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關於我已經錯過的事情

  快要到六點了，咖啡館也布置的差不多。

  中間擺放著一張方形長桌，上面還放了十幾套餐具。

  陸仁嘉數了數，大概有十五套，椅子圍著長桌擺成一圈，每個靠背處還綁著一個彩色氫氣球。

  老闆從後廚端出一個大大的雙層蛋糕，最上面是用巧克力做成的小公主，看上去十分可愛。

  除了蛋糕外，他還準備一些牛排烤肉，以及好喝的汽水紅茶。

  男人很會做飯，因此咖啡館中午的時候也可以提供美味的西式午餐。

  寧缺去廚房裡端菜，老闆大致掃了一眼周圍的場地布置後，對大廳里的三人笑道：「辛苦你們了，今晚結束後，會多給兩百塊錢的。」

  在男人話音落下的瞬間，咖啡館大門前的風鈴忽然響了起來，伴隨著一個小女孩興奮的喊聲：「爸爸！我回來了！」

  幾人轉頭看去，只見著一個小姑娘手裡拿著一個黑色的包包，推開門，帶著十幾個小朋友一起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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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目睹屋內布置的那一刻，孩子們的眼睛裡頓時充滿了光，發出驚喜和讚嘆的聲音——「好漂亮啊！！」

  陸仁嘉上周見過老闆的女兒，一眼就認出了她。

  小姑娘今天穿著粉紅色的公主裙，頭上戴著可愛的小白兔發卡，手裡的包包裝得很滿，露出來的玩具一角像是遊樂園裡那種幾塊錢一次套圈圈裡的東西，應該是同朋友們去遊樂場玩了一圈。

  孩子們一進門就直奔長桌，看樣子肚子也餓了，沒有什麼多餘的餐前活動，就是這麼的直接利落。

  飯飯——開干！

  老闆笑呵呵道：「語寶，生日快樂！今晚多吃點兒，做的全是你們喜歡的！」

  小姑娘興奮地點頭，「謝謝爸爸！！」

  大大的眼睛裡染著奇異的光芒，就像是晶亮的小星星。

  陸仁嘉站在一邊，和其他兩個服務生們一起，看著中間的長桌。

  小孩們蜂擁而至，圍在桌子邊，一個個將眼睛笑成了可愛的月牙形狀。

  少年推推眼鏡，聞著長桌上各類烤肉牛排散發而出的香香味道，微微垂眸，忽然想著——有點兒小餓呢。

  不然等會兒結束以後去外面吃點兒燒烤之類的吧？

  正在這時候，寧缺端著兩盤蔬菜沙拉從廚房走了出來，輕笑著對離他最近的小女孩道：「小妹妹，能稍微留點空隙，讓哥哥上一下菜嗎？」

  溫和的聲音清風朗月，青澀少年的微笑總有著無法形容的殺傷力。

  長桌邊的孩子們在經過幾秒的呆滯以後，紛紛紅了臉，似乎是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大哥哥，有的小聲嘀咕議論，有著害羞地眨眨眼，然後低下頭，開始對盤子裡的烤肉細嚼慢咽。

  老闆的女兒也看的有點兒呆，因為寧缺正站在她的身邊，俯身溫柔地注視著她，而後將手中的蔬菜沙拉輕輕放在了她面前，道：「謝謝，你就是老闆的小女兒嗎？真可愛呢。」

  小姑娘被好看的大哥哥誇獎了，臉色頓時紅的像是一顆熟透了的蘋果，結結巴巴地回應道：「謝、謝謝！大哥哥也很好看的！」

  寧缺將另一盤沙拉放在了長桌的對面，菜都上齊了，他用餐巾紙擦了擦手，準備跟其他三個人一樣站在桌子旁邊。

  陸仁嘉見此，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然好受了一點點，面癱臉帶著點小小的平衡之意。

  ——原來即便是主角，該看著別人吃飯的時候還是得看著。

  但下一秒，老闆的小女兒卻盯著寧缺，對少年有些害羞地詢問道：「大哥哥，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呢？」

  「對對對！大哥哥！一起吃吧！」

  「還有很多烤肉呢！」

  「還有牛排沙拉！汽水也很好喝的！！」

  「……」

  可惡。

  陸仁嘉面無表情地別過頭，死水般毫無波瀾的雙瞳透過身側玻璃窗瞅向了咖啡館外的街道。

  推推眼鏡。

  果然。

  還是永遠不要共情主角了。

  ——真討厭。

  *

  一場乾飯生日會在將近七點半的時候終於落下了帷幕。

  孩子們的家長陸續來這裡把自己小孩接回家，順便戴上了給小壽星的禮物。

  長桌有點兒狼藉，畢竟都是一幫孩子們。

  陸仁嘉從後廚打了盆水過來，擼起袖子開始收拾餐桌，然後端著收好的餐具回了後廚清洗，另外兩個服務生也在忙碌。

  原本寧缺也是需要做事的，但老闆的女兒卻硬要拽著少年陪她玩。

  男人自然也樂呵有人陪她，便由著去了。

  於是寧缺又什麼都不用干。

  少年坐在沙發邊，溫和耐心地同女孩聊著天，將小姑娘哄得十分開心。

  老闆似乎挺欣賞少年，打掃衛生的時候經常朝那個舒適小角落看去。

  在臨近八點半時，咖啡館終於全部收拾好了。

  陸仁嘉用干毛巾擦了擦手，由於一直在洗餐具，泡在洗潔精里，現在雙手看上去莫名發白。

  少年不甚在意，淡漠地瞥了一眼，將毛巾掛在架子上，轉身回到了大廳。

  另外兩個服務生已經換好了衣服準備離開，陸仁嘉見大廳也沒什麼要做的，於是去了更衣室換衣服。

  小姑娘戀戀不捨地拉著寧缺，似乎並不想他走，老闆笑了笑，好聲道：「明天大哥哥還會過來的，別擔心。」

  「真的嗎？」

  寧缺也點點頭：「對，我明天也在。」

  得到肯定的答覆，女孩這才放手，跟著剛到店接女兒回家的老闆娘走了。

  走的時候還三步一回頭，朝少年揮揮手。

  寧缺同樣微笑著回應她。

  等到徹底看不見她們的背影了，少年這才輕聲嘆了口氣，轉過頭對咖啡館老闆略顯無奈道：「先生，很抱歉，我可能只能再來明天一天了。」

  聽到這句話，男人一頓，蹙眉問道：「為什麼？下周放假了也可以來呀？」

  寧缺搖搖頭，俊美白皙的臉上染上些許歉意，就像是心中充滿鬱結之事的無助者，勉強微笑道：「大學城的櫻花酒店之前發布過招聘信息，所以我就在那裡應聘了大堂經理的助理職務，本來以為被刷下來了，結果沒想到，剛才接到了通知，說通過了。」

  「櫻花大酒店啊……」老闆似乎也知道這家酒店。

  開在大學城的一所非常高檔的五星級酒店，聽說是顧氏集團下的連鎖產業，在國外都有很多家分店。

  「雖然助理做的是很多打雜之類的事情，可能會非常累，但每周雙休日兩天兼職的工資有八百左右，先生也知道，我家比較困難，所以我需要這些錢來維持我的日常開銷。」

  「那學費呢？」老闆關切問道。

  寧缺露出些許輕鬆的笑容，俊美青澀的少年就像是在重重壓迫下依舊努力向上生長的花朵，道：「這個不用我繳納，我讀的是艾維斯學院，專業成績第一名考進去的，所以學校免了我所有的學費，雜費也減半。」

  「艾維斯學院的第一名！？這麼厲害呢！」男人露出了萬分欣賞的眼神，而後，他直接道：「這樣，孩子，你就在我這裡做！櫻花酒店給你每個周末兼職八百，我也給你！我這兒還比那兒輕鬆，你就留在我這兒吧！」

  少年一怔，似乎有些驚訝，道：「這……可以嗎？」

  「當然！」老闆道：「剛好我女兒也很喜歡你，你之前一直在耐心地陪她玩，真是謝謝。」

  「不，不用謝我，她也很乖的。」寧缺漆黑的眼瞳浮現出些許水花，眼眶微紅，別過頭伸手抹了一下眼睛，道：「真是太謝謝您了，先生。」

  他的聲音略微哽咽，很能讓人升起一股憐惜之意。

  陸仁嘉換好衣服，提著裝有自己舊衣物的袋子從更衣室走出來。

  房間沒什麼隔音，因此大廳里的話語都被少年聽的清清楚楚。

  老闆將今天的工資給了寧缺，還多了給他一百，道：「今晚辛苦了，這些拿去再吃點宵夜吧，快換衣服，準備關門了。」

  「謝謝您。」少年微笑道：「那我先去把垃圾扔到外面。」

  寧缺說完，拿起身側的漆黑塑膠袋轉身離開了咖啡館。

  等到他走了，老闆這才注意到在一旁站在了許久的另一位少年。

  他一頓，隨即笑道：「你怎麼也不出聲啊，我都不知道你在這裡站著。」

  陸仁嘉推推眼鏡，道：「怕打擾到您跟寧缺同學聊天。」

  「沒事兒，」男人把今晚的兩百元給少年，「今晚謝謝了啊，回去也早點休息吧，明天見。」

  「嗯，明天見，老闆。」

  陸仁嘉轉過身，提著衣物平靜地走出了大門。

  剛倒完垃圾的俊美少年恰好與他在門口打了個照面。

  寧缺微怔，忽然微笑道：「班長走了嗎？」

  「嗯。」陸仁嘉平靜地點點頭，就在少年與他擦肩之時，那對厚重的鏡片卻突然反射過一道精明冰冷的光，伴隨著他毫無情感基調的話語——「寧缺同學，櫻花酒店，什麼時候發布過招聘信息呢？」

  「……」

  那少年即將進入店門的腳步就這樣停住了。

  *

  夜風吹過，有些冷意。

  短暫的沉默以後，一聲溫和的輕笑忽的在陸仁嘉耳邊響起——「前幾天就發布了，可能班長當時還在學院裡，所以錯過了吧。」

  「……是嗎。」

  兩位少年背對著，一個面無表情，一個笑容虛偽。

  「是的。」寧缺道：「是班長錯過了，並不代表著——它不存在，對嗎？」

  「……」

  「好的，明天見了，寧缺同學。」

  「明天見——班長。」微冷輕盈的話語和夜空冷風似乎在那一刻融為了一體。

  風鈴發出聲響，開關門的聲音也隨之傳來。

  老闆在後廚，因而看不見這個剛進店的少年，那俊美白皙的臉上猶如千年寒冰汗的幽冷之色，以及唇角不帶絲毫情感的淡漠微笑。

  ——被懷疑了。

  或是——已經被拆穿了。

  沒想到某些方面，這人還挺敏銳。

  寧缺微笑著。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那個人，是班長。

  一個毫不起眼的傢伙。

  不是對手——亦，不足為懼。

  *

  「……」

  錯過了啊。

  陸仁嘉沮喪的想。

  這可真巧。

  偏偏要在上學期間發布招聘信息。

  雙休日干兩天就有八百，一個月三千二，再加上自己的生活費，說不定以後可以成為在二樓吃飯的男人！

  但是……

  真可惡。

  少年推推眼鏡，面無表情地望著天空，雙目透漏出點點小哀怨。

  被城市工業排氣染紅的黑夜更像是堵上了一層橘紅。

  莫名壓抑和令人難過。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

  ——為什麼非要等到已經錯過了，才讓自己得知這個消息。

  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