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飄然而離世

  數日後，鎮東市。

  原本就是南大陸最繁華城市的鎮東，這幾日變得格外熱鬧。

  

  無數人向著這座城市湧來，就連那些散布在南大陸各地的小部落，也都派出他們的代表來到這裡，更有大量湊熱鬧的傭兵前來，只因為……武神殿教皇，要交接了。

  數日之前，黃思危發出消息，在武神殿總殿中枯坐數十年修煉的教皇，終於觸摸到了近神的領域，他將要把教皇之位讓出，專心去追求那至高的境界。

  這一消息來得極為突然，震驚了整片大陸，武神殿的兩名護法以及傅決的其餘幾個弟子被這天雷一般的消息轟得外焦里嫩，他們發了瘋一樣求見教皇，得到的卻只是教皇閉死關的回應。

  這時候，在傅決原本的房中假扮教皇的，已經是啟萬里了。

  他利用七階武師能夠變化形體的能力，將自己變成了傅決的模樣。在交接大典開始之前，他發出指令，讓黃思危與許閒進入房中密談。

  光是這一指令，就已經讓無數候在房外的神殿高層們嗅到了一絲味道。

  「恐怕，下一任教皇會是黃城主。」

  「也不盡然，黃城主雖然是教皇陛下的大弟子，但他已經脫離了武神殿，擔任起石明城的城主，此時回來做教皇，不太合規矩，我倒覺得，許閒更有可能，他是金剛琉璃體，未來不可限量。」

  「許閒畢竟還是太年輕了，現在的境界實力也差太多，鎮不住啊。」

  「那又如何？許閒今年才剛滿十八，就已經有了五階巔峰，已經超過了大部分的主教！他說不定有可能是武神殿歷史上第一個在三十歲前便能突破七階的天才！我認為很合理。」

  「唉，我們在這裡討論再多也沒有意義，等待教皇陛下的決定吧。」

  一眾神殿高層在傅決的房外竊竊私語，神色凝重。

  這次教皇之位交接實在太過突然，他們完全沒有一點點準備。

  但也有人猜測，恐怕和這兩年連續出現的神旨有一定關係。

  神塔突然活躍，世界上也亂成了一片，南大陸算是比較平靜的地方了。身為教皇的傅決在這種環境下突然悟出了什麼至高領域的奧秘，也是有可能的。

  而一旦他真成了九階，不管他還是不是教皇，武神殿從此都可以在這片天地中穩穩立足，就像生命神殿有個霍曼作為大神使一樣，他們便再也不必依附於任何人，甚至可以更好地吸納更多南大陸外的人加入武神殿，來幫助南大陸的人們驅逐怪物。

  想到這裡，大家甚至隱隱有些期待。

  就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黃思危與許閒率先走了出來，隨後，他們微微側身，將路讓給了「教皇」。

  扮作傅決模樣的啟萬里，此時穿著武神殿教皇傳承下來的一副金甲，披上了寬大厚重的披風，手持代表教皇權位的黑寶石長劍，頭戴寶冠，臉色平靜如水，身上卻有著巍峨延綿的氣勢，他僅僅是往前走了幾步，站定於神殿眾高層前，便宛如一尊神明。

  「諸位，大典即將開始，去準備吧。」

  啟萬里微微動唇，聲音卻如雷聲般在整個大殿中迴蕩，低沉而威嚴，令所有人都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他當然還沒有掌握「雷語」的技巧，但通過靜默神力，可以完全模擬出來。

  神殿眾高層沒有一絲懷疑，紛紛躬身應是，有序地散去。

  啟萬里隨著黃思危、許閒二人一同緩緩向著舉辦大典的神塔廣場走去，這一條路上早已經鋪上了紅毯，紅毯兩旁，一個個身材魁梧、面色冷峻的武師超凡巍立成了兩排，當啟萬里經過他們身旁時，他們便重重跪倒，恭迎教皇的到來，卻也是恭送教皇的離開。

  神塔下、廣場上，早已經站滿了人。

  武神殿將所有人按地位、境界分成了一片片區域，凡是能夠站在廣場上的，至少都是超凡以上。在人才與資源都相對匱乏的南大陸，攏共超凡都沒有超過萬人，但此時這足以容納近萬人廣場上卻已經無插針之地，足以說明在南大陸的武師們心中，這是多大的一件事。

  大到可以讓他們放下手頭的一切事，用最快的速度，從南大陸的各個角落匯聚而來。

  而在廣場之外，鎮東市的整個城市也幾乎停擺。

  所有的市民們，紛紛爬上可以眺望到廣場的樓頂、小山坡等等地方，想盡辦法參與著這場大典。

  甚至在鎮東市以外的山上，也來了數不清的人。

  啟萬里緩緩走到神塔下，抬頭望著高聳入雲的神塔，一言不發。

  從他站到神塔下開始，整片廣場、整個城市，便完全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神塔……」

  啟萬里隱隱從這近在咫尺的神塔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壓力。

  「暗元，你有什麼感受？」他問道。

  暗元回應道：「我目前只能感受到它的材質極為特殊，以我的了解，它不屬於地球上任何一種材料，並且內含大量未知元素，恐怕要探究到深處，才能有所收穫。」

  「嗯。」

  啟萬里沒有再問問題，他側過身，望向了廣場上、城市中密密麻麻的人群。

  這些人此時全都望著他，眼中充滿了狂熱的崇拜與敬仰。

  「老傅，讓我來幫你的人生，正兒八經收個尾吧。」

  他在心中暗暗說道，隨後，緩緩張開了嘴。

  「諸位。我是武神殿的教皇，我的名字，叫做傅決。」

  他的聲音化為天空中滾滾的雷鳴，在整片天地間震動！

  「武神是我們此生共同的信仰，更是我們立足於天地間的精神家園。」他語氣平緩地說道：「我們武師窮盡一生，都在追趕武神的腳步，追求無窮無盡的力量、追求一場又一場戰鬥的勝利。」

  「對我們武師來說，堅毅、熱血、頑強、一往無前，便是我們強大的原因。」

  「相信諸位和我一樣，都堅信一件事，那便是武師之道永無止境，沒有最強大，只有更強大。」

  「因此，當我觸摸到了那近神的領域之後，下定決心，要拋棄一切，去追求它。」

  啟萬里模仿出傅決的聲音，用柔和卻堅定無比的語氣慢慢說著。

  他的語氣很平靜，也並未使用什麼煽動性的話語，但所有人的熱血都漸漸沸騰起來！

  沒有錯，武師之道，便是追求不可能，反覆地突破自己的極限，去尋求更加強大的境界！

  而知曉內情的黃思危與許閒，眼中不知何時已經模糊。

  在眾人耳中，啟萬里話里的「拋棄一切」，是指武神殿教皇的地位，只有他們二人知道，自己的師尊是真正拋棄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去追求那剎那間的天下第一！

  「所以，我會交出武神殿教皇的位置。」

  啟萬里笑道：「武神殿從來都不是我一個人的，而是整片南大陸的每一個人，你們用自己的生命，年復一年地從怪物手中保下了你們的家園，這就是武神殿。我離開了，還會有人繼續引領神殿，只要他一往無前、只要他熱血未熄，武神殿便永遠存在。」

  「黃思危。」

  「在。」黃思危聽到呼喚，連忙上前一步，跪在了啟萬里腳下。這一時刻他絲毫沒有覺得眼前的人是外來者啟萬里，而是隱隱將其真正當成了自己的師尊。

  「你暫代教皇之位。」啟萬里平淡地說道：「神殿眾人需全力助你，至於石明城，你自己處理。」

  「我希望，未來我的小徒弟許閒達到七階的時候，你可以正式替我將教皇之位傳給他。」

  「但是，也請神殿的各位替我做一件事。」

  「如果，出現了比許閒更合適的人選，請跟隨你們自己的意志，去決定武神殿的未來。因為，武神殿也是你們的。」

  聽到他的命令，神殿高層跪了一片，紛紛應是。

  啟萬里滿意地點了點頭，將手一揮。

  他身上的金甲、披風、權劍、皇冠，統統從身上解了下來，輕巧地擺在了黃思危身前。而他自己只剩下一件普普通通的布衣，看上去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差別。

  「師尊，我明白了。」

  黃思危雙手捧起那疊代表著教皇權威的衣物，沉聲說道：「我一定會在小師弟成長為真正的領導者之前，引領武神殿。」

  啟萬里微笑點頭：「我相信你。」

  就在這時，許閒突然眼睛一熱，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師尊，你可以不走嗎？」

  眾人一愣。

  黃思危一怔後，立即低下了頭，心中酸楚不已，許閒也自覺失言，低下了頭。

  啟萬里在心中嘆了口氣，臉上卻保持著傅決那招牌性的微笑，說道：「我並沒有離開，你未來通往強大之路的每一步，都可以看見我的身影。」

  說罷，他緩緩地抬頭望向神塔，說道：「無限強大的秘密，就在神塔之上。」

  「什麼？」

  眾武神殿高層紛紛震驚而茫然地抬起頭，望向他們剛剛卸任的教皇，整片廣場、整個鎮東市中，也猛然響起一片低雜的討論聲。

  但啟萬里並不在意，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微微屈膝。

  「轟！」

  隨著一聲音爆響聲，他瞬間躍起，並在躍起的同時，便突破了音障，達到了超音速！

  他的身影宛如一道白色閃電，剎那便拔高了數百米！

  隨後，他在神塔邊緣牆面借力，一次又一次拔高自己的身形，很快，便遁入了雲霧之中。

  「陛下他……這是要……去神塔之上？」

  地面上，無數人愣愣地看著啟萬里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直到消失不見，內心都還沒回過味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們並沒有散去，而是始終在原地等待。一直到太陽落山、月亮爬起，神塔上仍然沒有任何變化，更沒有看見上去的人重新歸來，他們才慢慢離開。

  而武神殿當然也派駐了一些人在神塔下，隨時關注著，只是所有人心中隱隱都已經有了一個答案。

  他這一去，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