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狀元郎

  一碟紅彤彤的肉醬擺在桌子的正中央，四個人分別坐在桌子的四個邊上。

  楊夏茉拿著塊浸了冰水的布擦臉，給飽受摧殘的臉蛋降降溫。

  許存芳、王靈玉還有小栓子，看著桌上的肉醬面色凝重，如臨大敵。

  「嘗嘗呀！」楊夏茉擦完臉，發現他們沒有一個人肯動筷子。

  「我放的肉多，辣椒少，沒那麼恐怖，真的。」她非常誠懇的勸說著。

  然而三人卻都猛烈的搖頭。

  楊夏茉不高興了：「許許，嗯？」

  她一開口，王靈玉迅速把碟子往許存芳面前一推，然後一臉鼓勵的看著他。

  

  許存芳：……

  他就知道，人販子一案告一段落後，小惡魔沒的折騰，就要開始折騰他了。這還不算，旁邊還多了一個助威的。

  咳咳，楊夏茉不耐煩的咳嗽了兩聲。

  這就是他的命啊！他心中嘆氣，拿起了筷子。

  夾了一點入口，許存芳眼睛就直了，張大了嘴一個勁的呼呼，左看右看，干著急說不了話。

  小栓子喊：「快吐出來！」

  他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把肉醬吐了出來，卻仍然是涕淚滿面。楊夏茉也嚇了一跳，遞上一根冰棍。

  許存芳捧著冰棍，感覺這才活了過來。

  「味道怎麼樣？」

  許存芳心有餘悸的搖頭：「除了辣，什麼味道都沒嘗到。」

  楊夏茉有些不信，自己也嘗了一小口，然後噗的一下吐了出來，趕緊也叼上了冰棍。

  「太辣了，季先生受得了嗎？還是算了吧。」許存芳表示不忍。

  楊夏茉不肯，她受了這麼大罪，怎麼能不試試就放棄了？

  而另他們都沒想到的是，第一個表示反對的卻是王靈玉。

  「必須要試試！而且，咱們得給這醬起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名字。」

  見他們都看著自己，王靈玉解釋道：「那季老可是響噹噹的人物，他不喜歡這醬也就罷了，若是得了他的賞識，咱茉莉芳的名頭可就一炮打響了！」

  楊夏茉眼睛亮了：「不愧是咱家的大掌柜！這次要是真像你說的，我就分一成乾股給你，這回可不許再拒絕了！」

  王靈玉笑著點頭，楊夏茉又一指許存芳：「你來想名字！」

  許存芳閉上眼睛想了許久才開口：「叫『狀元』吧。」

  他解釋道：「茉兒說過，人安享了天平就想要富貴，那富貴之後呢，自然是權勢。

  普通百姓如何謀求權勢？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科舉入仕，而科舉最高的榮譽就是金榜之首，高中狀元！太平是香，富貴是香辣，那更辣的便叫狀元吧。」

  王靈玉拍手叫好：「季老先生教了一輩子書，這個名字是起到他心坎上了！我覺得特別好！茉兒你覺得呢？」

  「有道理。」

  兩人剛要一喜，又聽楊夏茉幽幽說道：「我聽說那些中了舉的，全家在一起抱頭痛哭，中狀元的話得哭得更厲害吧？」

  不是再說肉醬的名字嗎？她又想到哪裡去了？

  許存芳不明所以，但是想到那些場景，還有自己折戟院試時的失落，他心有戚戚焉：「會的，肯定會的。」

  如果有一天他高中狀元，一定會去父親墳前好好的哭上一場。

  「哭得一臉鼻涕和眼淚。」楊夏茉又道。

  許存芳一噎，雖然痛苦時免不了涕淚橫流，但是這麼說出來的話，感覺很不好，可是他又無法反駁。

  他抬眼看向她，總覺得她有未竟之語。

  楊夏茉把後半句說完：「就像剛才你吃了辣醬一樣。」

  許存芳：……

  王靈玉噗嗤笑了：「倒也應景！」

  「叫『狀元郎』吧，太平富貴狀元郎，朗朗上口，好聽好記好傳播。」楊夏茉拍板。

  兩人嘴裡念了幾遍，都表示贊同：「果然更順口！」

  小栓子拍著手：「太平富貴狀元郎！狀——元——郎！」

  王靈玉笑：「這個好，到時候編了歌謠，讓小孩們四處傳唱，一傳十十傳百！」

  「這些就拜託你了，我的王大掌柜，王東家！」楊夏茉笑道。

  新肉醬沒有現成的罐子，所以得採取老辦法：貼標籤。

  許存芳自然是寫標籤的那個，王靈玉則表態去熬漿糊，然後被楊夏茉攔了下來，拿出一個他們都不認識的小瓶子放桌上。

  「大俠門出品的漿糊，幹得快貼得勞。」楊夏茉的表情惡狠狠：「貼上去保證他們扣都扣不下來！」

  這幾天「大俠門」和大俠門出品的新奇物件已經在他們面前刷足了存在感，一聽這又是大俠門所做，三人忍不住都湊了過去。

  「哇，是透明的漿糊！」小栓子率先喊了出來。

  許存芳和王靈玉也是一臉驚奇，楊夏茉眯著眼不做解釋，這當然不是漿糊，這叫膠水！特別高級的那種！

  也許是出於對季先生的尊重，或者是對楊夏茉的敬畏，也或許是對神奇大俠門的敬仰，許存芳慎之又慎的洗手、思索、揣摩……寫了好幾張標籤，挑了又挑，最後選出了一張來。

  楊夏茉早就等不及了，在標籤背面塗滿了膠水，仔細的貼到了罐子上，來回細細按了好幾遍，邊邊角角全部重點照顧，確保標籤只能被毀滅不能被撕下。

  然後楊夏茉眼巴巴的等著時間，好容易太陽走到西邊半路上，楊夏茉跳起來，拿起籃子就往外跑。

  許存芳也急忙跟了上去。

  季家，季阿平剛邁出門口，一眼就看到了笑眯眯的楊夏茉，他立刻就往回縮，卻被她眼疾手快的拽住了衣襟。

  「我說你不是走了麼？怎麼又來了？」

  季阿平欲哭無淚，這幾天這彪悍的老闆娘老在門口轉悠，老爺見她沒有硬闖就不管，可是每天他要出門的呀！每次出門都看見她這張虎視眈眈的臉，很嚇人的好嗎！

  「少廢話！這個給你，記住了，這個『狀元郎』肉醬今天晚上必須讓季老頭吃到，這個已經很辣了，就不用再加辣椒炒了。」

  楊夏茉把籃子塞到季阿平手裡，一旁的許存芳看著那籃子眼角忍不住的抽抽。

  季阿平低頭，籃子裡有一個罐子，還有一些蔬菜肉類，其中就有他家老爺每餐必吃的鮮辣椒。

  他無語，這幾天她果真就是來踩點的，現在他家老爺的喜好已經完全被她掌握了！

  「你聽到沒有？！」

  見季阿平呆呆的沒有反應，楊夏茉忍不住戳了戳他，然而力道沒控制好，季阿平大叫一聲倒退著一個踉蹌。

  疼痛終於讓他回魂，想起眼前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魔頭，急忙保證：「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我家老爺一定會吃到這個辣醬！」

  「是肉醬啦！」楊夏茉一個白眼，搞清楚主次沒有？

  季阿平忙不迭的點頭：「是是是！肉醬！肉醬！」

  「回去吧！」她大發慈悲的一揚手，季阿平如蒙大赦，滋溜的鑽回了門內。

  許存芳看著好笑，這天底下可不只他一個人怕茉兒如怕惡魔啊！

  不過，「原來這些菜你是替先生家買的？」

  剛剛她從店裡出來，拿了肉醬和一塊肉不說，還一路買了若干蔬菜瓜果。

  「對呀，」楊夏茉點頭：「要不我們還得在這裡等那小廝買菜回來！」

  許存芳默然，這性子急的！

  「可是這樣只是省了那小廝的時間罷了，先生吃飯的時間不會改變，我們不還得等嗎？」

  楊夏茉看傻子一樣看著他：「誰要等他？我們當然是回去了，等那老頭吃上癮了過來求咱們！」

  許存芳：……會麼？

  「走了！」楊夏茉一馬當先，胸有成竹，氣勢萬千。

  許存芳左思右想，突然覺得楊夏茉的話很有道理，雖然以計謀逼迫先生放下架子有些不厚道，但是父親說過，這世間所有事都是權衡與博弈，無論是君臣、父子、師徒，抑或是夫妻，都是一樣的，只不過這些通常被遮掩在大義凜然的道理，或者溫情脈脈的感情之下。

  父親說這些權衡與博弈並不失格，反而是最佳的方式，他不是很明白，但此時有機會他也不介意試一試——雖然父親還說過相反的話。

  回到鋪子，楊夏茉面帶著微笑站在案板之後，熱情的招呼每個客人。

  許存芳和王靈玉總覺得有哪裡不對，這樣的鎮定平靜似乎不像是她的風格？

  許存芳問她：「接下來該如何做？」

  「當然是等。」楊夏茉笑容不變，手下麻利的給客人割好了肉，高深莫測的說道：「我是個有耐心的獵人。」

  許存芳剛要再問，她卻嘿嘿笑了起來。

  他：……分明是迫不及待了。

  傍晚客流高峰過後，楊夏茉後知後覺：「今天太平富貴的銷量很好啊！」

  王靈玉沒好氣道：「你才發現啊！自從換了罐子之後，銷量每天都在長。不過我覺得也差不多了，畢竟鎮子就這麼大。」

  楊夏茉卻不服：「鎮子雖小，還有周邊的村子，還有縣城，還有京城吶！」

  「那需要時間！」王靈玉白她一眼：「你要是嫌慢，就找時間去縣裡吆喝吆喝，先拿下縣城，再想京城！」

  楊夏茉想也沒想：「不去！我懶！不著急！等著他們主動上鉤就好了！」

  王靈玉：呵呵，她早就料到了。

  客人漸漸稀少，楊夏茉老神在在的坐下，從錢箱之後、王靈玉跟前拿起一杯茶，嘖嘖：「我等著那季老頭上鉤！」

  許存芳：他也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