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意外

2024-05-14 00:17:49 作者: 蒜蓉蛋

  難民本很排斥縣衙的人,但見巡撫大人都親自來替他們登記,因而即便不滿卻也配合著,因而難民人數雖多,但很快便都一一登記了。

  「哥哥,」其中一名難民帶著約莫三四歲的小男孩,他伸出一隻手朝著梁廣招了招,壓低了聲音道,「我告訴你一件事。」

  梁廣覺得他天真可愛,便將頭伸了過去,佯裝要聽秘密的模樣,「你說吧。」

  

  「三伯本來是跟我們一同出來的,」小男孩湊在了梁廣的耳旁,「隨後在前面的時候,被吃掉了……」

  但男孩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其父母強制捂上了口鼻,「大人,小孩胡言,你可別放在心上。」

  「那三伯……」

  未等梁廣詢問,那家人便解釋道:「逃出來餓死的。」

  話至此那家人便陷入了沉默,於是梁廣也不好繼續追問,輕聲道了一句:「節哀。」

  難民的登記活動到了尾聲之後,有差人說梁姑娘和許公子來尋他,於是他急急忙忙地用水洗了手後去外頭接人。

  「你們怎麼來了?」梁廣瞥了一眼許元治,他對這人還抱有警戒之心。

  「總兵府被圍了。」梁景秀見梁廣的眼神對於許元治依舊不太友善,於是不動聲色地先站在了對方的面前,「於是我和元治便想著來這兒瞧瞧。」

  「總兵府被圍了?」

  「江南眼下已經傳了謠言,說是這些難民帶著疫病逃此,若是朱大人隨後讓他們進城,恐會將疫病帶來,於是……」梁景秀聳了聳肩,「這些人的情緒可還好?」

  「此處只是暫時的,」梁廣抿了抿嘴唇,「若不能好生安置,恐暴動是遲早的,不過昨日阿嵐殺雞儆猴那一招用得不錯。」

  「這麼多人,可有報了朝廷?」許元治突然問道,「按照規定,難民的人數一旦超過三百便需要向上級逐一匯報。」

  「我同阿嵐已經聯名上書,眼下便是待著朝廷回復,隨後再做進一步打算。」梁廣垂下眼帘,片刻後才重新抬起頭看著許元治,「朝中我還不太熟悉,前番我將江南的事也寫了奏摺,但一連發了三封皆無回音,你可幫我打聽打聽?」

  許元治點了點頭,「此刻在江南的這些人到底有多少人?」

  「在冊登記有五百三十三人。」梁廣回答。

  「秋山至江南一行所隔千里,然能到此幾百人,恐出發逃難的人不在少數。」許元治抿了抿嘴,「照理說,這樣的人數朝廷應當早有備案才對。」

  然這些難民到達江南城下時,梁廣和朱嵐才獲悉消息,便正是這一份措手不及才使得接收難民變得異常艱辛。

  「此事阿嵐已經去查了。」梁廣一下便看穿了許元治所提的癥結,「不過方才我查驗身份時,有一名小男孩倒是跟我說了一件奇怪的事。」

  「何事?」

  於是梁廣便將小男孩的事兒說了,「其實不過是尋常之事,只是我總覺得有些奇怪……」

  許元治則是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並無什麼,鬧饑荒餓死了上百萬的人時,必然有人為了活下去而去食人肉。」

  聽此梁景秀頓時想到一家人趴在親人屍體旁割肉的場面,肚中頓時一陣翻山倒海,她捂著嘴唇才勉強將這份噁心給咽了回去。

  而一旁的許元治見此便用手心輕輕扣著對方的後背,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自古饑荒抑或戰爭時,便常有人食人的事兒發生,並不足以為奇。」

  來江南之前,梁廣從未體會過飢腸轆轆的感受,直至這次為了治理洪澇,他所見的貧苦百姓才知他自己所見之短,「想不到你這卞城的大戶公子竟會說出『不足為奇』這樣的話來。」

  「翰林院中有《饑民圖》曾記載『九年,南陽大飢,有母烹其女者。十年,浙乾大飢,父子、兄弟、夫妻相食』,」許元治語氣平靜地像是簡單複述一件稀鬆平常的事兒,「聽得多罷了。」

  然許元治的態度令梁廣異常氣憤,他一把將對方的衣領揪了起來,臉上的青筋暴露,口氣哽咽道:「你為卞城的大戶公子哥,我自然不能叫你感同身受,但你這一副態度令人瞧著十分置氣,許百姓的性命在你等紈絝子弟面前如同螻蟻般,所以才能叫你說出人食人不過『不足為奇』四個字罷了!」

  梁景秀見哥哥的情緒有些失控便趕忙上前護著許元治,「哥,你失態了!」

  梁廣的雙眼布著紅血絲,「或許你也站在這公子一邊,對於『不足為奇』亦覺得贊同?」

  「哥!」梁景秀壓低了聲音吼道,「眼下你這般是想引起騷動嗎!無論你有何高見,待我們回去後再商議吧!」

  聽此梁廣才將手鬆開,冷冷「哼」了一聲,「我本以為公子是人品好的那一類人,如今瞧著,不過也是冷血無情罷了,我梁廣接連在看人方面失利,這般算起來是我自己天真罷了。」

  許元治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他並不想在文字上同對方計較,只道:「安蘇的蝗災已經控制差不多,然糧食亦吃得差不多了,我知你心疼這些逃難的百姓,但我想你如今是江南巡撫,這話雖是殘忍了一些,但你想要做到面面俱到必然是不可能的,有舍才有得。」

  「所以,」梁廣瞪著許元治,「許公子這是讓我做出拋棄這些人的打算?」

  許元治不答。

  那梁廣最是瞧不慣許元治這一副模樣,正要再教訓一番時,差人急忙來報:「梁大人,裡頭有人突然口吐白沫。」

  梁廣一愣,隨後一邊囑咐人去將大夫請來,一邊隨著差人去查探情況。

  口吐白沫者為一名女子,她四肢扭曲,口鼻亦是歪斜。

  「何時這模樣的?」梁廣見周圍雖是有人圍觀,但他們皆站得遠遠地,露出一副害怕樣子,「給我尋個木塊來。」

  差人將木塊遞給了梁廣,後者用其塞進了倒地女子的嘴裡,「大夫來了嗎?」

  話音才落,便見大夫背著藥箱到了現場。

  然就在大夫診治的時候,前番同梁廣說秘密的小男孩突然驚呼道:「啊,這個不就是家鄉的疫病啊!」

  可話才說完他便又被他父母給捂住了口鼻,拖著隱在了人群之中。

  疫病這個詞令場面一度變得躁動,那正在救治的大夫亦本能地將手縮了回來。

  梁廣皺了皺眉頭,命令道:「快救人!」

  大夫額上滲出了汗水,他咽了咽口水,「大人,要將木塊取出……」

  梁廣沒有任何遲疑,只是在他取出木塊時那口吐白沫的女子突然咬住了他的手背,於是他費了些心思才將自己的手從對方口中抽出。

  大夫瞧了一眼梁廣的手,「大人……」

  「無妨,先救治吧。」梁廣手背被咬出了牙印,這牙印之上沾著女子口中的白沫,白沫上又沾著些許的血跡,而這血跡一時也分不清到底是梁廣的血還是對方的血。

  但梁廣心知情況不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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