回答的完全沒有說服力。

  少年只感覺胸口似乎堵了一口血，下不去也怎麼都咳不出來。

  這時候，段鸞司來了。

  混血少年眼底微微泛黑，像是昨晚沒怎麼休息好一樣，顯得有幾分憔悴。

  但就在他跨進教室這瞬間，全班同學的目光頓時從寧缺轉移到了他身上！

  然後開始——指指點點、指指點點。

  段鸞司：「……」

  從離開宿舍以後，他這一路，基本上都是這麼過來的。

  揣著滿腔疑惑，他走到自己座位邊坐下，感受到整間教室瀰漫的古怪氛圍，即便坐在最後一排，也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

  到底……怎麼回事？

  他忍住心中的煩躁，恢復微笑偽裝，伸手拍了拍前桌的女孩子，在對方回過頭來時，眯起眼睛，偏黃秀髮在清晨的聲音溫柔磁性地問道：「請問……同學你們今天一直，在討論些什麼？」

  那女孩面色微紅，而後擺擺手，道：「沒什麼沒什麼，段同學，您別介意。」

  「……真的沒什麼？」

  「嗯！」女孩點頭。

  段鸞司：「……」

  毫無說服力的回應。

  忽的，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微微眯眼，那對狹長的眸子多了些許冷意，眼瞳流轉，朝著旁邊相隔了兩列的白衣少年看去。

  ——是否，寧缺這傢伙，對同學們說過什麼？

  然而對方目光同樣冰冷地投射了過來，那漆黑如墨的瞳孔如同深幽陰冷的冰泉，染上一抹陰鷙和厭惡。

  從對方的眼神里，他們都看出了一絲質問的意思。

  這使得二人微怔一下——難道不是他？？

  就在他們四目相對的瞬間，周圍霎時又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指指點點！指指點點！

  寧缺：「……」

  段鸞司：「……」

  *

  「砰！」

  廁所門突然被人用力踢開了。

  門板撞在旁邊的牆壁上，發出一聲巨響，將正在噓噓的同學們嚇了一跳！

  只見著衛生間的門前站著一位向來以溫柔陽光舉止優雅風度有禮來形容的混血少年。

  他模樣俊美，五官立體，皮膚白皙，偏藍的眼瞳深邃好看，微黃的秀髮如田野見金光燦爛的麥穗。

  明明是猶如西方宮廷里高貴王子般的形象，但此刻，他陰沉的臉色卻襯得他更像是背叛了上帝的墮天使路西法。

  「打擾一下，各位，」段鸞司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眼神幽暗的可怕，聲音輕飄，但落入耳中時就如同重錘狠狠敲擊著鼓膜，「可以好好地跟我說說，今天上午，到底，發生什麼了嗎？」

  其中一個男生顫巍巍地拿出手機，指尖顫抖地點開學校論壇，並且從訂閱欄目里找到了某篇帖子，道：「這、這個……」

  段鸞司眼眸微眯，接過手機，朝屏幕看去。

  翻閱過兩頁後，剎那間！

  少年手裡的手機竟是直接被他捏爆了！

  火花四射，火星濺在地上，伴隨著滴滴流淌的血液。

  周圍人頓時嚇得瑟瑟發抖，驚恐地看著面前少年。

  他的臉色陰沉駭人，周身冰冷壓抑的低氣壓是他整個人仿佛地獄爬上來的索命惡鬼，猙獰可怖。

  「匿名發帖者。」

  「真夠該死的。」

  *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寧缺微笑道：「同學，可以請你給我講講，今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嗎？」

  正在花壇邊跟姐妹發消息的女生聽見這個聲音，頓時心虛的手一抖，差點把電話摔了，支支吾吾的道：「寧、寧缺同學你……沒有看學校的論壇嗎？」

  寧缺：「……論壇？」

  論壇半夜有一條新發布的帖子。

  不睡覺夜貓子們好奇地點了進去，震驚又八卦地看完了帖子的內容後，他們迅速轉發給自己群里的同學。

  於是短短十幾分鐘，它的熱度就占據了學校論壇娛樂版塊的榜首！

  一傳十十傳百，一直到早上七點，學校一半的人基本上都看過了！

  女同學用手機翻出那篇帖子，遞給寧缺道：「就是這個。」

  *

  [……段鸞司從來都不知道，他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人，竟然也會對別人動心。

  寧缺也未曾預料，有一天，他會喜歡上自己曾經最討厭的傢伙。

  身世顯赫，家財萬貫。

  他是名門之後，貴族權少，遊走在紙醉金迷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談笑間，王氏灰飛煙滅。

  他是寒門子弟，無依無靠，家境貧窮，所有的生活開支都由他自己承擔，沙礫般的少年，卻有著金子一樣的心。

  那一天。

  針鋒相對，霸道權貴遇見不屈少年，本以為是一場較量，卻不料在對決中淪陷。

  愛在心口難開。

  當段鸞司發現自己愛上了這個如仙人掌一樣堅強的寧缺以後，他逃避過，迷茫過，也懊悔過。

  他在深夜買醉，在KTV縱情發泄，不斷告訴自己忘了寧缺。可到最後，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寧缺，他愛的人。

  第一次見面就被吸引，後來故意與他同班同桌甚至是同寢，本以為自己是為了報復，卻不曾想，原來早在一開始，他就陷進去了。

  寧缺心裡有座墳，自己便是未亡人。

  不，他不甘心！要去表明心意！無論如何，一定要！！擁有這個少年！

  段鸞司站在了宿舍樓下，這個不可一世王，有朝一日，竟也會這般失魂落魄地大喊——

  「寧缺！我宣你！我的腦，和我的心，我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說著！我宣你！！」

  不再糾結於不匹配的地位，不再害怕會被拒接，段鸞司踏出了這一步！

  聽見告白的寧缺站在窗台邊，低頭，感動地看向他：「你怎麼才對我說這些？！你知不知道！我已經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了！！勇敢一點兒啊笨蛋！！」

  沒錯！！

  勇敢愛！用力愛！放手愛！唯有愛！才能永垂不朽！！]

  *

  「……」

  「……」

  「……」

  「寧缺同學……你還好嗎？」女同學略微擔憂地問著面前少年。

  然而當她的目光瞥見對方那雙已經陰暗幽冷恐怖猙獰到無法再形容地步的眼眸時，那擔憂瞬間轉換成了一股害怕。

  俊美的臉低沉的甚至可以滴出墨，寧缺拿著電話的手氣到顫抖。

  少年在沉默片刻後，紅唇忽的扯出一抹冰冷的微笑，狹長雙眸陰鷙駭人，輕聲道：「我還好，謝謝。」

  他關上手機，還給旁邊的女同學，「只是，我想先靜一靜。」

  那女生一聽忙點頭，「好的好的！」

  身影很快消失無蹤。

  而穿著白淨襯衫的少依舊年留在原地，雙手垂在身側，早已緊握成拳，臉色難看，絲毫偽裝不下去，咬牙切齒地道著——「找死的東西。」

  *

  平靜的夜色，平淡的校園。

  與往常沒什麼不同。

  陸仁嘉結束兼職以後直接回了宿舍。

  室友們又難得的沒有玩遊戲，一個個坐在電競太空艙里認真的查找著在國際攝影比賽上獲獎的照片。

  少年坐在書桌邊，打開電腦，推推眼鏡，面無表情地點開了學校網頁版論壇。

  昨晚學委寫的文，今天就由他來。

  學委發布的那篇文章熱度很高，並且今天一整天，同學們都在討論這個故事。

  很好。

  少年豎起大拇指。

  再接再厲，一定要把主角攻受炒成國民cp，這樣熱度一起來，就算兩人沒感情，也一定會在捆綁中慢慢升騰起感情！

  哼哼哼。

  雖然這招很卑劣，但是為了主角攻受的愛情走上正軌，他不得不這麼做。

  陸仁嘉神色淡漠，一張冰山撲克臉看不出絲毫情緒，纖細白皙的手骨節分明，如花叢中飛舞的精靈般在鍵盤上靈活地跳動著。

  第一次寫這種文章，寫的有些生澀，但感覺似乎還不錯。

  昨天告白成功今天兩人就可以甜甜蜜蜜一下。

  所以少年頂著一張面癱臉，面無表情地寫著：「喜歡喜歡喜歡！！最喜歡段鸞司同學了！！你帥氣迷人溫柔博學！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好像被丘比特射中了心！你是我寧缺這一生最喜歡的人！！」

  寫到這裡，陸仁嘉忽然停了下來，面色嚴肅認真，略微思索著——但是寧缺同學如果這樣說話的話，會不會讓人覺得，可能有那麼一丁點的ooc了呢？

  *

  萬萬沒想到。

  帖子在周四的凌晨就沒了。

  如同上次的神秘美人事件，學生會官方下場，直接把那些相關詞彙全部刪的一乾二淨。

  並且多了一項人工審核，凡事與之相關的東西，都不能通過。

  這下子，陸仁嘉剛寫好的文就發不上去了。

  少年面無表情地盯著論壇里的草稿箱。

  ——可惡。

  官方下場這麼快的嗎。

  看來得想點兒別的辦法。

  *

  周四沒課，上午的時候，陸仁嘉在宿舍里完成了作業，下午本打算去圖書館自習，然而學委卻忽然給他打了電話——「班長，下午有空嗎？陪我去拍照吧！」

  「拍什麼？」陸仁嘉問。

  學委想了想，「我還不確定，先在學校里四處逛逛吧。」

  陸仁嘉道：「好。」

  去圖書館的計劃直接取消了。

  少年轉過頭，看向窗外。

  一片片紅楓葉隨風飄落，將校園的地面鋪上了一條黃紅相間的地毯。

  宿舍樓下栽種的法國梧桐靜靜立在那裡，它的葉子幾乎要掉光了，還有幾片倔強地留在樹枝上，但很快，僅剩下的葉子也都被風帶走，消失無蹤。

  冷風吹過，一片蕭瑟。

  有人摩擦了一下手臂，感到了冷意。

  明明現在是十二點二十九分。

  但中午的溫度不知道為什麼降得過於明顯了。

  於是這瞬間，似乎忽終於有人意識到——秋天了。

  夏裝慢慢被鎖進了衣櫃，同學們穿上了秋裝。

  葉子被風捲起，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陸仁嘉拿出手機，記錄下了空中的一片樹葉。

  ——剛才那一幕，真美呢。

  「滴滴」一聲響。

  室友們回來了。

  手裡捧著相機，一回來就癱在電競太空艙里。

  門沒關，因為外面似乎還站著一個人。

  陸仁嘉朝著那裡看去，只見一個未曾看過的男生正在門口望著他。

  「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兒嗎？」

  那男生道：「同學你……是叫陸仁嘉麼？」

  「……」

  戴著黑框眼鏡的少年走到他面前，「是我。」

  男生立刻將手裡一個白色包裝的信封給他，「有人讓我交給你的。」

  「謝謝。」陸仁嘉接過信，拆開看了一眼，上面不知道是誰用一手難看的狗啃字體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句話——【陸仁嘉，這周五下午，大學城KTV，包房404，老子等著你。】

  陸仁嘉：「……」

  應該是那個給自己發宣戰簡訊的神秘人吧。

  少年推推眼鏡，厚重鏡片反射出一道微光。

  ——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