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二章 她的生分
2024-05-14 00:11:29
作者: 半夏冬生
玄清沒能第一時間看出了夙千凡的混亂。
在她離開的一年多里,他的心弦沒有一刻不是緊繃的。
處理政務也好,照顧孩子也罷,或者通過一點一滴的蛛絲馬跡尋找她的蹤跡。又甚至哪怕是政務理畢,孩子都安歇,他也不敢讓自己有半分的鬆懈。
究竟如何才能找到她?能不能再看到活生生的她?他根本沒有任何把握。
否則也不會叨擾已羽化那麼多年的父帝與母后。
他的心底懼怕而又不安。
但他不敢放棄,也放棄不了。
心裡的恐懼時不時的生長成龐然大物。
那些在意她的,也將最後的期許孤注一擲的壓向他。
他只能全盤接受,並竭盡全力的讓自己不露聲色。
長華的崩潰是歇斯底里、是頹廢,乃至於突然間的發瘋和不加約束的行止。
有時他覺得可憐,有時覺得礙眼。
可當有一天,他突然察覺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也在上演另一種形式的崩潰——宮裡宮外不知從何時起日益戰戰兢兢,甚至連她的名字也無人敢再提。
好在,她回來了。
哪怕已經不認識他。
可他依舊高興,高興的難以自抑。
他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忐忑、小心翼翼!
沉浸在患得患失與無法言喻的激動里,直到她進門的腳步不穩、沒有底氣為孩子之事道歉,玄清才突然意識到,她此刻的心緒是何等的不穩。
慢慢來,慢慢的讓她接受自己,就如在人間是容熙和蕭靖宸時。
然而,僅僅只是這麼一想,他都覺得難熬。
他等不了,不想等,一刻也等不及!
兩個孩子都已經瞌睡到迷迷糊糊,還時不時的驚醒,迷濛著眼巴巴的往她身上瞅。
桌上的餐盤已經撤了。
玄清再剝了一粒葡萄,往她面前的碟子裡面放時,瞧見她的眼正望著兩個孩子,似有為難。眸子微垂,徑直將葡萄送到了她的嘴邊。
她怔了一下,緩緩回頭,似乎嚇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一顆葡萄叫夙千凡騎虎難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玄清抽回手:「你我之間,以後都要這樣生分嗎?」
夙千凡斟酌道:「畢竟已是過往,日後還是要有各自的日子,於情於理,避著些,於你我都是好的。」
玄清眸子微暗:「已是過往?」
夙千凡心裡煩躁的緊,更多是對過往,以及那些過往對現如今作用出的她還不了解的結果的迷茫。
她輕拍著趴在身邊的小殿下,放鬆一口氣,望著玄清,道:「我知道,忘了過去,雖是理由,卻不是藉口。
可是眼下,我生了您的大殿下是真,緊接一年又生了鬼族長華的小殿下也是真。
我雖然還不了解這中間與你們發生了什麼,但既然這樣做了,定是確實有事情發生。
既然已到了這一步,該放的我們都別負重前行,可好?」
玄清眸色一沉再沉,盯了夙千凡半響,緩緩轉過頭,突然抬手在小殿下上方。
夙千凡條件反射護住,戾氣驟生,方要對他回擊,卻見他的血氣正在與小殿下相融。
「怎麼回事?」夙千凡疑惑的問。
玄清收回手,按下小殿下體內的鬼丹,反問:「何人告訴你,他不是你與我的兒子?」
夙千凡懵道:「……他為何有鬼丹,還管長華鬼王喊爹爹?」
玄清憋悶半響,抱起小殿下,往裡面殿中走。
大殿下內斂而又渴望的眼睛始終黏在她身上,且經過方才玄清的舉動,他的睡意似乎消了大半。
兩人大眼對小眼,半響,他微微的伸手。
夙千凡俯身也將他抱起。
感覺他緊緊摟住的脖子,有種莫名的依戀。夙千凡心裡不自主湧出暖意,垂眸笑著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下。
玄清已將小殿下放在床上,他身子本就弱,今日怕也著實累著了,先前在夙千凡拍著他的時候已支撐不住睡著。
夙千凡也將大殿下放在小殿下旁邊,準備起身,大殿下卻沒有放開環著她脖子的手。
「很遲了,快睡吧,娘親真的以後一直都會在的。」夙千凡撫著他的小臉。
大殿下似乎能聽懂,緩緩鬆了手,卻在最後拉上了她的衣角,垂下眸子,將小臉壓在床上,仿佛在委屈,又仿佛在生氣。
夙千凡心裡咯噔一聲,因為她方才不止一次才玄清身上看到過這樣的舉動。
「……要不我哄他睡著再走?」夙千凡轉頭向玄清。
玄清見縫插針:「這裡本就是你的家。」
夙千凡:「……」
玄清:「我去沐浴。」
說罷,看了眼神情、舉動皆變的僵硬的夙千凡,轉身出了房間。
直到感覺房間裡沒了他的氣息,夙千凡這才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合衣躺在床邊,將大殿下的小腦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輕輕拍他後背。
大殿下並不閉眼睛,一開始只是看著她,甚至試著往起爬。
「那會兒不是很困了嗎?還不想睡?」夙千凡眉宇間皆是溫柔。
大殿下似得了某種鼓勵,爬起來,一直到她頭部,俯下身將小小的額頭貼在夙千凡額頭上,蹭了蹭,這才抬眸又盯著她看。
夙千凡失笑,他這是覺得自己之前對弟弟做了這般舉動,而沒有對他做吧?
更加覺得兩個孩子說不出的心疼,將兩個孩子的腦袋都放在自己胳膊上,拉來被子蓋上,道:「這下真的該睡覺了哦!」
就在夙千凡覺得大殿下睡著了,準備起身時,大殿下突然便睜開了那烏溜溜的眸子看她。
如此反覆好幾回。
玄清再次返回殿中時,夙千凡並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睡的熟。
他伸出手,方要觸及夙千凡側臉,卻見她眉間微微的蹙了蹙。
他伸回手,將她的胳膊從兩個孩子的腦袋下取出,替她們掖好被角,在床邊坐了許久。
他的眉眼裡一片祥和,一直望著夙千凡的側臉,仿佛看不夠似的。
「君上?」門外傳來思諾的聲音,儘管聲音已經很小,玄清還是狠狠皺緊了眉頭。
再次掖了掖被角,放下床帳,腳步輕而快的從殿中走出。
門外不僅站了思哲、思諾,還有「監舍六舍」、靈域十部,夙千凡的各個直屬下屬全來了。
玄清眸色莫辨的將階下一眾掃了一遍。
「君上,我等接尊上回去。」監舍六舍中帶著鷹頭面具的男子率先開口。
就在此時,一直銀色的小狐狸跑進了殿中。
「可知她於本君是何種身份?」玄清負手而立。
「知道,是妻子。但尊上如今不僅是靈域之主,還是三界之『監』,且尊上已忘記前塵,還請君上給尊上時間。
無論是在『監』之身份上,還是您妻子的身份上,尊上都應該在了解清楚的情況下,做出該有的權衡。」
玄清:「如此,她應該儘快看到關於她過往的調查結果。」
帶蝴蝶面具的下屬上前:「君上當知,僅是為了尊上考慮,尊上今晚也不該宿在此處。」望著玄清:「還有啊,『監舍』初立,且與靈域整合不久,尊上也該為身上的職責負責。
若是出了岔子,對她的處罰,可非我等能插手。」
玄清掀起眼皮,涼涼望下去。
「爾等放肆!」桃杌怒喝:「於尊上,君上難道不比爾等考慮的多?」墨綠色的眼神落在靈域十部來人身上:「還有你們,還是尊上為玥主時,君上為尊上選的護衛,難道也不知?」
「我等如今為尊上下屬,一切考慮應以靈域和尊上利益為首。」靈域十部道。
「你……」桃杌氣道:「難不成君上還會害了……」
劍拔弩張。
就在此時,「嘎吱」一聲,房門打開,夙千凡抱著只狐狸施施然走了出來。
她先是淡淡看了靈域及監舍一眾一眼,語氣不含任何溫度,道:「確實放肆!」
靈域十部及監舍六舍自知理虧,趕緊低頭,道:「尊上息怒。」
玄清才是這三界主人。
她手下之人不僅擅闖,而且態度之中明顯沒有將玄清當做這三界唯一的主人來對待。
若玄清帝發怒,此事可大可小。
夙千凡本欲當場讓他們自請玄清帝贖罪,如此一來,即便看在自己作為他們的主人的份上,想必玄清帝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轉念一想,這樣做雖然護了自己的下屬,卻會給靈域與監舍留下長久的隱患,反而對他們不利。
因為對於任何上位者來說,絕不會容忍如此不加掩飾的不尊與威脅,這對他的權威來說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況且監舍的存對三界各族來說,本就不是什麼受歡迎的角色。
畢竟沒有誰願意被盯著。
若再讓玄清帝也厭惡,那以後,靈域及監舍將不僅會在事務上舉步維艱,更有可能關乎存亡。
也罷,正好今日監舍六舍與靈域十部來的齊全,且此刻外面不知還有多少雙眼睛盯著,趁早表明立場,讓玄清帝放心,也讓自己的這一眾下屬守好本分,不至於日後被動。
想到此處,夙千凡走下一階,站在靈域十部與監舍六舍之前,向玄清揖了一禮,道:「是臣管教無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