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偽神爾爾（4000）

  異變的來源，不是其中的某一個黑袍人，也不是周遭寂靜得令人心寒的純粹漆黑。

  而是源自於地面上，那被黑袍人們像是死狗似拖動的日野幸。

  準確來說，即便是青野，也無法確認他是否還是那個自己所認識的「日野幸」，而不是某種其他存在。

  他站了起來，卻沒有睜開眼睛。

  一種猩紅且污穢的光芒，從他的手心散發而出。

  隨後乾淨利落的刺穿了一名X教徒的胸膛，手掌穿心而過，徑直的穿透了他的身體。

  在那人的胸口上留下一個碩大的血洞。

  

  「怎麼......」

  黑袍人剛來得及說出兩個字，他的咽喉里就只剩下細碎的肉塊和血沫。

  即將說出口的話語也含糊不清，只能從其中聽出他的驚恐和不解。

  X教徒們，也就是背棄者們，也會害怕嗎？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或者說，正是因為他們對於來自里世界存在們的害怕，對死亡的畏懼，才使得他們選擇了背棄人類的立場，願意成為祂們的爪牙，只希望在祂們降臨時能獲取一線生機。

  說來也是滑稽諷刺，明明是最膽小怯弱的人類，卻在面對自己的同類時顯得勇敢而殘酷。

  這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之一。

  「日野幸」的手掌，緊緊的抓住了黑袍人的心臟。

  和正常人鮮活的心臟不同，他的心臟是暗紅色的，更偏向於漆黑的顏色。

  像是那種病變了的臟器，醜陋且骯髒。

  被手掌握緊後，心臟拼命的蠕動掙扎著，長出肉刺和畸形的塊狀物，仿佛有某種活生生的怪物要從中誕生出來。

  暗紅的液體粘稠得像是石油，還在不斷的腐蝕著「日野幸」的手掌。

  青野先前還說要剖開黑袍人們的心靈看看，它們到底異化成什麼模樣。

  現在倒是很快就目睹了這樣的畫面。

  一切都發生在極短的瞬間。

  對身在「日野幸」身旁的黑袍人們而言，幾乎只是一眨眼的時間，身邊的同伴胸口破開大洞，本該老老實實作為薪柴的獵物，則是露出了獵人才會擁有的神情。

  「你不是人！你是什麼東西！？」

  「日野幸」沒有絲毫回應他們的意圖，身形一動，下一秒就刺穿了另一個黑袍人的胸膛。

  光是這一下展現出來的敏捷以及力量，都是超凡水準以上的。

  據青野所知，日野幸的身體素質，只是最尋常的普通人的水平，憑藉附著在身上的超凡力量，能達到一些特種兵的層次。

  但那終究屬於「普通人類」的範疇，達不到「超凡」的境界。

  況且，就憑他那孱弱的、隨時可能散架的身軀，又是怎樣支撐他做出這種強度的動作的？

  身體所能施展的行動，和身體本身的素質是分不開的。

  就像是一個沒經過任何訓練的普通人，一上來就模仿極限運動員的動作，無疑是在自討苦吃、自尋死路。

  體質是基礎。

  在構建了健全的基礎後，才能發揮出更加強大的力量，更加敏捷的速度。

  可此時的日野幸，像是違背了這條最基礎的常理。

  爆發出堪稱詭異的實力。

  青野確定了日野幸還活著，但是內心像是壓了一塊大石，慢慢的沉到了谷底。

  只是片刻間，一共三個黑袍人，就這樣死在了「日野幸」的手中。

  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而且死法出奇一致，都是手臂從胸膛刺出，心臟被挖走，破開一個大大的血洞。

  黑袍人們並不是沒有嘗試反抗，但是這三個傢伙或許的確擁有那種詭異的能力，但是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發動。

  而「日野幸」動手的速度卻又太快了，還沒有絲毫徵兆。

  相當於刺客突到了法師面前，這時法師就算察覺到，也很難做出有效的反抗。

  直到最後，「日野幸」都抓著那些心臟。

  雙手顫抖的把它們放在了嘴邊。

  他竟是準備吃掉這些心臟！

  毫無疑問，眼下的「日野幸」不是從前的他，而是被源自純粹漆黑的某種存在，占據了肉體。

  心臟到了嘴邊，「日野幸」手臂的震顫更加強烈。

  頑強的阻止著把那些骯髒的血肉放進口中。

  但是身體中的另一個聲音，則是在說——

  「吃了它，吃了它.....」

  「只要吃了它，你就能活下去。」

  這恐怕是日野幸最後的意識，在和那占據他身軀的存在，進行最後的抗爭。

  青野一邊用黑霧探尋著，現實里的身體，也是在馬不停蹄的向這個方向趕來。

  「日野幸」突然抬起頭，他的面容異常扭曲。

  兩邊的瞳孔，也呈現出了不同的顏色。

  左眼是如正常一般的黑白分明，而另一隻眼球里，則是被黑暗和鮮紅給充斥著，其中遍布著蛛網般的細絲。

  那張臉龐上像是分化出了兩個人的神情。

  一個屬於日野幸的善良和人性。

  另一個則屬於那隻怪物的殘酷和瘋狂。

  眼淚從眼眶中流下，又迅速被高溫蒸發。

  日野幸體表的溫度，達到了十分驚人的程度。

  即便比不上青野當初從岩漿里泡澡後的高溫，但是少說也有50攝氏度往上，正常人在這樣的體溫下，不出幾分鐘就會失去意識，更嚴重者神經系統都會被灼傷，留下終身的缺陷。

  但日野幸此時的思緒卻是異常清醒。

  異乎尋常的清醒。

  比起單純身為人類的他，不知道要神思敏捷了多少倍。

  這並不是在他甦醒以後才有的變化，而是在剛剛陷入昏迷狀態時，就演變成了這種狀況。

  在昏迷狀態時，日野幸的身體仿佛擺脫了他的控制，變成了另一種獨立的個體。

  他的感官明明可以察覺到一切，不管是身體上的疼痛，還是黑袍人們的話語......都被日野幸感受得一清二楚。

  只是日野幸沒法做出任何反應。

  再那之後，一道粗暴的意識，掌管了他的身軀。

  而且絲毫不顧他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生命力、隨時有可能散架的孱弱身軀，爆發出了遠超他承受能力的力量、速度！

  這無疑再度加劇了日野幸的傷勢。

  這時日野幸可以輕而易舉的感受到，在他體內，至少多出了14處內出血。

  其中9處是輕微的傷勢，剩下的5處，則是隨時可以危及到生命的惡劣程度。

  至少三十塊肌肉群，暫時失去了原先的作用。

  大大小小的細微骨折，更是不用多說。

  如果說先前的日野幸是風中殘燭的虛弱狀態，那麼現在不用風吹，他自己就要崩潰散架了。

  劇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湧入日野幸的體內，可偏偏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操控著自己的身體。

  只有到了最後，它即將啃噬黑袍人的心臟時。

  日野幸實在沒法忍受這一點，竭盡所能的想要阻止這種事情發生。

  但是他畢竟太過虛弱，精神力量自然不可能有多強大，暫時妨礙它的動作就已經是極限了，要說真正制止對方的行動，無疑是天方夜譚。

  就在這樣痛苦掙扎、煎熬之時。

  不斷出現在日野幸腦海的想法，再度浮現而出。

  『為什麼還要如此痛苦呢？』

  『乾脆放棄一切不就好了嗎？』

  『死了以後，就什麼都不用管了。』

  這是日野幸經歷了數千次在未來中死亡後的後遺症。

  哪怕他再怎麼想去忽視這一點，但是對他而言，死亡早已麻木，和「吃飯」「喝水」一樣，都是被他習慣的事情。

  簡單來說，日野幸失去了對「死亡」的敬畏。

  人們吃飯能填飽肚子，這是理所當然的。

  而只要死了就不會再受到任何痛苦和煎熬，更不用費心費力的解決麻煩的末日，只要「死亡」就能達到美好，這對日野幸來說，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那麼，為什麼不去死呢？』

  『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

  負面的念頭不受控制的，一個接著一個從腦海中冒了出來。

  日野幸有一瞬間都認為他要沉淪下去，淪落無邊地獄，從此再也不會醒來。

  可是他再度睜開眼時，卻見到了一張熟悉俊美的臉龐。

  正是趕到這裡的青野。

  「吼！！！」

  日野幸聽見從自己的喉嚨中，發出了怪物才會發出的吼叫聲。

  他心中一陣悲哀。

  自己就算沒有被負面情緒淹沒，恐怕也要死在青野君手下了吧？

  「日野君，堅持住。」

  可是在下一刻，他又從青野口中聽到了這樣的話語。

  「砰砰砰！」

  簡單兩三下拳腳相加的砰砰聲，在空氣中爆開。

  只花了十秒鐘不到的時間，青野就制服了「日野幸」。

  用相當標準的擒拿姿勢按在了身下，並且用了關節技，卸掉了幾個最有危險的關節。

  以它發揮出的超凡力量，消滅那些X教徒們不在話下，甚至造成了碾壓的態勢。

  可是在青野面前，那還是一點都不夠看。

  完全是在被壓著打，同樣是碾壓的姿態，不過它屬於「被碾壓」的那一方。

  就這，還是青野為了防止太過損害日野幸的肉體，留手後的結果了。

  其實本質的原因，還是因為日野幸的體質太弱，使得這傢伙即便進入了他的身體，也沒法發揮出全部的實力。

  可問題來了。

  身為一個很可能是不可名狀的存在，為什麼要進入日野幸的身體呢？

  「人類......放開我！」

  就在這時，青野聽見了這樣的嘶吼。

  即便語調怪異，嗓音更像是磨砂的紙張，但依舊能夠辨認出語言的內容。

  低頭一看，這話語正是從「日野幸」口中發出。

  他的另一半臉頰上，立刻浮現出錯愕的神情。

  哪怕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對方存在的日野幸，也絲毫沒有想到，這傢伙竟然還能口吐人言。

  青野視線一凝，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他過去的經歷中，曾經也見過不少能夠溝通的不可名狀。

  例如所謂的「千目之神」，還有「黑霧之主」，都一定程度上表現出了和人類相近的思維特徵。

  但說句實話，現在回想起來，祂們似乎算不上是更高等的不可名狀。

  真正恐怖的傢伙，又哪裡會在意人類在想些什麼？

  就像是人類不會在意地上螞蟻們的想法，祂們理應也不會在意人類的念頭，更別說和人類交流了。

  假如把祂們稱之為神祇的話，那想來，恐怕也只是人們眼中的神祇而已。

  青野還記得很久以前他獲得過一個特質——【噬神者】，就是在吞噬了千目之神後得到的。

  【偽神！】

  青野在一瞬間聯想到了這樣一個詞語。

  是的，那樣的傢伙，可稱不上是真正的神祇，而是「偽神。」

  那麼眼下這傢伙，是否也屬於「偽神「中的一員呢？

  「喂，小子！」

  它相當不禮貌的裂開了嘴巴，聲音愈發刺耳桀驁。

  「趁你現在還沒有犯下大錯，還是趕緊把本大爺放開才是。」

  「我大惡魔——伊西多·薩克雷斯亞·加爾在此發誓，若是你......」

  「砰！」

  它還想再說些什麼，像是無形中的精神突然遭受了重擊，思維渙散。

  呈現出喝醉了酒一般的狀態。

  被紅黑色覆蓋的半張臉頰，懵懵懂懂，十分迷茫。

  「接下來，我問，你答，懂？」

  青野的雙眼中像是有異樣的神采亮起，浮現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光圈。

  【超凡技能「精神掌控」發動！】

  【進行判定......】

  【由於目標處在虛弱狀態，判定成功！】

  所謂的「大惡魔加爾「——由於它名字過長，暫且用這個方式來稱呼。

  「......明白。」

  它沉默了片刻，最終重重的點頭道。

  「日野幸」另外半邊臉上的錯愕更甚。

  『青野君，原來還具有這種能力嗎？』

  不過不管心中如何驚訝，日野幸還是屏息凝神，忍住身體上的疼痛，努力不給青野增添麻煩。

  但是回想青野剛剛乾淨利落的動作，他還是不由得在心裡苦笑一聲——青野君，果然是好狠啊......

  「你是惡魔？」

  青野問道。

  「是的，吾乃來自深淵的惡魔領主，伊西多......」

  惡魔加爾的語氣還帶上了點驕傲，能看出它一直都為這樣的身份而自傲。

  「好了，打住。」

  青野可沒有聽它再重複一遍那漫長名字的喜好，再次開口。

  「深淵，在哪裡？」

  「......深淵，就在深淵那裡啊.....」

  加爾似乎無法理解青野的提問，或者說，它在這之前，還從來沒有遇見過不知道深淵的傢伙，自然就沒法回答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