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關於我與緣聽小姐的路邊談話

  本以為古法蜜汁醬肉送不出去了，前一秒少年還略微遺憾，但現在——他快樂了。

  當陸仁嘉在藝術樓後面的小花壇看見那位背影翩然若仙的長髮女孩時，少年的小心臟噗通噗通地跳。

  

  沒想到離開藝術樓後選擇到處走走散散心還真有用。

  在校園文里，總是會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偶遇，隨便走一下也許就能碰見什麼劇情。

  陸仁嘉覺得也許現在正是自己的好機會，勸女神不要跟段鸞司在一起，避免被炮灰。

  雖然心情激昂澎湃，但永遠面癱臉的少年表面上卻看不出什麼情緒，他站在女孩身後，死魚眼般毫無波瀾的雙瞳靜靜凝視著不遠處的黑長直大美人。

  女神似乎在打電話。

  今天她穿著黑色的長衣長褲，用來搭配美艷的臉，像是萬千花叢中最耀眼絢麗的那朵帶刺玫瑰。

  脖頸間新換的頸環也類似鎖鏈的前端，莫名帶著一點點純獄風。

  陸仁嘉離女神較遠，因為對方還在打電話。

  不偷聽女士打電話是身為一名紳士的基本操作。

  因此看見女神終於結束通話把手機遠離耳朵以後，他這才邁開步子走到她身後，道：「下午好，緣聽小姐，真巧。」

  這聲音冷不丁將前面的女孩嚇了一跳。

  他微微蹙眉，轉過頭，美艷的雙目看向陸仁嘉，面前的少年穿著很普通大眾的馬甲白衫以及黑色長褲，頭髮雖然扎了個小揪，但一眼便抓人眼球的黑色大框眼鏡卻讓人絲毫get不到他髮型的時髦。

  一眼過去，莫名土得掉渣。

  「……下午好，同學。」顧緣聽唇角微勾，略顯嘲諷道：「我沒想到有人喜歡站在別人身後無聲無息地偷聽打電話啊。」

  「……」陸仁嘉靜默兩秒，忽然開口道：「不好意思，東西忘取了。」

  他伸手把耳朵里不知什麼時候塞得耳塞取了出來，再度抬眸認真地說：「剛才您的話我沒聽見，能請緣聽小姐再說一遍嗎？」

  顧緣聽：「……」

  瞅見女神驚訝的神色，陸仁嘉立刻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哦是這樣的，我在遠處看見緣聽小姐打電話，為了不讓空氣傳播聲音到我耳朵里，我第一時間將它塞住了，所以請您放心——」

  少年推推眼鏡，厚重的鏡片竟然在夕陽的橘色光線下反射出一道略帶粉紅色氣泡的光，正義凜然：「您的談話內容，我什麼都沒聽到。」

  顧緣聽：「……同學你想的真周到，有什麼事兒嗎？」

  陸仁嘉將手邊包裝十分精美的食品袋遞到女孩面前：「這個想要送給你，今天在三樓沒有看見緣聽小姐，你應該沒有吃晚飯吧。」

  「……」

  顧緣聽垂眸看著面前的包裝袋，雖然沒有伸手接，但依舊能夠感受到從裡面散發而出的熱源。

  給他送東西的人不少，富家子弟一般都是名貴的奢侈品，鑽戒，寶石，華美禮服或是跑車和房，偶爾也有送甜點食品，比如一塊一千兩的蛋糕之類。

  顧緣聽實際上並不缺這些，但他還是會收下昂貴的奢侈品，直接轉賣出去，變現成資金存入自己的私人帳戶。

  他在顧家不愁吃穿用度，卻依舊給自己留著一手，畢竟原配夫人是一個瘋女人，以後脫離了顧家，總得找條回退的路。

  如果說奢侈品還有點用處，那麼甜點零食就是完全沒用的廢物。

  他一般會在接受以後扔掉。

  「謝謝。」顧緣聽輕聲道：「以後不用給我送了。」

  他接過食品袋，頭也不回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陸仁嘉凝視著他的背影，心中鬱郁悶悶，一想到今天中午看見的論壇帖子，忽然問道：「緣聽小姐喜歡段鸞司同學嗎？」

  「……」

  女孩的腳步頓住。

  夕陽的微風吹過，帶來絲絲冷意，即將入秋的季節，有著夏末的悲哀。

  地上一點點落葉隨風飄蕩，一起飛舞的，還有女孩漆黑濃密的長髮。

  背後的人不怎麼起眼，或者說，在顧緣聽的認知里，肯定是看一眼就會立刻忘記的，一定沒什麼人在意。

  於是他微微回眸，握著的食品袋傳遞著點點溫熱感，輕聲道：「不喜歡，但或許是我身邊只有他。」

  ——所以有什麼事情，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他。

  「你可以再看看別人。」陸仁嘉道。

  「看誰？同學你麼？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少年道：「我很喜歡緣聽小姐，在見到你的第一眼。」

  就是心裡南波灣！

  顧緣聽忽然眼眸微眯，紅唇上揚，笑得幾分調侃，「你是到底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這張臉呢？」

  陸仁嘉：「當然是都喜歡，緣聽小姐最完美。」

  「那如果——」他忽然拉長語調，聲音低啞幾分，眸色泛出些許幽暗之色：「我是個男的呢？」

  「這絕對不可能，」陸仁嘉斬釘截鐵，豎起大拇指：「緣聽小姐是我心裡最完美的最可愛最吸引人的女孩子。」

  「……」

  顧緣聽忽然笑了，「同學你真有意思。」

  他嗤笑著：「就怕到時候真相出來，你會受不了。」

  這一次說完，他沒在回頭，真的離開了。

  一隻手提著食品袋，另一隻手插在黑色長衣的口袋裡，走路的姿勢和平時踩高跟鞋時看著很不一樣，他現在穿著平底鞋，舉手投足間不知道為什麼多了一絲男性氣息。

  轉過一個角落，看見立在那裡垃圾桶，顧緣聽沉默著，伸手就要將食品袋扔進去，但就在這時候，少年平靜無風的聲音忽的在耳邊響起——

  「這是鹹的，不是甜食。」

  顧緣聽一頓，轉身看見了身後不遠處的少年。

  他站在夕陽中，推推眼鏡，問道：「還是說，你只吃牛排之類的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需要我現在去買一份過來麼？雖然知道緣聽小姐可能不吃晚飯，但還是多多少少，希望你能吃一些。」

  陸仁嘉靜靜地說著。

  鏡片很厚重，反射著夕陽的微光，讓人看不清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神色。

  顧緣聽沒想到他還會跟著自己，微微抿唇，道：「你是跟蹤狂嗎？」

  「噗嗤——」

  陸仁嘉：「……」

  突然感覺心口中了一箭。

  喉嚨湧起一股子腥甜的氣息。

  「不是……」少年平淡的語氣里似乎多了一點兒小小的哀怨：「只是回宿舍，我剛好也走這兒。」

  ——於是就看見了這一幕。

  「醬肉是鹹的，你不喜歡甜食，所以我才買了這個。」

  顧緣聽氣笑了：「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的？你在偷偷打聽什麼嗎？真夠變態呢同學。」

  「噗嗤——！」

  陸仁嘉：「……」

  第二箭穿心。

  少年手指微微顫抖地推了推眼鏡，道：「前兩次……也給緣聽小姐送過，甜食，但是……您都扔掉了。」

  這話語又有點小委屈。

  顧緣聽：「……」

  顧緣聽：「所以前兩次成功躲過保安到我休息室門前的人，也是你啊。」

  藝術樓有了保安以後，已經沒有人可以成功混進來了，但有兩次還是有人進來，因此他對那人稍微有那麼一丁點的印像。

  這麼一看，面前少年似乎戴著同樣的黑框眼鏡，只不過是換了凌亂的髮型，扎了個小揪，換了套衣服罷了。

  「那麼之前扔你的東西，你也知道吧。」

  陸仁嘉點點頭。

  「……」顧緣聽道：「你也真夠執著啊。」狗皮膏藥一樣的傢伙。

  他無聲嘆了口氣，「好吧，謝謝，我會吃完的。別再跟著我。」

  「緣聽小姐。」陸仁嘉道。

  「……還有什麼事兒嗎？希望這次你說完以後，我們可以不要在遇到了。」

  戴著黑框眼鏡的少年忽然道：「我真希望你能永遠開心。」

  「謝謝。」顧緣聽硬著頭皮笑道。

  「段鸞司以後也許會喜歡別人。」

  「……」這話沒錯，但一般來說，被不認識的人點出，對於真正喜歡段鸞司的女生，一定會感到十分的冒犯。不過顧緣聽心裡倒沒什麼生氣的，聳聳肩，隨意道：「我知道，我也不喜歡他，只不過商業聯姻，迫不得已罷了。」

  「這個婚可以不結。」

  顧緣聽心裡冷嗤一聲，面上卻未表露，「不結，對於顧家來說，我就沒有價值了。」

  「但緣聽小姐不需要別人為你定義價值。」

  「……」長發少年覺得自己快沒耐心了，這一刻簡直不想繼續維持自己的形象，「同學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陸仁嘉推推眼鏡，認真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像是想要用言語來安慰：「我只是想要讓緣聽小姐知道，你是最璀璨的星辰，光芒萬丈，有著無法估計的重要性，至少在我心裡，你是無價之寶。」

  「……謝謝。」這就是屬於直男普信男們的油膩情話嗎，果真名不虛傳。

  *

  回到宿舍時有一半的天空已經介於藍與黑之間了。

  顏色濃郁，像是靛藍。

  喧囂的城市看不見星星，那是在澄澈鄉村里才能欣賞到的景色。

  繁華大都市充斥著汽車的尾氣和喇叭鳴響的聲音，嘈雜吵鬧，難以找到寧靜。

  有著漆黑長髮的少年慢慢脫下衣物，解開裡面的白襯衫扣子，露出了不再遮掩的肌膚，肌肉緊緻的胸膛，腰身找不到一絲贅肉，曲線完美，身材非常好。

  扎頭髮的皮筋被取下，那濃密黑長的頭髮如瀑般滑下，鏡中的少年有著一張雌雄莫辯的面孔，他的臉很好看，經常被人形容天姿國色，這是對於女性的形容，偏偏被用在了顧緣聽的身上。

  他在宿舍里會穿回男裝，灰色的休閒衛衣，鬆散的長褲，脖頸間的頸環取下，光滑細膩的肌膚上帶著隱隱的紅痕，那是戴久了以後才會出現的。

  凸起的喉結明明白白昭示著他男性的身份，舉手投足間也絲毫不見女裝時的柔美。

  他從宿舍冰箱裡取出了一罐啤酒，拉開拉環仰頭灌了幾口。

  而後坐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出神。

  ——你喜歡段鸞司嗎？

  當然不喜歡。

  顧緣聽的確不喜歡段鸞司，但他對他有點兒依賴，畢竟這是第一個願意對自己伸出援手的「同類」。

  從小到大的同類，唯一可以理解他的人，有一天卻忽然對另一個人上心了，還稱呼那傢伙小貓，不管怎麼說，少年心裡還是有些的不爽。

  他晚上很少的時候會吃東西。

  尤其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什麼都不會吃。

  「……」

  拿回宿舍的食品袋還是溫的，打開一看，裡面的醬肉被人用錫箔紙包裹著，保證熱量不散失，看樣子包裹的十分細緻。

  顧緣聽將它拿出來，旁邊還配的有餐具，刀叉筷子小碟蘸料，都備齊了。

  ——我只是想要讓緣聽小姐知道，你是最璀璨的星辰，光芒萬丈，有著無法估計的重要性，至少在我心裡，你是無價之寶。

  「……」看見油膩的醬肉瞬間就想起了這油膩的安慰。

  雖然油，但回憶一下還莫名滑稽搞笑的，那人的打扮沒什麼特點，卻學著那些有錢的華麗富二代們來送東西。

  顧緣聽忽然嗤笑一聲，美艷的雙眸微眯，俊美的面孔浮現幾分嘲諷：「真是對自己沒點兒定位的傢伙。」畢竟什麼都不是，還自顧自地以為女生真會因為這些油膩的話語而感動。

  醬肉散發著香味。

  他看著桌上的東西，本想扔垃圾桶。

  但在感覺到胃部長時間不進食的難受後，又沉默了一下。

  「……」

  ——算了。

  少年拿起刀叉——「不吃白不吃。」

  醬肉配啤酒，似乎還不錯。

  *

  那份醬牛肉算是比較便宜的了，但還是花了陸仁嘉三千塊錢，基本上今天打工的小費都花進去了。

  不過成功讓緣聽小姐把它帶回了宿舍，那麼錢也花的值了。

  少年手裡還有另一塊糕點，是主管贈送的，可以拿回去當晚飯。

  走到四樓樓梯口時，陸仁嘉卻注意到了倚靠在扶手欄杆處的寧缺。

  那少年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看上去是在刻意等待著誰。

  聽見上樓的腳步聲，寧缺垂眸看向了正在上樓的陸仁嘉，似乎又用一如既往的溫和假面微笑道：「晚上好，班長。」

  「真巧，寧缺同學。」

  然而這一次寧缺卻道：「不巧，我在等你。」

  「……」

  好耳熟的話語。

  陸仁嘉想了想道：「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寧缺笑道：「是嗎？在哪兒？」

  陸仁嘉：「這話段同學也說過，寧缺同學和他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

  面前穿著白淨襯衫的少年似乎又露出了吃了蒼蠅的噁心神色。

  *

  「我接到胡校長的電話了。」寧缺忽然道。

  正在上樓的陸仁嘉神色如常，「他說什麼了？」

  「說是會跟大一的教導主任聯繫，看能不能再給一次面試的機會。畢竟評價單不是我自己粗心忘記放，而是被別人刻意拿走，這兩件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樣嗎？挺好的。胡校長真是位明辨是非的好人。」陸仁嘉豎起大拇指，「我回宿舍了，再見寧缺同學，早點休息，晚安。」

  他推推眼鏡，說完頭也不回地朝宿舍門走去，但就在下一秒——

  「為什麼幫我。」

  「……」

  他聽見身後寧缺靜靜地問：「我們是競爭對手，不是嗎？」

  「……」

  陸仁嘉轉過頭，冰山撲克臉沒有任何波瀾起伏，淡淡道：「其實寧缺同學——」

  「什麼？」

  「我報的是宣傳部。」

  「……」

  「終於說出來了，」戴著黑框眼鏡的少年面無表情地感嘆：「差點兒把人憋壞了。」

  「……」

  好幾次想要說都沒來得及。

  真可惡呢。

  *

  門關上了。

  裡面再無動靜。

  獨自站在走廊的白衣少年靜靜看著那緊閉的房門。

  不知道看了多久，才呢喃著——「你倒是真傻還是裝傻。」

  看似簡單，卻又心思縝密。

  看似精明，在某地方，又白痴的令人髮指。

  捉摸不透。

  反覆無常。

  也正因為這般的難以看懂，所以，才總讓自己的自以為到頭來像是在鬧些笑話。

  班長——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啊。

  第一次，寧缺有了想要探尋的欲望。

  「……」

  話說，班長叫什麼來著？似乎又忘了。

  少年拿出手機看了眼班級群。

  陸仁嘉。

  陸仁嘉。

  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

  當然，也不知道超過幾個小時不看群聊，是不是又會忘了。

  寧缺輕笑一聲，走到陸仁嘉宿舍門口，正巧自己打算洗衣服，問問他。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然而——兩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二十分鐘……

  夠了！！！

  門口的白淨襯衫少年面色黑了下去——裡面的傢伙們，不會又在外放音樂大聲地蹦迪吧？！！

  *

  周四沒課，同學們一般喜歡去自習或是在校園內的娛樂場所玩耍。

  這種封閉式貴族私立大學在內部設置的有著一條娛樂街。

  專供有錢的貴族子弟們沒課時遊玩放鬆的。

  但是作為窮逼，沒倆臭錢的傢伙們，就只能泡泡圖書館，去去自習室，或是在宿舍里學習打遊戲躺屍。

  周四中午十二點也截止了體育選課。

  陸仁嘉選的是網球，因此還需要買一副網球拍回來。

  他打算這周末出校門買，畢竟校園裡賣的太貴了。

  輔導員好巧不巧這時候又給他發來了簡訊——【佳人啊，學校冬季運動會現在開始報名了，預計在十一月初舉行，現在九月中旬，你可以先聯繫一下同學們，看哪些願意報名的，表現優秀者會有期末加分，福利還不錯哦。】

  陸仁嘉：「……」

  他公式化的回覆：【好的老師。】

  ——運動會啊……

  說起來，這體育剛選課，一個月以後就要開運動會了。

  並且大學開學以後，他們還沒有軍訓過。

  聽說這所學校的軍訓安排在了期末考試結束以後，這也意味著期末考會直接提前半個月。

  陸仁嘉打開輔導員發來的表格，瞥了一眼。

  項目還挺多，基本上學院體育課有的課程，運動會都包含了。

  他編輯了一條信息，發在群里艾特全員，運動會可是賺取學分的好機會啊。

  有班級團體分和個人分，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調動起同學們的積極性才行。

  「……」話說這不該是輔導員的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