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爭吵

  許存芳最先反應過來，立刻說道：「大人來此可是有事吩咐？」

  沈令時目光落在他們身後，許存芳做個手勢：「大人裡面請！」

  楊夏茉也發覺不對，這傢伙剛在大街上抓了人，扭頭就直奔茉莉芳了？

  他什麼意圖？

  屋裡，許存芳給沈令時上了茶，沈令時端著茶杯，贊了一句：「杯子不錯。」

  

  人果然不能做賊，做了就會心虛。

  如今沈令時不過稱讚了一下他家的杯子，許存芳也覺得人家話裡有話，似乎在試探什麼。

  此時楊夏茉把小栓子哄好交給王靈玉帶著，她也過來了。

  瞥到她眼神里的不善，許存芳一個激靈，腦子裡一下子全都是「金子」！

  他急忙搶著說話：「大人來此不會是來買肉吧？『

  「哦，不能嗎？」沈令時淡笑反問。

  許存芳：「……當然能，沒想到大人公務如此繁忙，還要在這些細微末節上照顧家事。」

  沈令時臉上浮起一個無奈又寵溺的笑容：「我也沒辦法，自從犬子吃過你家的肉，便再不肯吃別家的，每日吵吵鬧鬧，煩人得緊！今天來奉安辦案，就順便過來一趟。」

  他故作頭疼的搖搖頭：「本不該這麼慣著他的！」

  一旁的文如金腹誹不已，您什麼時候慣過小公子？小公子見了您跟耗子見了貓似的！昨天您還因為肉的事訓斥了小公子，差點把夫人氣哭了！現在跑這裝慈父來了！

  楊夏茉插話：「要買肉好說，別的不敢說，要說豬肉的品質，茉莉芳絕對是咱縣裡頭一份！」

  「自然，我多割一些。」沈令時笑道。

  「別忘了給錢！」

  沈令時嘴角一抽，似笑非笑的問：「我像是會強取豪奪的？」

  楊夏茉看他一會兒，點頭：「像！」

  「內子在開玩笑，大人千萬別介意！」許存芳忙道。

  沈令時像是剛想起來似的：「方才聽到許夫人說我搶了許夫人的金子，不知許夫人為何這麼說？」

  許存芳暗道，這會兒才提這事，大人你也變壞了！

  楊夏茉理直氣壯的回道：「你來奉安鎮，卻不來光顧我的生意，不給我金子，就是搶我的金子！」

  許存芳的笑容差點維持不住，沈令時卻搖頭失笑：「我家夫人的丫鬟可是常來，如此，我可算是經常給許夫人送金子了。」

  楊夏茉心裡一動，「桃兒姑娘？」

  見他點頭，她大度的一揮手：「既然如此，那這件事就算揭過了！」

  沈令時：休想，我會一直記著的。

  楊夏茉心裡哼了一聲，瞧他那似笑非笑的臉！絆腳石就是絆腳石，帶著個嫌疑犯都不忘來找她的麻煩。

  「許公子，許夫人，可聽說了小龍俠嗎？」沈令時突然問道。

  許存芳心裡一嚇，抬眼看去，卻覺得他眼底毫無波動和惡意，仿佛就是在隨意聊天似的。

  可是，他做賊心虛下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楊夏茉道：「當然了！鎮子上都傳遍了，說他是大俠呢！」

  「呵呵，」沈令時一笑，深邃莫測的眼睛對上了她的視線：「大俠麼？我倒覺得『小龍俠』的『小』字很有趣。年紀小，身材小？是個孩子，抑或女子？許夫人覺得呢？」

  許存芳脊背直竄上來一股寒氣，沈大人想做什麼？！

  他緊張的看著她，這丫頭不會一時衝動就認了吧？

  楊夏茉當然不會承認，玩家已經入局，遊戲已經開始，她上來就自曝身份，豈不是認慫了？

  當然是要跟他玩到底！

  「沈大人的猜測有道理。自古英雄出我輩，如今是到了我這一代的時候了！」楊夏茉一本正經的點頭。

  沈令時：呵呵，你這是在說我老了嗎？

  楊夏茉微微一笑，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火花四濺。

  各懷鬼胎，心知肚明。

  兩個旁觀者，許存芳和文如金，後知後覺的終於發現不對勁。

  他們兩個，一個胡亂擔心楊夏茉會暴露，一個胡亂埋怨沈令時不上心，而此時此刻他們終於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文如金看向楊夏茉，他當真是老眼昏花看不清人了？

  許存芳則五味雜陳的看著沈令時，大人你原來是這樣的大人！

  沈令時買了一塊肉走了，許存芳心情複雜的問她：「沈大人早就懷疑你了吧？」

  「對呀，只是他沒有證據，只有直覺。」楊夏茉答道。

  許存芳嘴裡發苦，父親說過一個好的辦案者，往往有極佳的直覺，所以他並不反對沒有證據時僅憑直覺來尋找案件的突破方向。

  可是這個人是沈令時。

  他心裡沈大人一直是個光明磊落，不藏陰私，愛民如子，對每一個百姓和嫌疑人都一視同仁的青天大人。

  「他居然一點聲色都不露……」許存芳苦笑。

  楊夏茉並不理解他內心最失落的地方，就事論事的說道：「只要有目的就一定會表現出來，與他與我都一樣。他今天來試探我，不就露餡了？」

  她這麼一說，許存芳心裡好受了許多。

  要是沈令時一藏到底，展現時就是抓捕時，那他才更受不了！

  「對了，搶你的金子，是怎麼回事？」他問道。

  楊夏茉想想，大實話肯定不能說，但是可以稍微讓他知道一些。

  「我來自大俠門，你已經知道了。」她說。

  又是什麼大俠門！許存芳臉上一僵，有種要被忽悠的感覺。

  「我們門派以成為大俠為信仰，平日裡門派會給門下弟子布置任務，鋤惡救弱。

  門派會告訴我們，誰是惡人，哪個惡人殺過人，他們在哪裡。

  而每殺一個背著人命債的惡人，門裡都會給我們賞金！

  他背的人命債越多，賞金就越多！」

  楊夏茉狠狠一拍桌子：「都是黃金啊！那鄭七起碼值二百兩金子，現在沒了！」

  「沈大人抓了鄭七，所以你說他搶了你的金子？」許存芳懂了。

  「難道不是嗎？」楊夏茉氣哼哼的，她說的就是事實。

  許存芳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可是成為大俠不應該是為了天下蒼生，公道人心嗎？怎麼能計較金錢呢？」

  「為什麼不能？」楊夏茉反問。

  許存芳又鼓眼睛又踱步，吭哧半晌兒：「反正就是不能！」

  「做大俠不能為了錢？」

  他點頭：「應當為蒼生之福祉！」

  「為蒼生福祉時不能想著錢？」

  「對！」

  楊夏茉眨眨眼：「那我掙錢的時候，能順便給蒼生福祉做點事嗎？」

  「你！」他氣得指著她說不出話來。

  楊夏茉不高興：「我就納悶了，兩全其美的事，你為什麼要鑽牛角尖？」

  「怪不得！」許存芳突然整個人萎頹了下去：「怪不得我總覺得你從容過頭，怪不得你堅持要取那幾個人的性命，只肯留下一個頭目給官府。」

  她被他身上無限的消沉落寞驚住了，不由放低了聲音：「我盡力了啦！」

  許存芳卻突然爆發，憤怒的指著她：「所以，你行俠仗義，除惡揚善，都只是為了完成任務，都只是為了錢！」

  這是污衊！楊夏茉也怒了：「我也為了公道正義！」

  「你沒有！」許存芳大聲反駁：「無論賊人做了什麼惡，無論情勢有多緊急，你從來就沒著急過，也從來沒有感同身受的憤怒悲傷過！

  你就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對，你就是旁觀者，因為別人的事根本入不了你的心！

  原來我以為你只是性子彆扭，做好事不想別人知道，不願別人知道你是個好人，那些冷漠和不在意是你假裝的。

  可是我卻萬萬沒想到，你就只是冷血罷了！」

  像是被扒開了已經長在血肉上的面具，她的麵皮被赤果果，血淋淋的暴露在人前。

  火辣辣的疼！

  楊夏茉眼睛紅了，她冷血？

  她不冷血，能活過三個世界，活著站在這裡？

  她不冷血，能把極品拒之門外，經營小家的生活？

  她冷血，會去管別人的閒事？

  她冷血，會接受乾娘、玉兒，小弟……和他？

  狠狠咬著牙，她凜然冷笑：「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受得了就受，受不了就一拍兩散！」

  「走就走！」許存芳拂袖而去。

  看著他決然的背影，楊夏茉氣得胸口劇烈的起伏，撕心裂肺的疼。

  王靈玉滿臉驚詫的跑進來：「怎麼了？許妹夫怎麼……」

  她看見楊夏茉鐵青的臉突然轉變成了憂傷，剩下的半截話戛然而止。

  小栓子也跟著進來了，他人小卻敏感，走過去默默的拉住了她的手。

  楊夏茉低頭看著小栓子，她幫助他，照顧他，卻從來沒有真心的心疼過他。

  他只是她的責任，她的道義。

  她對他，就像是電腦程式里提前寫好的步驟，發生了什麼事，就按什麼走。

  對長樂幫的賊人也是，她的一系列行為，和遊戲的心態，都展示了她十足的旁觀者姿態。

  許存芳說她冷血，他說對了。

  「我也不是天生就這樣的。」她喃喃道。

  王靈玉沒聽清：「你說什麼？」

  楊夏茉搖頭，擠出個笑容來：「沒事，小栓子，跟茉兒姐姐去前頭招呼生意吧？」

  「好！」小栓子以為事情過去了，高興的響應。

  王靈玉閉上嘴，就算有千萬個疑問，此刻也不是問個明白的時候。

  楊夏茉拉著小栓子的手往前頭走，旁觀者也好，當事人也罷，該做的總是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