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人間煉獄

  錢多醒來，手腳酸軟心口還憋著疼，斑駁樹影漏進眼球，透過眼瞼，在大腦中投現出微紅。睜眼看到的老袁和小苗，點燃起憤懣後又被生生壓制。

  「小伙子，沒事吧？」老袁滿是關切，伸手將他扶起來。

  錢多沒回應，「幾……幾點了？」

  男人抬起手腕看了眼，「十點十三。」

  跑！這是錢多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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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比他想法更強烈的顯然是二哈，錢多剛站起，一隻重達百斤的二哈直直撲進懷中，身後跟著拿著三部手機的男人，氣喘吁吁。

  「大喜，幹啥呢？」

  「嗷嗚嗷嗚~~」二哈不理會自己的主人，對著錢多就是一頓叫喊，委屈驚恐，鼻頭抽動，夾著尾巴輕搖。

  男人不理解，「你是來兼 職的那個人吧？」

  錢多一時間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確實是兼 職，但現在又不僅僅是兼 職。

  男人在手機上見過錢多的簡歷，自然對他的面貌有幾分熟悉，從兜里掏出一百塊錢，「給，這是小費，好好照顧大喜，五個小時後我來接。」

  「滴答滴答滴滴答……」

  手機音樂響起，男人走到停車場旁側接聽，刻意壓低聲音。

  錢多看著公園入口，撒腿就跑。

  不管怎說，這裡很詭異！

  先出去再說。

  然而大喜突然咬住錢多的褲腰，用力後拽，死活不讓他走。

  「松……開！」錢多臉紅脖子粗，朝著公園大門方向伸出希望的手掌，可身後這股子蠻力，三個他都不一定能比得過！

  大喜四爪抓地，憑藉優越體重一點點往後拖拽著錢多，不管對方如何掙扎就是不鬆口，一時間二哈氣質全數散盡，纏繞而上的是當年作為雪橇犬巔峰的骨氣和驕傲。

  錢多跟狗拔起了河。

  一個不鬆口，一個往後撤。

  一人一狗拼盡全力，像極了生死。

  周圍看著的人紛紛搖頭，大媽嘆氣，「小伙子，你這褲子多長時間沒換了？」

  「嘖！」小苗翻了個白眼，滿臉嫌棄，拉著身旁女孩的胳膊往草地走去。

  老袁進屋拿出棍子，舉頭就往大喜後背掄。

  「別！」錢多想到大喜上一幕是如何死的，後背發麻，「大爺……我跟……狗鬧……鬧著玩……呢！」

  老袁臉色一變，「小伙子，大爺這是在救你！」

  「刺啦」

  布料崩裂的聲音吸引許多目光，錢多褲子從褲腰被生生扯裂，二哈快速後退順帶撕到褲腳，兩條褲筒只剩一個半，幸好錢多眼疾手快及時摟住沒讓褲子掉下來，露出半側白大腿，春風拂過，褲腳飄飛，腿毛終於呼吸了新鮮空氣盡情搖曳。

  錢多臉色通紅，手忙腳亂，一手拽緊還沒掉下的褲子，一手捂著暴露無疑的內褲。

  「小伙子，本命年啊？」大媽捂著嘴樂呵呵的笑。

  周圍路過的年輕女子嘻嘻哈哈，更過分的直接拿出手機拍照，還有幾個即便是捂著臉，指縫也都大到跟沒捂一樣。

  錢多臉跟內褲一樣紅，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老袁也被逗笑了，「小伙子，跟大爺到門衛室，給你拿條褲子，有點舊，但能穿。」

  「是啊是啊，快去吧。」大媽揮揮手。

  小苗走到半道看到這一幕，這會兒折返回來笑得腰都直不起來，「愣著幹嘛？趕緊跟大爺去啊，大家別看了，沒啥好看的。」

  「是啊，趕緊去吧，這狗我幫你看著。」給錢多報過時的男人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錢多剎那間呆愣在原地。

  多美好啊！

  大家都這麼善良。

  「嗚嗚嗚~」大喜瞬間蔫了，小心鬆口，長長布條落在地上，跪趴著搖頭伏尾，又露出肚皮翻滾著，讓男人肆意撫摸。

  然而美好只過了一瞬間。

  【危險】

  系統提示音冰涼且恐怖。

  男人突然起身，衝著草地飛奔而去，臉上笑意早已不見蹤影，憤恨取而代之。

  小草眼神遊移不定，落在錢多身上時便落實了憤恨，轉身走進旁邊的灌木叢，徒手掰斷中指粗細的長條枝，手掌自上而下用力一縷，血肉模糊之際，旁枝側葉都掉了，只剩干禿鋒利的獨枝，掛著些許碎肉。

  老袁高舉木棍對著大喜一下一下，長棍逐漸變得血跡斑斑，舉起時還能看到裹血的狗毛，原本嚎叫嗚咽的哀鳴逐漸小了下去。

  「狗！老子！這輩子！最恨的就是狗！」老袁臉上的笑容滿足且暢快。

  錢多在小苗衝過來的瞬間沒有逃避，他在想一件事兒。

  每次復活，時間都是正常流逝，可現在，時間在重複，事情在重複，人物在重複。

  就連死亡，也在重複！

  窒息和無力傳遍全身，樹枝接連刺入胸膛，小苗臉上濺了大片血跡，笑起來殘忍可怖。

  錢多在生命結束前還在想：要把他們從循環中救出去。

  --

  醒來幾乎是剎那的事兒，錢多睜開眼睛，眼前幾人變得明晰。老袁是公園門衛，愛管事兒的大媽，報時的大哥，小苗身旁的女生以及……小苗。

  錢多心臟狠狠抽搐。

  不管怎麼說，這麼多次死在她手裡，不怕也怕了。

  嗯？怎麼多了一雙腿？

  錢多順著腿視線往上走，於燈那張帶著傷痕的臉進入眼球。

  五官剛毅，雙眸冷淡，疤痕顯出兇惡，明明面無表情，甚至錢多上次只是看見了那雙眼睛，卻無比篤定這個人就是於燈！

  兄弟！錢多幾乎是起跳狀態，狠狠將於燈擁入懷中。

  時間大概靜止了幾秒。

  「你知道我是誰？」於燈下意識以為跟蹤時出了紕漏。

  「是……你……是於……於燈！」錢多一米七八，比於燈稍 矮一些，特別激動時難以控制淚腺，於是在眾人眼中就看到兩人見面淚灑當場的畫面，加上某些腦補，一時間周圍空氣都變得詭異起來。

  「咳咳，公共場合，注意！」大媽咳嗽兩聲，轉身走了。

  其餘人也都離開，偶爾有幾個好奇的朝這邊看過來，眼神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錢多意識到自己太激動，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先是檢查褲子完好，再是朝著草地方向期待，果然看到大喜狂奔而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於燈看到大喜，眉頭皺得深了些。

  錢多接到大喜，男人過來塞了一百塊的小費，打著電話匆匆離場，一切都像是劇本的提前安排。

  錢多安撫哆嗦著的大喜，「時……時間……循環，你……知」

  「我知道。」

  「我……第……第四……次。」

  「循環時間裡發生了什麼？」於燈拿出手機，示意他打字。

  錢多手剛伸出去一半，識海中便響起警告。

  【危險】

  「不……不好！」錢多心頭緊張得直抽抽，密密麻麻的痛楚纏繞著胸口，脊背冰涼，頭皮發麻。小苗每每都奔著心臟戳，下手頗准，又疼又悶，死都死得很難受，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

  大喜抱著錢多大腿，嗚咽出聲，哆嗦不已，尾巴夾得緊。

  於燈見一人一狗如此，立刻警戒，到底發生了什麼會讓瘦弱的男人和肥壯的狗產生這種應激反應？

  然而接下來他看到的場景要怎麼描述才比較貼切？

  人間煉獄？

  所有人都在嘶吼嚎叫，像是被惹怒的動物，狂躁暴動，力量成倍提成，手邊隨意的用品都能成為殺人致命的武器，血染滿地，肉沫翻飛，空氣中瀰漫的血腥與大地的土腥氣味完美融合，令人作嘔。

  於燈咬緊牙關，下意識摸向後腰，卻摸了個空。

  今天他本該休息，沒有配槍。

  「怎麼會這樣？你就這麼循環了四次？」於燈常年經歷或是殘忍或是惡劣的環境，鮮血、犯罪、死亡如影隨形，可即便如此，面前場景依舊讓他頭皮發緊倍感絕望。

  可背後的這個人，瘦弱無力，背靠背時能感到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經歷了四次，精神還正常著沒瘋？

  「嗯……啊！」錢多來不及解釋，小苗獰笑著出現在面前，熱褲、抹胸、帶鑽的涼鞋，在還是初春時節確實前衛了些，但論起打殺卻相當方便和賞心悅目。

  小苗的樹枝還沒舉起來，於燈轉身踢腿，人和樹枝齊齊飛了出去，落在旁側的灌木叢，好半天沒有聲音。

  錢多那一刻差點跪下叫哥哥。

  「狗！狗！」老袁嘶吼著從門衛室出來，手中的單人沙發像是紙糊般輕巧。

  大喜「嘔」了聲，被嚇吐了。

  「最恨狗！最恨！狗！」

  老袁沙發扔過來的剎那，於燈一手拖著人一手拽著狗，順著青磚小路狂奔。

  看著剛剛錢多和大喜愣在原地不知躲避和反抗的模樣，就知道之前幾次循環死得有多慘！

  草地上早已殺得血流成河，吼聲震天，小道中多是成群結隊的朋友或愛侶，一朝翻臉下手更是兇殘惡毒，腸子內臟隨處可見，有人的胳膊被啃食的只剩白骨，卻仍有力氣狂奔嚎叫。

  半路也有其他寵物瑟瑟發抖往陰暗角落鑽去，顯然他們也記得一次又一次發生的循環和殺戮。

  錢多一直卡在門口，見到這個場景差點跟狗一樣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