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去留（下）

  三天後的弗蘭基球場，這裡已經成為了一個盛大宴會的現場，比賽被放到了第二位，佛羅倫斯和恩波利都儘可能的派上替補，球迷更是像聯歡一樣在看台下方打出了「我們一起去甲級」的醒目橫幅。雙方球員和教練在賽前熱身時還輕鬆的互相打著招呼，聊著天……總之，沒有人把這場比賽放在了心上。

  而這場比賽雙方最終戰成了0：0，場面很乏味，可大家的心思都不在比賽上，電視台早就有先見之明，所以沒將這場比賽列入電視直播的計劃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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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從八十分鐘開始，弗蘭基球場就在不斷的呼喊著張俊的名字，他們希望主教練能讓詹俊上場和大伙兒見見面，哪怕只上一分鐘也好。

  張俊對於球迷的厚愛有些始料未及，他是一個租借來的球員，從來不敢奢望自己在挑剔的佛羅倫斯球迷心中的地位能高到如此地步。

  蒙多尼科有些為難，他不想讓這些風來雨里去，一直支持球隊的球迷失望。另一方面，張俊的體力有問題，這場比賽帶他來就沒打算讓他出場的，只是為了參加賽後的大型慶祝活動而已。

  他起身走到張俊的座位前，然後蹲下來問張俊：「聽見這聲音了嗎？」他指指身後的看台，「他們在喊你，要上場嗎？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張俊坐在替補席上，抬頭看看紫色翻湧的看台，他也聽到了球迷的呼聲。他可能不上嗎？他坐在替補席中，聽見了喊聲，他怎麼可能不上？

  於是他站了起身，對蒙多尼科點頭說道：「我上。」

  蒙多尼科依然蹲在地上，他抬頭問張俊：「你的體力……」

  張俊扭扭腰，已經開始做熱身動作了。「只是幾分鐘，沒問題。」

  蒙多尼科這才站起來，對張俊說：「那麼去熱身吧，五分鐘後回來。到時候上場了不要勉強自己，哪怕你站著不動我也不會罵你的。」

  張俊笑笑：「那可不行，教練。那樣我自己會罵自己的。」

  蒙多尼科笑著拍拍張俊的肩：「去吧。」

  看見張俊從替補席上站起來，並且跑去熱身，球迷們喊的更賣力了，這種歡呼聲一直持續到張俊站在第四官員旁邊，準備上場時才停止。

  球迷的支持也更見堅定了他留在佛羅倫斯的選擇。

  張俊上場時已經是傷停補時，他只上去兩分鐘，觸球兩次，主裁判就吹響了全場結束的哨音。

  整個球場都沸騰了，從三天前就開始積蓄的興奮在這個時候來了一個總爆發。球迷們在看台上不停的叫著、跳著、歡呼著。

  而佛羅倫斯的球員也穿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升級紀念T恤，上面寫著：「甲級聯賽，我們回來了！」

  迪利維奧把大家召集起來，然後手牽手，排成一長排，大喊一二三後，所有人一起沖向球門後面的看台，然後他們鬆開手，像一架架戰機著陸一樣俯衝而去。

  張俊趴在草地上，看著他身邊一個個興高采烈的隊友。他在興奮之餘突然有些感傷，這裡面還有多少人能夠最後留下來呢？

  升上甲級的佛羅倫斯為了能夠在意甲中立足，並爭取更好的成績，肯定會有一番大換血。那麼新在這支球隊裡面最起碼有60％的人都將被租借或者甩賣出去，他們中有些也許還會繼續征戰乙級，幾乎永遠和甲級無緣。而就算留在佛羅倫斯的，又有多少人能經常打上比賽呢？

  他們不知道嗎？不，他們很清楚。只是他們和張俊一樣，在這一刻，只為了升級而高興，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去考慮了。不管以後他們如何落魄，至少在今天，他們是光榮的。

  「萬歲！佛羅倫斯！」他們排成三排，前排就躺在地上，後面的站在他們身後，手裡舉著佛羅倫斯的隊旗，對著鏡頭高喊。閃光燈後，這一刻被攝影師定格在了膠片上，也定格在了他們彼此的記憶中。

  ※※※

  在球場慶祝完的球隊也幾天到佛羅倫斯的聖母大教堂廣場慶祝，並在晚些時候，受到了市長的接見，參加了由市政府舉辦的慶功晚宴。這樣瘋狂的慶祝一直持續到深夜。

  當張俊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時，才看到楊攀給他發的簡訊：「我們贏了，但是尤文圖斯也贏了，仍然不分勝負，只有看下一個星期的最後一戰了。」

  張俊笑笑，把手機扔到床上，自己也跟著倒了下去。楊攀這條像工作匯報一樣的簡訊，讓他感受到了兄弟般的情誼。雖然打定了主意要離開米蘭，但他還是希望米蘭這個賽季能拿到聯賽冠軍，因為他不想讓楊攀和卡卡一個賽季的努力付諸東流。

  李永樂呢，在國際米蘭上場的機會越來越多了。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抓住了一開始的機會，然後機會就源源不斷的找上他來了。埃德加·戴維斯在冬歇期德時候就被賣到了阿賈克斯，克里斯蒂亞諾·扎內蒂狀態一直不怎麼穩定，而且還經常受到傷病的困擾，根本無法保證足夠的上場時間。

  大部分時候，曼奇尼是在用從皇馬自由轉會來的坎比亞索。可是坎比亞索實力畢竟還差，始終不能讓他滿意，李永樂才有了更多的上場機會。

  在曼奇尼眼中，年僅二十二歲的李永樂才是一個真正的「腰」，進可攻，退可守，身高馬大卻反應敏捷，體力出色永不知疲倦。他現在除了經驗什麼都不缺了。

  國際米蘭已經牢牢鎖定了下個賽季歐洲冠軍杯的參賽名額，曼奇尼可以大膽練兵了。

  張俊翻身起來，去洗澡準備睡覺了。

  不僅要預祝米蘭獲得聯賽冠軍，還要祝願李永樂擠掉坎比亞索，祝願克里斯蒂亞諾·扎內蒂傷病不斷，除了受傷還是受傷，傷好了狀態又不好……總之，要讓李永樂順利的成為國際米蘭的主力球員。

  張俊在心中默默許願。

  至於自己嘛……第一，和AC米蘭的談判可以很順利，成功留在佛羅倫斯。第二，早日見到蘇菲。

  ※※※

  不知道張俊是向哪位大神許的願，他給別人的祝願基本上都實現了。在一個星期後的意甲三十八輪，AC米蘭和尤文圖斯雙雙告捷，這樣一來，AC米蘭憑藉一分優勢獲得了05/06賽季義大利足球甲級聯賽的冠軍，這也是他們歷史上第十八個意甲冠軍，他們只需要再奪得兩個聯賽冠軍，就能在胸前的米蘭隊徽上方繡上第二顆金星了。

  而李永樂在最後一輪聯賽中，也獲得了首發出場的機會，這是他這個賽季的第五次首發。傷愈復出的C·扎內蒂因為狀態不好，只能坐在替補席上。

  最後一輪聯賽是同時開始的，張俊手拿遙控器，不停的換台，在恩尼奧·塔迪尼球場和聖西羅之間來回切換。

  李永樂表現的很不錯，看他把國際米蘭以前一團糟的中場梳理的井井有條，張俊可以肯定，下個賽季，如果他留在佛羅倫斯，當他造訪梅阿查球場時，李永樂一定會以主力先發的身份來迎接他。

  另一邊，楊攀是主力，而且是他最喜歡的右邊前衛。加圖索由於累計黃牌在這場關鍵之仗中被禁賽，安切洛蒂啟用楊攀，收到了奇效。在一個沉悶的九十分鐘後，在尤文圖斯已經客場2：0領先對手的情況下，在米蘭人越來越焦急的時候，楊攀站了出來，他在傷停補時的第二分鐘，一次右邊路勢如破竹的快速突破攪亂了卡利亞里的後防線，然後傳中助攻插上的舍普琴科頂入致勝一球，鎖定了勝局。

  當舍普琴科把這球的頂進時，整個聖西羅都在顫抖，歡呼如雷。進球後的舍普琴科把楊攀牢牢抱住，越來越多的米蘭球員湧向他們，楊攀已經成為了一個純粹的米蘭人。張俊感嘆著。

  賽後，楊攀結果隊友扔過來的T恤套上，白色的T恤上紅色大字：18。那是米蘭獲得意甲聯賽冠軍的次數。他和卡卡激動的擁抱在一起，張俊知道這場比賽是對中國現場直播的，中國的解說員也肯定很激動，因為這是中國球員獲得的第一個歐洲頂級聯賽冠軍。

  張俊一點都不激動，也不嫉妒，他只是高興，為卡卡和楊攀感到高興。因為他知道，他堅信，總有那麼一天他也會高舉起義大利甲級聯賽的冠軍獎盃。

  明天，他將動身回到米蘭，在那兒他需要和米蘭的主教練安切洛蒂好好談談，也要和高層加利亞尼好好談談。和他們談完，等華姐回來，把自己的決定告訴她，就該她登場了。

  說起來，華姐現在也挺忙的，這幾天都在德國，安柯似乎也陷入了和他一樣的選擇之中。

  ※※※

  「現在的情況是，拜仁慕尼黑希望能得到你。卡恩畢竟老了，他們希望你能去接卡恩的班。上個賽季拜仁錯過了希爾德布蘭，這個賽季他們可不想再錯過一個優秀的門將。他們已經向多特蒙德俱樂部提出了轉會申請。」華芳坐在安柯的對面，向他說，「我的建議是，選擇拜仁慕尼黑。畢竟那是一支傳統豪門，德甲老大，待遇都比你現在好很多倍。而且你還能參加歐洲冠軍杯，提升知名度和商業價值。」

  安柯點點頭，他也同意華姐的說法，多特蒙德財政狀況並沒有得到根本好轉，像安柯那樣的主力門將，拿的工資也只在全隊排名第十六，和羅西基、科勒等人更是差遠了。

  他以為要讓家人不再為他前途擔心，就是要拿更多的錢回去，讓爸爸知道踢球一樣能賺很多很多的錢，就算退役後找不到工作，也足夠他過完下半輩子的錢。那麼以現在他在多特蒙德的工資，是遠遠不夠的。

  「而且還有一個你肯定感興趣的消息。拜仁已經決定了，如果一旦你去，卡恩就退役擔任拜仁的門將教練。也就是說，他專門負責你的訓練。」

  安柯果然雙眼放光，他有些激動：「真的？卡恩會同意？他不是一直說他還能踢到下一屆南非世界盃的嗎？」

  華芳對安柯的反應很滿意：「他從來都是口上逞強的人。眼疾讓他沒辦法再堅持下去了，醫生已經在勸他退役了。而他也說了打完這屆世界盃後他就退出國家隊。」

  安柯用力點點頭：「他是這麼說過的。那這樣的話，我沒有任何問題了。」

  「好的，明天我就去找拜仁。賽季末，事情多了起來，我也得抓緊時間了。」

  「華姐，張俊那邊怎麼樣了呢？」

  「他？我還不知道他的考慮。回義大利的時候我會和他好好談談的。」華芳開始收拾東西了，時間不多，她一個人漸漸覺得有些分身乏術了。作為經紀人，一年中最忙碌的也就是這個時候了。

  「哦，對了，華姐。媒體知道我們在和拜仁接觸嗎？」安柯想起來問道，「我最近很少看新聞了。」

  華芳接續低頭收拾資料，順口答道：「知道了，各達媒體都有報導。所以我才說你加盟拜仁是一個提升自身知名度的大好機會嘛……」

  安柯呆了：「全……全都知道了，華姐？」

  「是啊，怎麼了？」華芳停下來，抬頭疑惑的看著安柯。

  安柯搖搖頭，皺眉道：「如果是這樣，那麼去拜仁的計劃我要再考慮考慮了，這事麻煩了。」

  「考慮考慮？麻煩？為什麼？」華芳一頭霧水，不知道安柯為什麼這麼說。

  「華姐不知道嗎？多特蒙德球迷是全德國最好、最忠誠、最狂熱的球迷。不是我自誇，我在球迷中確實相當受歡迎，作為多特蒙德青年隊培養出來的我，已經成了他們心目中多特蒙德的未來了。如果他們知道我要扔下危機重重的多特蒙德，轉投財大氣粗的拜仁慕尼黑，他們會怎麼想？」

  華芳愣了愣，隨後滿不在乎的擺擺手：「原來你在擔心球迷的反應。但是這沒問題，球迷們不管如何抗議，也影響不了你轉會的。」華芳以為安柯擔心球迷的不滿會導致俱樂部不放人。「多特蒙德現在需要錢，只要拜仁給錢，他們不會不放你走的。」

  「不，華姐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擔心多特蒙德高層，我擔心的是我自己。」

  「你自己？」

  「擔心我會心軟，會捨不得那些球迷……」

  華芳突然笑了起來，她把臉湊到安柯眼前：「安柯，你還是小孩子嗎？你見過有多少成大事者會因為球迷的挽留而放棄去更好的地方？他們給了你什麼？當你往高處去的時候，他們憑什麼阻攔你，指責你？如果他們真是全德國最好的球迷，就應該祝福你，而不是在這個時候拖你的後腿。你看看張俊，他在沃倫達姆的時候，當他要走了，那些球迷沒有一個指責他的，全都祝福他，這才叫真正的好球迷呢。轉會是很商業化的，讓太多感情牽扯進來，只會誤了你的前程。」

  安柯還在猶豫：「也許你說的很對，華姐。可是兩年多的感情，我不可能說放下就放下的。」安柯說的不錯，自從他在高中遇見蘇菲後，直到現在都還念念不忘，哪怕蘇菲已經和張俊訂婚。由此可見他其實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這個決定對於多特蒙德的球迷來說，太過突然了，他們接受不了。我怕他們會做出一些過激的事情來。而且有一點你沒說對，華姐。」

  「哪一點？」

  「安柯能有今天，要感謝幾個人，青年隊的主教練萊茵貝格先生和門將教練奧利弗老頭兒，一線隊的主教練范馬韋克先生，以及永遠支持球隊的球迷們。是他們的支持和鼓勵、關心讓我從一個留學生變成了職業球員。也許正如你所說的，成大事者都要放棄一些東西，但哪一個巨星沒有球迷的支持呢？球員，球隊是樹，球迷就是土地。我很想去拜仁，但是我不想得罪那些球迷。」

  華芳被安柯這番「球迷論」說的啞口無言，安柯說的確實有道理。半晌，她才問道：「那麼你想怎麼辦？」

  「先不急著和拜仁聯繫吧，讓我再考慮考慮。德甲還剩一輪，我會在這最後一輪之後告訴你我的打算。」

  目前也只有這樣了，最主要的是他們球員自己的意願。經紀人可以給他列舉一萬條去拜仁的好處，甚至拿金錢利誘，但要是碰上一個認為情感重於金錢的人，這也沒了作用。華芳嘆了口氣：「那好吧，還有四天。我要先回一趟米蘭，張俊在那兒等我。你好好考慮吧，但我希望你不要衝動行事，要考慮清楚，千萬別後悔。」

  安柯嘿嘿笑道：「我會的，華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