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四章 弱柳扶風·東籬

  五月初九，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確實是個觀景賞花的上佳日子。

  賞花宴設在南郊暢春園，乃前朝專門用以研究園林造藝術，培養奇花異草之地。

  東籬建國後，對前朝驕奢行徑大肆批判，所有供以玩賞享樂之物，均毫不留情毀損，甚至一度連樂坊都差點廢除。

  唯有這座暢春園，因外觀上含蓄低調，內里暗藏乾坤，才得以保全。

  隨著時光的流逝，越來越多的匠人發現，無論是裡面的假山花石、亭台樓閣，還是水榭湖光，其工藝上的巧奪天工，已非他們所能複製還原。更糟糕的是，連學習的手稿也未曾留下半片。

  故而現如今，這園子倒成了東籬珍寶之一，每年不過開園兩次。一次在百花齊放的春夏之際，一次在瑞雪紛飛的隆冬時節。

  因這園子屬珍寶級別，能在園中設宴之人的身份自然也是有規格要求的，按慣例，非母儀天下的皇后方可。

  但由於蕭慎的結髮太子妃一年前病逝，不過除病逝這一說法外，還有一道傳聞，大致意思就是那位太子妃在蕭慎的後宮爭鬥中被優勝劣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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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現下他的中宮空置，故而今年的賞花宴依舊由蕭慎的母后，當今的皇太后舉辦。

  不過，能在邀請之上的家族，基本都是東籬一水色兒有幾分眼力價兒的狐狸，多少明白今日之宴，賞花看景在其次，給當今陛下挑選中宮皇后才是本意。

  夙千玥既已磨刀霍霍，做好了上戰場的準備，自是積極得很。又加之她本就是個閒不住的，卻因著心中頹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在小屋子裡憋了好些日子，早已悶得發慌，故而今日奔了個大早赴宴。

  「小心點，輕點擦拭！」

  暢春園的總管太監正指揮兩個小廝擦拭牌匾，瞧見一輛馬車在門前停下。馬車中規中矩，沒有任何顯示身份的標識。

  領了今日做引導職責的一婢女見狀，不等總管吩咐，便已跑下台階，向方要揭開車簾的馬車夫道：「今日此處設宴，閒雜人等不可停留，請……」

  言語未畢，便瞧見一隻纖纖素手輕掀開了車簾。

  總管太監是一個彌勒佛一般和善的人，至少從面相上看如此。他眯了眯眼，突然一驚，趕忙邁下台階，幫已露出半張臉的夙千玥打起帘子，道：「將軍到了，侯爺？」

  夙千玥笑眯眯道：「兄長在車裡。」說著轉身伸手給夙千琪。

  似是因為開口說話，灌了冷風，她突然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用帕子掩唇，幾乎要將五臟六腑給咳出來。

  「將軍！」總管太監驚呼。

  「玥兒，」夙千琪不斷撫著她的背給順氣，向馬車夫道：「快去請葉神醫。」

  「不……用，」夙千玥緩了緩，這才抬起頭來，道：「哥哥不用緊張，就是一時灌了冷風，一會兒就好。」

  「侯爺，將軍這是？」

  總管太監一副驚魂未定模樣，仿佛夙千玥隨時就能橫屍眼前。

  夙千琪：「……」

  要不是親眼所見她用胭脂水粉把自己裝扮成了這副病懨懨的模樣，自己鐵定比這太監反應更大。

  同情、驚色、惋惜……夙千玥將管事、太監、婢女形色各異的神情盡收眼底，想必過不了多久，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嗯，很好！」她暗暗點頭，再抬起臉時，面上已掛了恰到好處的虛弱的笑意，向總管太監道：「我身子近來不大好，想著來早些，緩一緩，免得賞花宴開了後，精神不濟，敗了大家興致。

  可是來的太早了，會不會給公公添麻煩？」

  總管太監惶恐道：「將軍折煞老奴了，要不是……」

  「咳……」夙千玥又是一聲輕咳，總管太監立馬回過神來，收起不經意流露出的感恩神色，眼神一厲向那婢子道：「要不是老奴眼拙，這婢子怎敢擋了侯爺、將軍車架，老奴這就……」

  那小婢女在管事太監迎下太監，喊「將軍，侯爺」時，便已面色慘白，撲通一聲跪地，此刻見管事太監厲色向她，更是不住的求饒。

  夙千玥盯著那小婢女半響，並沒有讀出她有什麼怨恨的心思，便向管事太監道：「她原是公公的人，我本不該多說什麼，只是這個時辰遠不是賞花宴開始的時候，都是我來的早才鬧出這麼一出，不知公公可否給我和兄長几分薄面，免了處罰？」

  「不敢不敢！」管事太監趕緊向那小婢女道：「還不快謝過將軍、侯爺！」

  「奴婢謝謝將軍，謝謝侯爺！」小婢女噔噔噔的磕著頭。

  「快起來吧，」夙千玥伸手，那小婢女哪敢讓她扶，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去收拾收拾，過來伺候。」管事太監向小婢女吩咐。

  「是。」小婢女揖禮告退。

  不見了小婢女身影，管事太監這才向夙千玥和夙千琪道：「不瞞將軍、侯爺，她是老奴認的乾女兒，做事上還欠火候，但心腸是好的。今日多謝將軍、侯爺饒過她。」

  「公公客氣。」

  管事太監笑了笑，道：「這裡風大，將軍和侯爺裡面請。」又道：「裡面有一處暖閣，可先歇歇腳，老奴再帶將軍和侯爺看看園子。」

  一路太監、侍衛、婢女正在有條不紊的忙碌，見管事公公領著夙千玥與夙千琪經過，紛紛見禮，等他們走過，才有人愣愣的問詢：「夙侯爺身邊的女子是誰？世間竟有這樣美的顏色！」

  一小太監：「先前有幸見過夙家女將軍一面，即便一身戎裝，已覺驚為天人，今日這位……」

  「蠢貨，」方才在門外擦拭牌匾的小太監打斷他：「這位就是夙家女將軍！」

  「怎麼可能？」幾道聲音響起：「夙家女將軍英姿颯爽，這女子遠瞧著弱柳扶風，近看明顯有不足之症，看樣子隨時都有可能……」

  突然，他們停了聲音，面面相覷，只有一婢女小聲道：「去年勝仗歸來，便聽說夙家女將軍受了重傷，一年未見，昨日聽聞已在準備後事，原來不是傳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