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米蘭的詛咒

  黃德仁終於找到了一份工作，這是在合肥本地新開的小報，他在裡面做記者。老闆給了他三個月的時間，讓他拿出成績來，否則就另外找工作去。

  黃德仁感受到了壓力，但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又重新恢復了信心。只要把握的好，那將是讓他迅速發家致富的金礦。也許他會得罪一些人，但是與名利相比，得罪一兩個人他又能損失什麼呢？

  ※※※

  蘇菲最近總會接到吳為打來的電話或者是簡訊，一開始說有人找他拍GG，他向對方推薦了她，問她有沒有興趣向影視發展。但蘇菲考慮到張俊不想讓自己過多的拋頭露面，而且與影視比起來，自己更喜歡安靜的畫畫或者去攝影。她最近利用暑假的時間，正在和張俊爸爸學習攝影。在她看來，畫畫和攝影都是表現自己心情的一種方式，都是通過她的眼睛來看著世界，然後通過她的手來表現這世界。

  張俊的老爸很看好蘇菲，他對蘇菲說：「你通過學習畫畫對於構圖和色彩、光的運用都很熟練了，接下來再學習攝影就要相對容易一些。當你把攝影技術都學會了，就拋開這些技術，用你的心來拍吧！這樣的作品才是真正的好作品。」

  

  蘇菲找藉口推掉了那些「進軍影視的機會」，但是吳為並沒有放棄，仍然會打電話過來勸說。當然工作的事情越來越少，生活中的瑣事倒是越來越多，比如今天吃了什麼，玩了什麼，幹了什麼……家長里短的，蘇菲一開始並不厭煩，但後來漸漸感覺到了在這些家裡長家裡短有另外一層意思，但是她依然沒有拒絕，畢竟人家又沒有挑明，自己也不想作惡人，上一次拒絕李帥都讓她覺得很累。

  但是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忘了這句話是誰說的了，總之是非常有道理的。

  「蘇菲，我愛你。我想娶你為妻，你願意嗎？」

  一個月後，吳為自以為時機在他連綿不斷的攻勢之下成熟了，他終於向蘇菲表白了。

  這句話聽著很耳熟，但是卻是另外一個人說的。蘇菲一想起那傢伙，就笑了。她搖頭拒絕了吳為：「對不起，吳導。我們並不適合。」

  吳為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拒絕，說實話他對他自己的魅力還是很有自信的。而且從以前聯繫情況來看，蘇菲對他還是有些好感的，這個拒絕實在是有些太意外了。他驚道：「為，為什麼？」

  「我們年齡相差太大……」蘇菲看著張俊的照片對電話說。

  「但是對於愛情來說，年齡絕對不應該成為問題！」

  「請您聽我把話說完好嗎？」

  吳為已經感覺到蘇菲口氣中的冷淡，很明顯因為她用了「請您」。「好，好的……」吳為喏喏道。

  「年齡確實不應該成為問題，但問題是您雖然很優秀，很體貼，很會關心人，儘管您有這麼多讓女孩子喜歡的優點，我也不會喜歡上您，因為……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已經有男朋友了？」吳為以為蘇菲是一個很傳統的女孩，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便不會再接受後來者。他試圖改變蘇菲的這種觀念，告訴她生活是很現實的，她的男朋友不外乎就是一個窮大學生罷了，畢業後還不是要各奔東西？就算不各奔東西，「你男朋友有能力養活你嗎？他有我優秀嗎？他能給你幸福嗎？他……」

  「不。」蘇菲打斷了電話那邊的炫耀一般的話，「我不需要他來養活我自己，我有能力自己養活自己。而且他雖然沒有您那麼多討女孩子喜歡的優點，但是他愛我，這就足夠了。因此在我眼裡，他要比您優秀，而且優秀很多。」蘇菲被吳為的話激怒了，所以這番話說得也是非常不客氣的。

  「……那麼他是誰？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這……我不能說。」

  「你是害怕我找人去報復他嗎？你放心，蘇菲，我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文明人。我不會那樣做的，我只想看看能夠蘇菲帶來幸福的男生是個怎樣的人。」

  「很抱歉，我還是不能告訴你……」

  「連這個要求都不能滿足嗎？」

  「對不起。」蘇菲輕聲說，「您很優秀，也一定能夠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子。我並不想做什麼影視明星，我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您拍您的GG，我依然上我的學，您以後也別再找我拍GG了。我們……還是不要再聯繫了。」說完，不等那邊的反應，她徑直將電話掛了。

  吳為不甘心死得那麼冤，接二連三的打電話過來，蘇菲直接將電話關機了。她看著書桌上的張俊的照片，他笑得很燦爛。

  「張俊，我又拒絕了一個人……什麼時候我們才能這樣光明正大的面對彼此呢？」她對著照片上的張俊喃喃道。

  ※※※

  2003年的夏天，對於歐洲足壇的轉會市場來說，絕對是一個瘋狂的夏天。多家職業俱樂部暴出欠債醜聞，銀根緊縮，轉會費下跌，轉會市場也沒了往年的熱鬧。在那個俄國人出現之前，全球轉會市場只有一件最轟動的轉會事件。在撲朔迷離，反反覆覆，推翻又推翻了三個多月後，老特拉福德（Old Trafford）的王子，曼聯（Manchester U）光榮的7號，萬千女性心中的偶像，世界流行時尚的領導者，票房收入的保證，走動著的新聞……大衛·貝克漢姆（David Beckham）正式加盟了世界豪門皇家馬德里（Real Madrid），身披23號球衣的他也結束了和曼聯長達十年的甜蜜愛戀。對於老特拉福德的球迷們來說，一個時代結束了。而對於弗格森爵爺來說，一個麻煩消失了。對於偉大的皇家馬德里來說，第六位巨星的到來，讓這艘銀河戰艦更加光彩奪目。

  人們在驚呼佩雷斯·佛洛倫蒂諾在繼續擴張他的白色帝國！也有人不屑地說大衛加盟只不過是為了讓皇馬商店多賣出去幾件球衣罷了。更有人甚至斷言貝克漢姆這個「麻煩製造者」的到來，只會讓本來就不太平靜的皇馬更衣室更不平靜，貝克漢姆光輝的職業生涯甚至將就此結束……不管是讚譽的，驚嘆的，忌妒的，或是仇恨的聲音，在那個人出現之後全部消於無形。

  如果說貝克漢姆轉會皇馬是一場旋風的話，那麼俄國「沙皇」在英國倫敦的舉動，則無疑掀起了一陣連綿不絕的風暴，一場令足壇人心惶惶的「盧布風暴」。

  在這個神秘的俄羅斯富豪花費一億兩千萬英鎊收購欠債的切爾西（Chelsea）俱樂部後，主教練拉涅利進見了「沙皇」，並共進晚餐。席上，「沙皇」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拉涅利差點把嘴中的路易十三噴出來。

  「你認為哪些球員是最優秀的，哪些人是你所需要的，只管開一份清單出來，我為你買來！」

  便是這麼一句話，全歐洲的俱樂部，尤其是英超的俱樂部遭了殃。格倫·詹森（Glen Johnson）、維尼·布里奇（Wayne Bridge）、格雷米（Geremi Nijtap Fotso）、喬·科爾（Joe Cole）、胡安·貝隆（Juan Sebastian Veron）、阿德里安·穆圖（Adrian Mutu）、達米恩·達夫（Damien Duff）、赫爾南·克雷斯波（Hernan Jorge Crespo）、克勞德·馬克萊萊（Claude Makelele）……切爾西在斯坦福橋更衣室的門已經被換成了更方便進出的旋轉門。在一口氣扔出又一個億的英鎊後，所有人都在猜測這風暴應該過去了吧。但阿布拉莫維奇再次向世人展示了金錢的魅力，本夏天最為轟動，影響最大的轉會出現了。幾年前上台時聲稱自己連血液「都是曼聯」的忠臣--曼聯俱樂部執行長大衛·肯尼恩叛逃切爾西！成為了金元攻勢下犧牲的職位最高，聲譽最大，影響力最廣，傷害對手最深的一個人。

  在被迫出賣偶像貝克漢姆後，原來希望得到的達夫又被阿布搶走，隊中大將貝隆也一併被挖走，這一次甚至連掌門人也扔下球隊隨盧布而去。曼聯遭遇了最為慘重的失敗，而阿布也用金錢完成了一系列「不可能任務」。

  如果不是轉會市場關閉，阿布的「盧布風暴」行動還將繼續刮下去，有人甚至說，整個歐洲都感受到了震中為斯坦福橋（Stamford Bridge）的這次地震的動盪。

  那麼，阿布拉莫維奇到底有多少錢呢？這樣說吧，作為俄羅斯第二號富豪--第一號進了監獄--如果阿布決定把他的錢換算成現金，並全部塞在他的床墊底下，當他從床上小心摔下來時，他不會摔死，因為他是被餓死的。

  對於遠在萬里的中國，「盧布風暴」行動還無法打擊或者確切地說是不屑於打擊的東方，球迷們對於阿布的出現更多是抱著看熱鬧的心理。「喲！這才一個晚上呢，又買一個了？」他們最關注的還是張俊和楊攀兩人分別加盟布雷西亞和博洛尼亞的消息。在這個夏天，中國媒體又齊聚義大利，爭取發回國的都是「獨家新聞」，「頭條消息」……甚至又有好事的某些旅行社繼開通了「沃倫達姆某日游」後，再次打算推出「感受小世界盃，為中國球員喝彩--義大利某日游」的路線，實際上他們頂多可以領著幾十號人到兩人的訓練場外，隔著鐵絲網拉幾條由某某公司贊助的橫幅，喊幾句口號罷了--他們根本搞不到那麼多球票。

  2002年世界盃的慘敗後，中國足球全面低迷，某人說：「要有英雄。」於是英雄便出現了，張俊和楊攀便是由中國足協、媒體、球迷聯手打造出來的「英雄」，用某媒體的話來說，還是「民族英雄」，此四字請用最大號字體，黑體加粗，套紅醒目。

  ※※※

  本來張俊的體檢安排在三天後的，但是迫不及待希望早日與巴喬一起訓練的張俊主動要求第二天就進行體檢。球員本人提出的，俱樂部自然沒有異議，體檢遂改在了新聞發布會後的第二天。

  折騰了大半天的體檢終於結束了，張俊被耍得團團轉，一會兒要求戴著心跳記錄器跑步，一會兒又被要求去拍片……體檢結束的時候，隊醫拍拍張俊的肩：「回去等結果吧，小伙子。兩天後結果就可以出來了，趁著時間好好休息休息，否則賽季開始了就可就沒有機會休息了，哈哈！」

  但是張俊回答：「不，我已經歇夠了，只要能和巴喬先生一起踢球，我不在乎少歇幾天。」義大利語他不會說，他用的是英文。等義大利語翻譯轉述過去後，在場的人都笑了。二十一歲，卻仍然像一個追星的孩子。

  在這兩天，張俊並沒有老老實實地呆在酒店裡面休息，華姐去米蘭和AC米蘭俱樂部商量以後的事情了。楊攀已經開始訓練三天了，其間打了一個電話過來，告訴他自己一切都好，不用擔心。然後順便羨慕了一下張俊，問他和巴喬握手是什麼感覺，有沒有要巴喬的簽名等等……張俊自然是極盡誇張之能事，好好讓楊攀眼饞了一次。

  本來因為兄弟的分開而有些陰鬱的心情，卻因為巴喬的出現讓張俊變得高興起來，他已經開始憧憬著和巴喬並肩作戰的情景了，一個充滿著希望的賽季即將開始！

  ※※※

  「嘿！楊，傳中再准一點！」隊友沖楊攀喊道，他剛才的幾腳傳中都不甚理想，不是太遠了，就是太近，要麼就是速度太快，隊友總接不到。

  「似乎……楊攀還有些不適應沒有張俊的足球。」在訓練場外觀看訓練的李延喃喃道。

  楊攀歉意地招招手，並不是他不在狀態，而是每一次在他起腳傳中的時候，腦中都會浮現出張俊的跑位--他傳球出去，如果是張俊在的話，剛才那幾腳全部都可以形成射門。

  一直以為自己比張俊大，兩人分開後最不適應的應該是張俊，沒想到現在看來不適應的是他。

  他傳球，張俊射門。兩人的配合如此默契，不僅僅是在球場上，生活也是左膀右臂的關係。張俊走了，誰來為他做飯？看來自己要適應的路還很長。

  楊攀又一次靠速度突破了對手，然後準備傳中，在那一剎那，他強制提醒自己：忘記張俊！腳一搓，足球劃了一道弧線飛入禁區，希格諾里跳起來頭球輕輕一點，球飛入球網。

  「傳的好啊！漂亮！」有人為他鼓掌。

  傳的好嗎？楊攀在心裡苦笑，要忘記張俊才能傳得出好球，這代價……難道一定要讓他在每次傳中前告訴自己忘記張俊嗎？

  希格諾里沖他豎起了大拇指，在速度得到了稱讚後，他的傳中也開始逐步得到了認可。只要他繼續努力下去，在隊中打上球還是很有希望的。只是，他和這些人的默契是訓練出來的，他和張俊的默契則是靠十幾年一起生活積累出來的。自然是後一種默契更厲害，但他現在為了能在意甲生存下去，必須扔掉他和張俊之間那頑固不化的默契，努力訓練出職業化的默契來。

  ※※※

  呆在酒店裡面實在無聊，張俊決定還是去看球隊訓練，說不定可以學到一些東西，對他以後會很有幫助。布雷西亞的訓練場距離酒店並不遠，張俊步行十分鐘便到了，只是他身後跟了十幾名中國記者，讓他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和未來的隊友們打招呼。

  又是巴喬主動和他打招呼，邀請他到隊友們中間來，然後為他依次介紹，張俊和他們一一打過招呼，記者們則在場邊狂拍，標題可以想到：《巴喬親自為張俊做導遊》，《布雷西亞熱情歡迎張俊》……

  張俊又和主教練德比亞西先生打了招呼，主教練問他為何不在酒店中好好休息，他用回答隊醫的話來回答教練，比亞西也笑了，然後拍拍張俊的肩：「去吧，去和他們一起訓練。翻譯會把我的要求告訴你的。」

  於是，張俊回更衣室換了球衣球鞋，開始了他在布雷西亞的第一堂訓練課。

  看得出來，巴喬對這個小伙子很照顧，有球基本會傳給他。不過張俊考慮到自己第一次亮相，應該更勤奮一點，平時很少參加防守的他多次回撤到了中場積極拼搶，但巴喬可不認同的他的表現。在訓練的間歇他拉住張俊，叫來翻譯，然後對張俊說：「我知道你想為我們留下好印象，但你要清楚你是前鋒，不是中場工兵，不要過多參與防守，那樣會分散你的攻擊力。我看了你的比賽錄像，你很少參與防守的，所以你的進球多。比起你那蹩腳的防守來說，我認為你的進球作用更大。因此如果你在場上，所要考慮就是進球。布雷西亞要保級最需要的就是穩定的進球。」

  張俊臉紅了，因為巴喬對他提出了批評，他有些惶恐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把喬先生。」

  「還有一點，你要切記。」巴喬伸出一個指頭。

  「是什麼？」張俊惶恐道。

  「呵呵，以後別叫我巴喬先生，這裡沒有人這麼叫，他們都叫我『羅比』（Robbi），你也可以這樣叫。」巴喬微笑著指指場外的球迷。

  「啊，好的，羅比先生……哦，不對，是羅比。呵呵！」張俊不好意思地笑了。

  等到張俊離開了以後，德比亞西才對巴喬說：「羅比，我越來越覺得你有當教練的潛質了，哈哈！以後你要多幫幫他，我認為他是一個非常有潛力的前鋒。俱樂部用唯一一個非歐盟名額引進他可不是為了讓他打替補的。米蘭擁有他50%的所有權，在我們還能擁有他的時候，好好培養他吧！」

  「好的，我明白了。」

  「另外，我看過他在荷蘭的錄像，我總覺得他有些像你。」

  「像我？」

  「在他踢球的時候，特別是進球的時候，他的眼神很像你，羅比。在真心享受足球啊！」

  巴喬看看德比亞西，當上個賽季結束的時候，他最尊敬的教練馬佐尼去博洛尼亞的時候，巴喬曾經心裡很不舒服。因為他認為馬佐尼是義大利唯一理解他的教練，但是現在看來，這個叫做熱奧瓦尼·德·比亞西的人，同樣理解他。巴喬看著張俊的背影說：「他是一個天生的射手，他會大有前途的……」

  ※※※

  張俊一身汗水回到酒店，儘管有些累，但卻抑制不住興奮給楊攀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自己終於和巴喬一起踢球了，而且還接受了巴喬的指導。打完電話後，洗完澡出來，他接到華姐打來的一個電話，告訴他她馬上要來，有事情要給他說，讓他不要走，就呆在房間裡面等她。張俊連飯都不敢去吃了，只好坐在房間中等著，順便給蘇菲發簡訊，談談剛剛過去的一天。

  華芳帶來的消息讓張俊有些吃驚，體檢結果並沒有出來，布雷西亞稱體檢設備出了問題，無法得出結果，希望後天再安排一次體檢。而這次體檢將會被安排在AC米蘭俱樂部的米蘭實驗室進行。

  「設備出問題了？怎麼會這樣？」張俊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他還是同意了。他也只能同意，難道還要耍脾氣不去？對於米蘭實驗室他有所耳聞，是義大利最具權威的一個實驗室，那裡得出的結果是公正的，權威的，不容置疑的。

  華芳則安慰他，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重新檢查一次，不會對他加盟布雷西亞有什麼影響，體檢只是一個形式。明天他們會在俱樂部的官員陪同下去米蘭，休息一晚後，第二天接受體檢。

  即使是在開往米蘭的車上，他們也始終認為米蘭實驗室的體檢不過是一個過場罷了。

  ※※※

  李延在知道張俊會到米蘭去進行第二次體檢時，一種很不正常的感覺冒了出來。他找到了那個交換名片的實習記者安德烈·卡利亞尼，希望可以透露一點內幕消息。

  但安德烈顯然知道一些，卻不願意說出來。直到李延說盡好話，並一口答應以後可以為安德烈安排一次與張俊的個人專訪。安德烈顯然是被說動了，他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吞吞吐吐的說了一句：「我對你們中國媒體的瘋狂報導和敬業精神印象很深，但是我要提醒你們，中國不是有句俗話嗎？樂極生悲，要小心。」

  李延不清楚一個義大利人怎麼會了解中國的成語，對於那段話本身，他也聽的一頭霧水，什麼樂極生悲？要小心什麼？

  就在李延還在為安德烈的話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張俊在米蘭實驗室的體檢結束了。整整一天的體檢，米蘭實驗室的專家們針對張俊進行了多項複雜仔細的檢查，繁瑣程度讓張俊覺得比踢一場球還累。

  華芳陪楊攀在博洛尼亞進行體檢的時候，也沒有見過這麼複雜，正式的身體檢查。這哪裡是體檢，倒像是……專家會診！

  專家們一會兒要求張俊做這，一會兒又要求張俊去做那，張俊在經過華芳的時候，向她投來了委屈無助的眼神，就像一個孩子。華芳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用微笑安慰他。

  不管怎麼說，體檢終於結束了，在送他們回布雷西亞時，俱樂部某官員告訴他們，耐心等待兩天，就會有結果。那表情就像是說你們回去等待宣判吧。

  ※※※

  張俊是單純的，他回到布雷西亞就急著去訓練，向巴喬討教。這兩天巴喬在教他踢任意球，他也想豐富豐富自己的得分手段。對於一個前鋒來說，運動戰中進球已不希罕了，如果能用任意球直接敲開對方的大門，會有一種不同的成就感吧。

  華芳則始終有些擔心，米蘭實驗室那些專家們在體檢結束後一個個都繃著臉，總給她不好的預感。

  張俊已經是連續三腳任意球繞過中間的標誌杆，飛入球門了。巴喬點點頭，對他說：「你現在已經能夠比較穩定的掌握弧線了，下一步要在不斷鞏固弧線的基礎下，增加準確度。你不是那種大力射門的選手，所以任意球的弧度和準確性就顯得尤為重要。」

  夕陽下的訓練場，巴喬和張俊還在加練任意球。可以得到巴喬的一幫一，張俊覺得他在布雷西亞，在義大利的前途都會變得一片光明的。

  ※※※

  兩天之後，體檢結果如約出來。並沒有先向外界宣布，而是告知了當事人。

  張俊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每一個字。華芳也有些猶疑：「先生，您可以再重複一下您剛才的話嗎？」

  官員一臉遺憾的聳聳肩：「對不起，我們非常非常遺憾。張俊在荷蘭的表現的確非常優異，確實是布雷西亞所需要的前鋒，但是因為體檢不合格，我們將與你們解除合同。」

  ※※※

  「體檢不合格？！」李延憤怒得一拳砸在桌面上，把對面的安德烈嚇了一跳。「冷靜點，李！這是在咖啡館，不是在旅店。」

  「冷……靜？」李延咬牙道，「誰聽到這個消息可以冷靜下來？張俊在荷蘭是銀靴射手，杯賽最佳球員和金靴。他的二十二粒聯賽入球幫助沃倫達姆保級成功，並進入聯盟杯。你們一句『體檢不合格』就把他打發了？他聽到可以和巴喬一起踢球時，是多麼興奮。你當時也在場吧？你親眼看到的吧？你們一句『體檢不合格』就把他一把推開了！他從學生時代開始，就一直是各項賽事的最佳射手，你們卻認為他身體有問題？你們……」李延已經說不下去了，和張俊相處的一年時間內，已經讓他把張俊這單純的少年看作了弟弟一般。他非常清楚這個消息對於心智尚不成熟的張俊打擊有多大，那幾乎是毀滅性的。因為據安德烈說，偉大英明的米蘭實驗室直接宣判了張俊的死刑：認為他在未來將會遭受到一次非常嚴重的傷，這一次受傷將會宣布張俊職業球員生涯的終結！

  「冷靜！李！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實際上我也是張俊的球迷！可是你要知道，米蘭實驗室是全義大利，乃至全歐洲最具權威性的檢測機構。他們的檢測結果是被無數事實證明了的，是絕對不會出錯的！」安德烈也有些激動，因為剛才李延連他也一塊罵了。

  「對於你們來說不過是少了幾條新聞而已，但是對於我們中國，中國足球來說，你們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中國足球好不容易出一個這樣的天才球員，卻被你們不負責任地打上了身體不合格的標籤！你們這是在謀殺，謀殺一個職業球員的足球生命！」李延不再說話了，他靠在椅子上喘粗氣，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此時是何種心情。

  ※※※

  巴喬看了看德比亞西：「您沒騙我？」他的眼睛緊緊盯著主教練。

  德比亞西搖搖頭。

  「米蘭的那幫傢伙真的那樣說？」

  德比亞西點點頭。

  巴喬想起三天前他還說過張俊必將大有前途的，現在就等來一份死刑通知書。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造化弄人嗎？蒼天無眼？他是信佛的，但是真是這樣的話，那麼上天對張俊也太不公平了吧？一個年輕有為的球員，正準備充滿希望的踏上他的義大利之路，卻被裁判判罰出局。

  「您有他的電話嗎？」

  「我想俱樂部應該有。」

  「好的，訓練結束後我會去問的。」巴喬轉身離開了教練，張俊認為巴喬的眼睛不像人們說的那樣憂鬱，是因為他沒有看到現在的巴喬。那眼睛一汪深深的藍，深不見底。

  ※※※

  「非常非常遺憾，但是根據合同，體檢不合格，合同將自動終止。明天我們將召開新聞發布會通告此事，現在告訴你們也是希望你們可以有一個心理準備，我先告辭了。」

  張俊呆坐在沙發上，根本不知道那人何時走的。他不敢相信幾天前他還受到了隊友和教練的歡迎，並且享受了巴喬開小灶的特權。現在竟然會聽到布雷西亞和他解除合同的消息！

  體檢不合格，自己竟然會體檢不合格。？

  張俊肯定是沒有聽到具體的體檢結果，否則他現在已經不能思考了。對於一個正處於上升期的年輕球員來說，是何其殘酷的打擊！

  ※※※

  第二天的新聞發布會震驚了整個中國足球圈，誰也不會想到此前被國人寄予厚望的張俊會因為體檢不合格而慘遭退貨！

  更有媒體披露出了此事件的全過程：布雷西亞聲稱檢測設備出了問題，其實只是一個藉口。設備沒有任何問題，有問題的是張俊的身體。在布雷西亞的那次體檢就讓俱樂部看出了不對的地方，為了更謹慎，才找了一個藉口讓張俊去最權威的米蘭實驗室複查。這一次結果更嚴重，米蘭實驗室認為張俊的左腳腳踝存在嚴重隱患，絕對不可能在義大利生存下去，否則他的職業生涯都將因此終結！

  在中國，在荷蘭，在其他地方都是一片譁然。誰能想到一個剛剛在國際足壇有了些許名氣的新星，馬上就將面臨退役的可能？無數媒體湧向布雷西亞，湧向米蘭。米蘭實驗室則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謾罵者有之，質疑者有之，支持者也有之。米蘭實驗室不得不公開出來講話：「我們發表這份結論是經過非常詳細，複雜，完善調查分析後得來的。我們是懷著對球員負責，對俱樂部負責的態度將之公布出來的。我們也對張的遭遇感到遺憾，但是請大家相信我們，相信科學！」

  米蘭實驗室的權威在義大利人盡皆知的，早年轉會到國際米蘭的左後衛科科（Coco），曾被譽為馬爾蒂尼（Paolo Maldini）在義大利國家隊的接班人。但是米蘭實驗室毫不留情地為他宣判了死刑。現在果然在轉會到國際米蘭後，兩年時間內上場次數屈指可數，其他時間全部在養傷兼泡妞。這個當年義大利的左後衛新星，就這樣消失在了茫茫夜空中。

  因為有了種種的前例，張俊事件中，米蘭實驗室得到了義大利國內媒體的廣泛支持。現在所有媒體基本上分為三類。一類支持米蘭實驗室，認為張俊即使不退役，也會在與傷病的反覆鬥爭中趨於平庸，就像科科。而另一類則以中國媒體為代表，認為米蘭實驗室的話不足信，不排除某些暗箱操作的可能，要知道五大聯賽中最不乾淨的就是義大利聯賽。第三類則是以歐洲其他國家的媒體為代表，他們仍然是持觀望態度的。

  張俊所住的酒店生意火了起來，無數中外記者齊聚於此，希望可以採訪得到張俊，但是兩天了，他們沒有看見張俊走出過房間一步。李延也在其中，本來他不需要來這裡的，他只需要打個電話過去什麼都清楚了。但是他撥打了無數次張俊的手機，都只聽到一個聲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

  還有記者拐彎抹角的去問楊攀，但楊攀的回答卻讓他們失望了：「我給張俊打了電話，但他一直關機……你們就不能消停消停嗎？張俊現在都這樣了，你們還要去打擾他，採訪什麼？有什麼好採訪的？拿別人的痛苦換你們的獎金就是記者的工作嗎？」難怪楊攀會如此激動，他想聯繫張俊卻同樣打不通電話，他不知道現在張俊的情況如何，又不能請假去布雷西亞看望張俊。估計那樣事情會更亂。所以他現在一邊在博洛尼亞訓練，一邊關心著布雷西亞那邊的情況，心不在焉。就在這個時候那些記者們還要在他身邊唧唧歪歪地問他這，問他那。

  楊攀知道張俊的性格，這樣悶著絕對不是個事兒。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對於誰來說都一樣。張俊，你一個人要怎麼辦啊！

  ※※※

  華芳當面質問加利亞尼：「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一切都很順利，為什麼到最後會是這樣一種結果！張俊在荷蘭一個賽季缺席多場比賽的情況下仍然進了二十九個球，這樣的球員你們卻認為他身體有問題！」華芳很憤怒，因為太突然了，她甚至懷疑自己被米蘭給耍了。

  加利亞尼挪一挪自己肥胖的身體，用很遺憾的口吻答道：「這也是米蘭不希望看到的。主席先生還親自過問此事，要求實驗室再複查一遍的，但是結果依然……您知道，米蘭是不會因為短期利益買一名球員的，我們看重的都是他長期的潛質與能力。很顯然這份報告告訴我們，張俊無法為球隊帶來長期利益。布雷西亞也不會因為一個不知何時會爆炸的炸彈，而浪費一名非歐盟名額。我們設想得很美好，一切一切都是在按照設想進行下去的，但是我們和您都忘了一點，足球是圓的，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華芳無話可說了，加利亞尼回答得很完美，她也沒有辦法把氣撒在人家頭上。她擠出一絲笑容：「我也很遺憾，希望以後我們還有繼續合作的機會。」

  真的還會有嗎？那不過是蹩腳的客套話罷了。華芳知道，這件事之後，他們與米蘭之間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