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想去米蘭

  巴西，聖保羅。

  「好了，今天的訓練到此結束，大家可以回去了！」助理教練一聲哨響宣告了今天一天的訓練課都已經完成。

  卡卡身披一身汗水從訓練場向更衣室走去，卻在門口遇見了一個老朋友。

  「嗨！卡卡！」

  聽見有人叫自己，卡卡回過頭，驚喜地叫道：「萊昂納多先生？您怎麼會在這裡？」

  來者正是前巴西國家隊隊員，AC米蘭的中場球星萊昂納多。他沖卡卡眨眨眼睛：「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不過，在此之前，你得去把澡洗了。一身臭汗可不舒服，哈哈！」

  卡卡不好意思地脫下訓練服，「好的，您在外面等我一會兒。」說完，他鑽進了更衣室內去沐浴更衣了。

  萊昂納多和卡卡是在聖保羅認識的，那個時候，即將退役的萊昂納多回到了巴西國內，短暫效力於聖保羅俱樂部。卡卡剛好在那個時候進入聖保羅，兩人家庭情況相似，都屬於中產階級，信仰基督教，再加上兩人都是帥哥，關係自然就比別人更親密了。無論是在比賽中還是平時訓練中，萊昂納多都給予了卡卡這個小伙子不少幫助，讓他少走了不少彎路。

  水聲嘩嘩，卡卡不知道萊昂納多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他。前輩這個賽季又和AC米蘭簽約了，他應該在義大利米蘭才對，跑回巴西國內幹什麼？

  

  半個小時後，卡卡換上一套乾淨衣服和萊昂納多坐在了俱樂部對面一家咖啡館中。

  「是這個樣子的。」萊昂納多用小勺攪動著杯中的咖啡，濃香四溢。「你都知道我這個賽季回到了米蘭，和AC米蘭俱樂部簽了合同。」

  卡卡點點頭：「我在電視上上看見您拿著米蘭的球衣出席新聞發布會。」

  「哈哈！是不是覺得我瘋了？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回義大利聯賽踢球？」

  卡卡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說實話，當初聽到您加盟AC米蘭的消息，確實很吃驚。不過我想您回去一定有你的考慮。」

  「你很聰明。」萊昂納多抿了一口咖啡，「呵！我始終都覺得巴西的咖啡是全世界最美味的，而俱樂部對面的這家咖啡館的咖啡，則是全巴西最美味的！嘖嘖！」

  「那是您喝慣了。」卡卡笑道。

  「是啊！從開始職業生涯起，就在這裡喝咖啡，直到後來轉會去了米蘭……卡卡，告訴我，你覺得AC米蘭是個怎樣的俱樂部？」

  卡卡想了想：「一個偉大的俱樂部。」

  「偉大，嗯。如果讓你效力米蘭，你願意嗎？」

  「我……啊？先生，您是說……」卡卡有些吃驚。

  「呵呵，大家都以為我是瘋子，那麼老了還去義大利丟人。可是你看見我上場比賽過嗎？其實呢，我以球員身份去米蘭只是一個幌子罷了，俱樂部以這個舉動表明一個理念，把米蘭和巴西足球更緊密地聯繫起來。我的主要職責就是往來於米蘭和巴西之間，為俱樂部發掘新秀。我把你在國內比賽的錄像帶給他們看了。」萊昂納多停止了一直攪動著咖啡的勺子，看著卡卡說。

  「他們？」

  「米蘭董事會主席，俱樂部經理，教練組成員。」

  卡卡的眼睛越睜越大。

  「他們一致看好你，所以這次來就是向你傳達一個信息的：AC米蘭俱樂部希望能夠引進你。」萊昂納多終於把他此行的目的說出來了。

  加盟AC米蘭？卡卡愣住了，AC米蘭竟然主動找上門來了！一年半以前，當他和父親挨家挨戶找巴西球隊試訓的時候，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能有今天：AC米蘭希望引進他！

  「這……這個消息是真的？啊，我不是懷疑您，只是太突然了，不可思議，我不敢相信……」卡卡有些語無倫次。

  「我這裡有米蘭主席貝魯斯科尼先生寫給聖保羅主席的親筆信，信中說希望能夠引進貴俱樂部的球員卡卡。要看看嗎？」

  卡卡連忙擺擺手：「我相信您。」

  「那麼現在還有什麼疑慮嗎？卡卡。」

  「我，我想我必須和我的父母商量一下，這是一件大事。還有我的經紀人那邊……」

  「你的經紀人，當你答應了，我會去找他談的。我相信他也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吧？明天我還在這個地方等你的消息，順便代我向你家人問好。」萊昂納多低頭抿了一口咖啡。

  「您不和我一起去我家吃晚飯嗎？我父母，還有小雷奇都想再見見您。」

  「呵呵！」萊昂納多環顧這個小咖啡館，「這裡的咖啡實在是太美味了，我想再多喝幾杯。」他伸了一個懶腰，非常愜意地靠在椅背上。「回去吧，晚了可是會讓父母擔心的。」

  實際上卡卡的父母已經在擔心了，平時卡卡都是訓練結束後就回家的，卡卡住的地方離莫隆比體育場非常近，走路也不過是十五分鐘的路程。但今天，已經過了半個小時，卡卡仍然沒有回家。

  正當父親打算去找他時，卡卡卻進了家門。

  「咦？你回來了？」媽媽正準備給爸爸身上披外套，聽見門響，發現是卡卡。

  「嗯，我碰見了萊昂納多先生。」卡卡一邊換鞋，一邊應道，「我們在一起談了一會兒，所以回來晚了。」

  父親直起身看看卡卡，然後轉過身，走了回去。媽媽則把手中的外套交給父親，往餐廳走去：「回來就好，大家都很擔心。飯菜都涼了，我去熱一下……」

  「媽，我想去AC米蘭踢球。」

  媽媽轉過頭有些吃驚的看著她的兒子：「哪兒？」

  父親、媽媽、還有弟弟雷奇，一家人圍坐在飯桌旁，坐上的飯菜依然是涼的，媽媽還沒有來得及熱它們。

  「你答應萊昂納多先生了？」父親問對面的卡卡。

  卡卡搖了搖頭：「我說這件事需要和你們商量一下。」

  父親讚許地點點頭。他是一個中國人，雖然在巴西娶妻生子了，有了巴西國籍，但是骨子裡面還是很傳統的。家中大事都應該由他這個家長來拿主意。「你的想法呢？」

  「我想去米蘭。」卡卡回答得斬釘截鐵。

  「李尼，我知道你想去更大更好的地方。可是是聖保羅在你剛回到巴西的時候收留的你，培養的你，你才為它效力了一個賽季就走，並不大好啊。你還年輕，我認為你應該在國內鍛鍊幾年再出去比較好。」父親為自己點燃了一根煙，對卡卡說。在巴西，一個人擁有一個甚至幾個外號都很正常，很多人都喜歡別人叫他外號，而不是原名。比如世人皆知的貝利就是外號，他的大號反而早被人遺忘了……但是卡卡的父親不喜歡這樣，他認為姓氏是父輩遺傳下來的，名字就是血脈相傳的一部分，因此儘管「卡卡」這個名字已經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名字，但是他仍然叫他的兒子「李尼」。

  「爸，正是因為我還年輕，才更要出去了！等老了，人家就不要你了！」卡卡一聽爸爸的口氣，就知道他又要為自己安排路了，這是自己最討厭的。

  「我知道，最近幾場比賽你發揮不好，心情不好，想換個環境。可是在很多時候，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爸爸！我表現不好與我的狀態無關，是因為教練一定要讓我打前鋒。偶爾客串一下沒有問題，可是連續五場比賽都打前鋒，我並不喜歡這樣！我向教練反映，可是他說法比亞諾有傷，他認為只有我最合適。但我喜歡的位置是前腰。爸，您總是喜歡為我安排道路，我每一步怎樣走都要您來教我！可是我不小了，已經二十歲了，難道我還沒有選擇的權利嗎？」

  「你有，但是社會險惡，你選擇的未必是對的，做父母的自然要為孩子把關了。」

  兩人說得激動，都直接用中文了。弟弟雷奇只能聽懂簡單的中文，兩人語速太快，他什麼都聽不清楚：「媽媽，哥哥和爸爸在說什麼？」

  媽媽拍拍雷奇的頭：「沒什麼，他們在討論今天晚上吃烤肉還是中餐。」

  「最起碼當初我一個人去中國，這個選擇我永遠不會後悔！我有辨別是非的能力，即使有錯誤，也是我成長的所必需的代價！爸，您敢說您從來沒有犯過錯誤，栽過跟頭嗎？」

  卡卡這句反問把父親問住了，他好長時間沒有吭聲，屋子裡一時間靜得嚇人。良久，父親嘆了一口氣：「有其父，必有其子啊！西蒙妮，去把菜熱一下，我們吃飯吧。」

  卡卡見父親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也沒有說到底支不支持他出國：「爸……」

  父親揮手打斷了他：「吃完飯陪我到花園裡面去賞月。」

  卡卡狐疑地看了父親一眼，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好等著開飯。

  除了雷奇依然故我地淘氣，從來不正經吃頓飯以外，卡卡和父親都沒有說話。

  卡卡心裡惦記著那件事，吃什麼都沒有感覺，他胡亂扒了幾口飯就起身：「我吃飽了。」然後走到花園中，坐在椅子上等待父親。

  卡卡仰頭望向天空，今天的月亮不圓不亮，毫無欣賞價值，真不明白爸爸為什麼要說出來賞月。

  「今天天氣不錯，明天也會是一個好天氣。」

  卡卡回過頭去，看見父親就站在他身後，也仰頭看著天空。

  「爸，那件事……」

  「呵呵，讓我想想，我十八歲那年離開山東老家，四處闖蕩，就是因為不滿我父母什麼都為我安排好，把他們的意志強加於我。二十一歲那年，我來到了巴西。如此看來，你真不愧是我的兒子，脾氣一模一樣！」父親在卡卡身邊坐下了。

  「那，既然您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為什麼還要阻攔我？」

  「兒子，你知道嗎？我離開家鄉後吃了多少苦？那個時候國家情況又不好，我又不願意回家--那樣就意味著自己認輸了--嘿！年輕啊，多麼幼稚！」父親乾笑了一下，「後來跟著一幫人來到了巴西，給人家莊園主種過莊稼，挖過金礦，也曾經開過一段時間的中餐館，不過很不成功，只好又重頭再來。兒子，你知道一個中國人言語不通，在異國他鄉謀生有多難！也正因我的任性，吃了這麼多苦，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重蹈覆轍啊！」

  「可把您現在不是成功了嗎？您有了自己的莊園，自己的工廠。」

  「那是因為你老爸脾氣倔啊！生意虧本的時候，債主天天要錢，以前的朋友一個都找不到。那時候感覺老天爺都在和我作對。我偏不信邪！於是我就重新回去給人家種莊稼，挖礦，打小工……然後我遇見了你媽，我們兩人一起打拼，風風雨雨幾十年才終於算是小有所成了。」父親講得慷慨激昂，也許是回憶起了從前的創業歲月了吧。

  「那在您最困難的時候，您後悔過嗎？」卡卡似乎也聽入迷了。

  「後悔？那是肯定的啊！可後悔管用嗎？還能回頭嗎？再苦再累也要一個人扛了！所以啊，兒子，你明白爸爸為什麼要什麼都為你安排好了吧？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兒女過得比他們好？希望兒女們不再吃苦受累的？希望……」

  卡卡笑了：「爸，我還是決定去米蘭，不會再等幾年以後。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就像您當初離開家鄉來到巴西一樣。也許會遇上很多困難，但是我不會回頭的。」

  「為什麼？」

  「因為我是您兒子啊，爸！我身上流著和您同樣的血啊。」

  父親看看卡卡，兒子真的長大了，翅膀硬了，便要離開父母去飛翔了……「好吧，我不反對，你去吧！不過，記住，當你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你還有一個家。別像爸爸，出來後就沒回去過，現在想回去，那老宅子恐怕也已經只剩下殘磚碎瓦了……」

  萊昂納多第二天便從卡卡口中得知他個人和家庭已經沒有問題了，剩下的就是找卡卡的經紀人和聖保羅俱樂部聯繫了。不過這之間的事情就不需要卡卡去操心了，他只需要在最終合同上簽字——當然，如果卡卡信得過他這個老大哥的話。

  不過這個過程並不如萊昂納多一開始想得那麼輕鬆，聖保羅俱樂部並不願意輕易放走這個現在球隊中的頭號球星，法比亞諾受傷，聖保羅可就看卡卡一個人的啦。但是米蘭並不想為卡卡付太多的轉會費，雙方的交涉一開始就陷入了僵局。

  卡卡的狀態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這種情況的影響，聖保羅的成績也隨著卡卡的狀態不定而沉浮。萊昂納多找到卡卡，讓他保持自己心態的平和：「如果你這麼糟糕的狀態繼續下去的話，那麼米蘭是肯定不會要你的。現在不要去想什麼轉會，好好踢好你腳下的球，用自己的實力來說話。」

  萊昂納多知道，這條從巴西走向歐洲的道路是多麼的坎坷。卡卡必須要清楚這一點，否則他是不會有多大發展的。巴西球員的旅歐路並不總是鮮花伴著美女，還要忍受可怕的孤寂，適應陌生的環境。即使是天才，路也不好走。

  萊昂納多依然聖保羅、米蘭的兩頭跑，他在為卡卡的轉會不斷斡旋著。而卡卡則開始在場上證明著自己。兩個巴西人的身影，註定要在米蘭聖西羅重逢嗎？這個時候，2002年11月，不管是卡卡，還是萊昂納多，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