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七章 (下)
2024-05-13 14:51:34
作者: 林海聽濤
邱素輝一直沒有公布首發名單,他的迷魂陣還真讓里皮也有些拿不準了。
里皮和那些義大利媒體看法不一樣,他始終認為中國隊最有威脅的應該是張俊和不顯山露水的李永樂。因為他琢磨不透張俊這個人,沒法給他下定義,不好判斷他到底會做什麼。
這樣的人才是最危險的。
如果張俊不上,他就沒有必要浪費後衛去盯防中國隊的前鋒。他可以讓邊後衛嘗試一下助攻,皮爾洛也能解放出來。但如果張俊在場,他必須保證有一名中衛對他人盯人防守,而他在前面的牽扯也會對義大利後場帶來一定壓力。
現在就是不知道張俊到底上不上,讓他沒法對陣容戰術進行確定。
邱素輝一樣在為張俊上不上而煩惱。比賽時間臨近,張俊也只是燒退了一點而已,現在頭還是暈的,隊醫建議過他,不要讓張俊上場,但張俊本人求戰欲望非常高,說服他不上場很困難。
張俊上場會增加戰鬥力,但也可能由於身體原因,成為拖累。
更讓他頭疼的是,隊醫和張俊兩人現在就在他面前各抒己見,爭吵著。
「你的身體狀態絕對不能上場!你的燒還沒退。」
「誰說我燒沒退了?只是有一點頭暈而已,不過不礙事。這種小病不足以讓我休息。」
「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嗎?你這是在透支自己的運動生命!」
「世界盃這樣的賽事,透支我也心甘情願。」
邱素輝也忍不住了,他一巴掌拍在床頭柜上:「吵什麼吵?究竟你們是教練,還是我是教練?」
兩人都不吭聲了。
邱素輝又看看兩人,然後對他們說:「張俊,這場比賽你還是首發。」
張俊面露喜色,隊醫立刻就要張嘴,卻被邱素輝伸手示意他先別急。他繼續對張俊說道:「別高興的太早,如果你發揮的不夠好,我會立刻把你換下來的,哪怕比賽才剛剛開始。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張俊挺起胸膛回答道。
「那你先回去準備吧。」
送走了張俊,他才轉身對隊醫說:「劉醫生一定還在責怪我讓張俊上場。」
劉醫生沒有說話,但從他的沉默中就可以看出來他確實在生氣。
邱素輝笑笑,「我一樣知道張俊現在病沒有好,可我還是要讓他上場。如果這只是一場普通的熱身賽、對抗賽,甚至哪怕是亞洲杯,我都不會讓他上去踢的,不管他如何堅持。但是現在不一樣,這是世界盃,劉醫生你剛來沒有多久,也許你還不能理解他們這些球員,一屆世界盃對於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能在這裡踢球,那是一輩子的榮耀,為了這種榮耀,他們甘願放棄很多東西。我尊重他的選擇,因為四年才有一次,就讓他任性一次吧。」
劉醫生嘆口氣,不再說什麼。他知道,自己沒法左右主教練的決定,更沒有辦法決定球員自己的想法。說到底,他只是一個醫生,球員受傷的時候才會有他出場的機會,僅此而已。
邱素輝也不再解釋了,他讓劉醫生回自己的房間,他還要抓緊最後的時間為張俊上場的戰術安排做一下調整。
而另一邊,里皮經過反覆思考,也決定假設張俊會首發出場,來安排他的戰術。他想通了,不管張俊是否上場,他都堅持自己的那一套戰術打法,穩中求勝,成績才是硬道理。
※※※
回到房間的張俊面對楊攀詢問的目光,只說了三個字:「我首發。」
楊攀問道:「你知道英扎吉不上場了嗎?」這是剛剛的消息,新聞都播出了。
張俊點點頭。
「那你還決定首發出場?」
「這是世界盃啊,楊攀。沒有任何一個球員會放棄在世界盃上出場的機會吧?就算英扎吉不上場我也一樣首發。」
「說的也是……」楊攀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喃喃道。「這是世界盃,沒人會放棄這種機會的。里皮不讓皮波上場,皮波心裡也一定很不舒服……」
「喂,楊攀……」
「什麼?」
「這比賽對於你來說也很不一樣吧?畢竟是你第一次首發戴上隊長袖標參加世界盃的比賽。你不擔心自己嗎?」
「幹嘛要擔心?就算邱指不給我這個袖標,我一樣這樣踢,給了也沒什麼變化。你沒看出來嗎?邱指一直讓我擔任他的傳話筒角色,就是在培養我做隊長。看看這場比賽的首發陣容,這國家隊和國奧隊有什麼區別?邱指越來越大膽了,真是赤裸裸啊,赤裸裸……」楊攀心裡什麼都明白,只是平時他不說。
張俊倒是被他一說才注意到邱指在培養楊攀做隊長這個事實。他看著躺在床上的楊攀,突然覺得日後自己和他走的路不會一樣,兩人分別走上了兩條不同的路……不過有一點張俊可以肯定的是,無論他們走什麼樣的路,最後的終點一定都還是一樣的,所謂殊途同歸,就是如此了。
※※※
七月一日,這一天有兩場淘汰賽,分別是A1對B2,A2對B1。張俊執意要參加的這場比賽就是A2對B1,中國隊與義大利隊,晚上八點開球。
在他們之前,狀態正好的巴西隊以2:0戰勝了美國隊,晉級八強。卡卡打滿了全場,表現出色,有一個助攻。
比賽剛剛結束沒多久,張俊就接到了他打過來的電話:「我們晉級八強了!張俊,我等著你呀!」
「我靠!你們的對手是美國,我們可是義大利。我很清楚我們自己的能力,我不奢望擊敗他們……」張俊獨自一人站在更衣室外面接電話,這裡有非常嚴格的保安,沒有記者能接近,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也忙著各自的事情,沒有人注意他,他正好得到了一個還算私密的空間。
「那你嚷著要上場幹嘛?」
「我只是想證明。雖然不能擊敗義大利,但我會讓他們吃點苦頭的。」
卡卡不說話了,他知道張俊心理有疙瘩,「那我祝你好運了。」
「這話應該我對你說的,巴西是今年世界盃的大熱門吶。你才是要好運呢!」張俊笑了起來。
所有的安排都做好了,現在是比賽開始前的一個調整時期,非常短暫。當張俊接完電話推門進入 更衣室的時候,正好看見楊攀站了起來。「好吧,我們出場!」他對眾人說道。
楊攀戴著黃色的隊長袖標,顯得格外精神。在中國足球這個講究按資排輩的環境裡,他應該算的上最年輕的國家隊隊長了。
他就站在隊伍的最前面,後面跟著是門將安柯,再下來就是本場頂替鄭軍出場的中後衛劉鵬了。這場比賽邱素輝創記錄的只安排了兩名老隊員在首發陣容中,而且還是留洋球員,國內隊員他一個都沒用。
他已經在為下一屆世界盃考慮了,鍛鍊年輕球員,鍛鍊球隊,現在這套陣容中大部分人,如果沒有意外,將會是未來四年的主力。其他人都鍛鍊過了,劉鵬的機會實在是少,今天正好練兵。
就算一場被人認為賽前勝負已分的比賽,在邱素輝眼裡,也是有著非常大的價值。所以他在賽前反覆對大家強調:「用你們的眼睛和心去體會,去學習。義大利為什麼是世界強隊,和他們比賽就是一個最好不過的學習機會。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在這場比賽中學到一些東西,並且運用到日後的各種比賽上去。」
他這話頗像「遺言」,很多人都聽出來了:這場比賽很可能將是他們在本屆世界盃上的最後一場比賽了。
張俊站在隊伍後面,他摸摸手鍊,閉上了眼睛:「蘇菲、爸、媽,你們看我踢球吧。」
當他睜開眼的時候,一片雪亮的燈光出現在他面前——他已經置身於球場上了。
※※※
這場八分之一決賽安排在了德甲球隊多特蒙德的主場——威斯伐倫球場。這是一個巧合,卻成就了中國隊在世界盃上唯一一個真正的主場。
因為這裡是安柯戰鬥的地方,這裡有他的球迷,這些球迷是全德國最最狂熱的球迷。由於安柯的原因,他們現在全部是中國隊的球迷。
本場比賽,義大利來了有將近兩萬人,而中國球迷由於各種原因,只有幾千人。剩下的座位全是多特蒙德球迷的。他們為了給中國隊加油,紛紛穿起了紅色的衣服——這是中國隊本場比賽選擇隊服的顏色——揮舞著中國和德國的國旗,以及安柯的大幅畫像,全場都能聽見他們的歌聲,明顯把義大利球迷的聲勢壓下去了,和他們比起來,真正的中國球迷反而更像是配角。
中國記者們看見這陣勢,都被嚇了一跳,甚至有人感慨:「如果我們自己的球迷能做到人家的一半就好了,瞧瞧這現場氣氛!嘖嘖!」
安柯很感動,他並不是一個容易被感動的人。這一次球迷們為他做的太多了,多的超乎他的想像。他再次感到自己選擇留在多特蒙德是一個多么正確的決定。
「比賽即將開始!讓我們看看威斯伐倫球場的盛況,這裡幾乎成了紅色的海洋!只因為一個人,這裡就成了中國隊的主場!義大利的兩萬名球迷似乎微不足道一樣!安柯用的忠誠換來了多特蒙德球迷們的尊敬!」這是德國解說員的聲音。
中國現場解說員王健翔:「賽前人們普遍不看好我們,但看看這現場氣氛,我感到了希望。這是德甲最有名的魔鬼主場,來這裡的球隊要想全身而退非常困難!現在,這裡是我們的主場!」
義大利解說員:「我們來了兩萬名球迷,可沒想到這裡是紅色的天下,這讓我想起了四年前的韓國主場,希望比賽結果不會是四年前的翻版。加利亞尼是不是該考慮向南非輸出球員了呢?哈哈!」
與這位解說員一樣,幾乎滿眼的紅色讓那些參加了韓日世界盃的義大利球員想起四年前那不愉快的夏天。在他們嚴重,中國人、韓國人、日本人都長得一個樣,沒什麼區別。既然沒有什麼區別,那麼韓國人的仇也可以在中國人身上報了。
頓時,義大利隊就像看見了紅色的公牛,殺氣騰騰。
這是中國隊第一次站在世界盃淘汰賽的賽場上,但他們沒有表現出來緊張。經過前三場的歷練,這群小子們隊自己越發自信起來。就連世界冠軍巴西隊,咱都進了一個球,那麼還有什麼球隊好怕的呢?
邱素輝之所以喜歡信任這群平均年齡都在二十四歲的小孩子,就是看上了他們這一點,在經歷了最初對權威和強豪的崇拜後,他們現在只想挑戰這個權威。這也就是這幫孩子最有可能成才的原因——他們用於挑戰。
2006年的德國只是他們起飛的跑道,2010年的南非,他要讓他們在世界上闖出名堂來。
※※※
「主裁判一聲哨響,比賽開始了!首先發球的是中國隊,他們身穿紅色球衣,紅色短褲,從左向右攻。義大利隊身穿著白色的客場隊服,從右往左攻。觀眾朋友們,這是2006德國世界盃的第二場八分之一決賽……」
中國隊開球後,並不急於進攻。這是邱素輝的只是,義大利很穩,打快速反擊幾乎沒有機會,反而有可能被斷後打反擊。所以比賽剛開始,應該力求把球控住,把他們的主力吸引過來後再求反擊。畢竟以義大利後衛和後腰的水平,就算是隊中腳法最好的克魯.李,也沒有信心能在敵陣中護住球。因為有一點,義大利後衛和英超的後衛不一樣:他們如果確實搶不到球,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犯規,而且犯規的地點也很講究,通常不會對球門造成太大的威脅。
克魯這種喜歡控球的人,對付他只需要一招:犯規。破壞了他的節奏和球感他就不好踢了。
卡卡在意甲就深有體會,作為一個前腰,他數次在一場比賽中讓對方防守隊員全部「染黃」,可見義大利後衛有多粗野。
在倒了幾腳後,球最終還是傳給了克魯。
中國隊依然是和前三場首發的陣型一樣,442。不過在細節方面稍有調整,楊攀靠向右路,更像一個右邊前衛,而克魯靠中,一個真正的前腰,左路則留給了喜歡助攻後插上的項韜。
現在,克魯便要來領教一下「義大利式的防守」。
身體剛剛和加圖索有接觸,克魯就感到了一種莫大的壓力。那個小子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蠻勁一樣,不斷衝擊著他,而且力度拿捏的恰到好處,不會讓他直接倒地,但能讓他很難受。
不光撞,手上腳下動作一刻也沒有停。克魯轉身,他便轉,克魯急停,他也急停,克魯加速,他手立刻就上去了,有好幾次,加圖索的手幾乎抓到了克魯的嘴。
Shit!這就是義大利的防守嗎?克魯在又一次被加圖索扒住了肩膀後心中暗罵了一句。雖然賽前訓練,邱指有讓後衛們模仿義大利的後衛進行攻防演練,但那種程度的防守和克魯現在所承受的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兒科。
他抬頭打算找人傳球,卻突然感到了腳下不對,餘光一掃,加圖索扒住他,正下腳向足球鏟去!
怎麼能被你這樣斷掉?克魯快速的把足球向旁邊一撥,避開了加圖索的腳,他想順勢突過去,可剛剛轉身,就見一名義大利後衛把球截走了,正是世界級的中後衛——亞歷山德羅.內斯塔。
原來他早就在一旁等待這個機會了,同在AC米蘭的他和加圖索配合默契,就像不獵獵物的獅子一樣,克魯掙扎了半天,發現自己不過是鑽進了陷阱的獵物而已。他看著內斯塔的背影,甩甩手,連追都放棄了。
第一次遭遇到了完全不同以往的頑強防守,他敗的很慘。
內斯塔也只帶了幾步,擺脫了克魯,就把球傳給了皮爾洛。
這場比賽,義大利排出的攻擊陣容,很豪華。皮耶羅和卡薩諾做前鋒,托蒂在他們後門策應組織。而替補席上還放著諸如維耶里、英扎吉和吉拉爾迪諾的大牌球星。
張俊很想和英扎吉同場競技,但現在也只能看里皮臉色了。
但他並不缺乏射手,年齡相仿的卡薩諾被中國媒體挑出來做他的對手。2004年歐錦賽上,卡薩諾表現相當出色,打入兩球,並差一點成為了義大利的英雄。相信很多人都還記得當他進球後卻得知義大利竟已出局,由喜到悲,蹲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一幕。他壞小子的形象在很多人心中得到了一個升華。
兩年過去了,他依然是問題小子,依然麻煩不斷,但從來沒有人懷疑過他的天賦。在羅馬,為了約束他,曾讓他戴上過隊長袖標。而在國家隊,讓他超越維耶里和英扎吉做首發,也是里皮的一種刻意培養:他和吉拉爾迪諾是義大利足球的未來,成名更早的他也要肩負起更大的責任來。
張俊還沒有和卡薩諾交過手,唯一一次和羅馬的比賽上,卡薩諾直到最後時刻才被換上來,而那時,張俊已經將要被換下了。他幫助AC米蘭1:0小勝羅馬,取得了半程冠軍,卡薩諾除了幾次頂撞裁判以外,沒有任何表現。
皮爾洛並不多帶,把球給了托蒂。
托蒂拿球讓中國隊的防線緊張起來。雖然這個人在熱麻煩方面一點不輸入師弟卡薩諾,但沒人能否認他是義大利目前最好的前腰,擅遠射,定位球出色,腳法出眾,身體強壯,有靈感,大局觀好……這些用來形容羅馬王子並不算過分。
這是世界級的人物在拿球。李永樂在心中不斷提醒自己這一點,要跟上對方的節奏,要寸步不離,好歹自己也是意甲出來的後腰,加圖索能做到的,自己也能!
托蒂開始帶球,李永樂跟了上去。他一個虛晃,腳後跟猛地磕球變向!李永樂腳下一滑,順勢就去鏟球。
可他沒鏟到,托蒂邁了過去!
「噢噢噢!!!義大利突破了!托蒂過的很輕鬆!」
卡薩諾回來和托蒂做了一個撞牆配合,然後托蒂拔腳便射!
安柯飛身把球抓住,連角球都沒給。
威斯伐倫的德國球迷全部齊聲高喊起安柯的名字,這喊聲在安柯聽來一定很熟悉,因為在德甲時,只要是主場比賽,他總能聽見。每當他做出一次精彩撲救後,這聲音就會響起。
「安柯!安柯!安——柯!!安柯!安柯!安——柯!!」
聽起來有點像英語中的「叔叔」一詞。
安柯去定,今天這裡是他的主場,他的地盤,讓不讓義大利進球,他說了算。
被球迷們這麼一喊,他興奮起來,抱著足球大喊大叫:「義大利沒什麼好怕的!這裡是我們的主場!張俊你加把勁!」
張俊翻了一個白眼,聽安柯這麼一喊,好像他沒出力一樣。實際上他是想出力出不了——到現在還沒拿到球呢。
楊攀撤回去對安柯揮揮手:「少廢話!開球!」現在他是隊長,說話口氣都不一樣了。
足球被大腳開出,克魯並不擅長頭球,這球是張俊和盯防他的卡納瓦羅在爭。論身高,張俊高出卡納瓦羅一截,卻不代表他就一定能爭贏,卡納瓦羅站位極好,對球的落點判斷也顯示出了經驗老道之處,加上現在張俊還在頭暈,結果自然是球被義大利的隊長頂了回去。
幸好克魯搶在加圖索麵前把球停走了,然後順勢分給從右往中間靠的楊攀。
楊攀不等球停,掄腳就是一腳大力抽射。足球雖然高高飛出橫樑,卻也算是還以顏色了。
戴上隊長袖標的他也希望有所表現,證明自己當得這個隊長。因此面對不少AC米蘭的隊友,他也毫不留情,只要自己能成功,踩著隊友的屍體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