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教練

  當邱素輝在訓練場看到了劉鵬站在中後衛的位置上時，他滿意的點點頭。雖說對於球員和教練員來說，一個球員越全能越好，擅長位置越多越好。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打兩個以上位置的，有的人只能踢一個位置，卻可以在這個位置上創造出旁人所不能及的高度。邱素輝相信劉鵬便是這樣一個人，一個天生的中衛。不過，他要達到那個高度，還需要刻苦的訓練和良師的指導。

  場上正在進行一對一的防守訓練，由隊中的前場隊員輪番衝擊防守隊員。劉鵬在一對一的勝率很高，他驚人的爆發力，敏銳的判斷力常常使他成為勝利一方，不過邱素輝卻在劉鵬第十次斷下對手的球後，鳴哨暫停了訓練。

  「劉鵬！」邱素輝向劉鵬走來，他順便勾走了一名隊員腳下的足球，「你來防我！」說完，他帶球向劉鵬運去。

  劉鵬見教練已經帶球過來，也顧不上問為什麼要和他單挑，連忙沉下腰，擺好姿勢準備迎敵。

  兩人的距離在飛速縮短中，邱素輝只是直線帶球，看不出他下一步要做什麼，劉鵬象剛才一樣在距離適宜的時候搶先發難，他依靠自己驚人的爆發力伸腳向邱素輝兩腿之間的球捅去！

  不能說劉鵬的伸腳速度慢了，實際上剛才敗在他腳下的不少隊員都沒看清劉鵬的動作，球就被斷了。但邱素輝的動作更快，他迅如閃電般的轉身，便把劉鵬甩在了身後，球仍然在他腳下。

  邱素輝把球踩在腳下，轉身向劉鵬看去：「看清楚我剛才的動作了嗎？」劉鵬點點頭：「你先用右腳假裝要向另一邊突破，但是卻反把球從你身後磕到了你的左側，然後迅速轉身，背對我用同側腳把球帶離我的防守範圍。」

  邱素輝滿意地笑笑：「不錯，你看得很仔細。這個叫『克魯伊夫轉身』，是由荷蘭球星克魯伊夫發明的。」

  圍觀的其他隊員們稍稍有一陣騷動，難怪連劉鵬都防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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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你都看清楚了，為什麼還是沒有攔住我？」邱素輝繼續問。

  劉鵬愣了愣，然後有些遲疑的答道：「因為，因為我的左腳剛剛伸出去，你就動了，那個時候我沒辦法再改變技術動作……」

  「那麼你覺得你是在反應速度上不如我嗎？或者說，你伸腳的速度慢於我轉身的速度？」

  劉鵬想了想，搖頭道：「不是的，我不認為是這樣……」

  「哈哈！」邱素輝笑了起來，「其實足球是一個充滿了智慧的策略遊戲。」

  隊員們不明白教練為什麼說起這個，不是在訓練一對一防守嗎？這個提法在他們聽起來很新鮮，於是都靜靜的聽教練繼續。

  「我要你們理解這一點，足球決不是逞兇鬥狠的匹夫之爭，而是要用腦子來思考的運動。球員在場上需要時時緊繃自己的神經，對場上的局勢進行分析和決斷，千萬不要以為這些事情都是教練的責任。實際上，教練所處的角度和位置不同，所產生的分析和決斷也就不同，而且教練更多的是對大局上的分析和決斷。在局部，你們必須自己來做決策。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中場隊員往往是球隊的大腦，他必須知道在不同的情況下，自己是該運球突破，還是傳球給位置更好的隊友或者是自己遠射。那麼，這個我們就稱之為分析場上局勢，並做出決策。」看見隊員們都點頭示意明白了，邱素輝才接著向下說。

  「有時候，你們需要及早做出決策，否則很可能延誤戰機。尤其是前鋒，在門前的機會是稍縱即逝的，一旦有一丁點的猶豫，你就將失去一次進球機會。而對於後衛們來說，他們最不願意的就是和那些能抓住每一個射門機會的人交手。但有的時候，稍遲做出決策會更好。這一點在防守上體現得尤為明顯。司馬紅欣！」

  「啊？」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應道，他就是河南中原青年隊的主力門將司馬紅欣。

  「告訴我，如果對方傳中，你會怎麼做？」

  「注視來球，分析高度與速度，然後在球經過時，跳起來將足球摘下來。」司馬紅欣這簡單的四句話，便包括了一個門將觀察形勢，做出決斷、決策，然後行動的全過程。

  「嗯，很好。也就是說你是在經過仔細的觀察判斷後，才做出這個決定即把球攔下來吧？那麼你不會總是主動去攔截空中的傳中球吧？」

  司馬紅欣覺得這個新教練有些煩，這種事情還需要問嗎？真不知道這教練是怎麼當的，但他還是老老實實的的回答道：「是的，如果我認為球的飛行路線不在我的控制範圍內，我便不會出擊去拿球，而是會呆在原地。」

  「Very good！大家明白了吧？如果司馬紅欣過早做出決策，沒有仔細分析和判斷過，那麼如果傳中是要偏離他控制範圍的話，他出擊就會出現失誤，很可能造成失球。對於防守隊員來說，延遲自己的決策時間，會有利於你的防守。」

  「可是教練……」劉鵬還有疑問，「司馬可以延遲做出決策是因為球在飛行中需要時間，這段時間足夠他分析判斷了。可我是中衛，在和對方一對一的時候，不可能有充分的時間讓我分析的。」

  「哈！你剛才不是看清我的動作了嗎？」

  「是看清了，可是……」

  「可是你為什麼沒有攔住我呢？」邱素輝一臉壞笑地看著劉鵬。

  「那是因為我左腳伸出去，你就……」劉鵬突然住了嘴，他仿佛明白了什麼似的看著教練。

  「哈哈！」邱素輝笑了起來，「在一對一的時候，並不總是先發制人的。當你和別人一對一的時候，不要率先動作，因為那樣很容易被人利用。要緊緊盯著球，注意他的動作，然後做出決策，當他做動作準備突破你的時候，那就是你的機會。劉鵬，記住，要比進攻者後動，但一定要比他們動的快！所謂後發制人，就是這個道理了。」

  邱素輝一鳴哨，「好了，大家繼續訓練！」轉身向場外走去。

  「後發制人，後發制人……」劉鵬還在念叨著這個詞。

  胡力上去看看邱素輝，搖了搖頭：「邱教練，我老胡是真的佩服你了！你確實有水平，這幫孩子交給你是他們的福分！」

  邱素輝卻摟住胡力的肩笑道：「老胡過獎了，一個人是調教不出一支好球隊的，一個再優秀的教練也無法把那些根本不適合踢球的人訓練成天皇巨星，而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引導一名球員走正確的足球道路，在適當的時候加以點撥，最大限度的激勵球員們的士氣，使他們的能力在比賽的時候發揮到極至，我離這些還差得遠呢。而且我一個人也無法帶領一支球隊，沒有你和其他教練組成員的共同努力，明年的全國U21冠軍也將是痴人說夢。」

  「呵呵……啊？等等，邱教練剛才說什麼？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你說我們的目標是全國U21的冠軍？」

  「是啊，不拿冠軍，我來這裡幹什麼？」邱素輝反而有些奇怪的看著胡力。

  「可是，我知道俱樂部要出成績，但明年……是不是太快了點？」

  「不，明年我都怕太晚了。老胡，我的時間不多了啊！」邱素輝把目光投向訓練場外的天空，天陰沉沉的，如果不看表，都不會知道現在是幾點。雲層在風的催動下，正在向東南方推進，在鄭州的天空之上，越積越多。

  「明天，大概會下雪吧……」

  這雪下的無聲無息，河南冬天的第一場雪就這麼降臨了。邱素輝沒有欣賞到那種「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看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空試比高……」的感覺，當他早上出門的時候，公路上的雪已經被早起的清潔工人們掃到了路邊，汽車從路上駛過，只能濺起一片髒水，毫無美感可言。

  城市真是萬惡之源，邱素輝有些懷念當初在荷蘭鄉下看到那連風車都被白雪覆蓋的感覺了。那時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充當一回小孩子，躺在雪地中仰望天空，現在……邱素輝看著被污水染黑了的雪，給他錢他都不躺。

  他所住的公寓離青年隊的訓練地很近，走路也只需要半個小時。別看他在歐洲遊歷了十幾年，實際上他沒有多少積蓄，最起碼在私家車、公交車、自行車和走路之間，他選擇不需要花一分錢的步行，用河南話來說就是「地奔」。

  地奔的好處不只是免費，還可以讓邱素輝有更多的時間用來思考問題。騎車想問題會栽溝里去，人都說「鄭州，鄭州，天天挖溝；一天不挖，不叫鄭州。」邱素輝可不想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驗證鄭州的溝到底有多少。坐公交車想問題會坐過站，一次兩次無所謂，如果天天如此……邱素輝不想讓人家把自己當作精神病來看。開車想問題就更危險了，那是關係到生命安全的大事，人都死了，還談什麼全國冠軍？中國足球的希望？

  邱素輝又一次從思考中回過神來，他已經站在大門口了。因為下雪，今天的訓練被放到了室內進行。工人們正在緊張的清理著室外訓練場上的積雪，這普通的青年隊訓練場是不可能有地熱設施的。

  其實青年隊本來是沒有室內訓練場的，多虧了俱樂部要衝超，為了自己的配套設施能跟得上足協要求，特別把一個大型的倉庫改裝成了室內訓練場，雖然比起歐洲一些俱樂部的室內訓練基地差遠了，但有總勝於無。

  胡力正在帶領隊員們熱身，冬天天冷，熱身尤為重要。

  邱素輝一直覺得很奇怪，有一個現象，不管是在歐洲還是中國都有存在。那就是不少教練在訓練中，十分重視技戰術和體能方面的訓練，進攻套路的訓練，防守戰術的訓練，各種定位球戰術的訓練……卻偏偏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因素：射門訓練。在他們的訓練計劃中，射門訓練總是作為上述一些訓練的附屬品。

  實際上不少教練對於球員們射門不中的現象都麻木了，淡漠了。經常可以聽見教練在賽後評價時這樣說：「我們表現得很好，只是未能把握住機會。」但事實上，表現好應該包含把握住機會。不少教練在平時訓練中更關注如何創造機會，而不是把握機會--這本身就是不正確的做法。

  因此邱素輝將中原青年隊的訓練進行了調整，把射門訓練提到一個重要的高度來，射門訓練從以前的一周有一天的時間，變成了一周兩天。胡力曾對於這樣的安排提出了質疑，認為把時間花在射門訓練上太不值得了，還不如多進行些戰術訓練或者力量訓練。

  邱素輝這樣回答他：「老胡，我理解你的擔心，但是足球運動中真正激動人心的時刻均蘊含於射門之中，比賽雙方不論是個人戰術還是整體戰術，都是為了創造射門的機會。一場把足球傳得令人眼花繚亂卻不射門的比賽有什麼意思呢？不論是防守，還是進攻，都是為了進球而努力的啊！」

  熱身做完後，邱素輝把隊員集中起來，簡單的說明了一下射門訓練的注意事項，然後就讓司馬紅欣站在門前，開始射門訓練。

  館內一陣乒桌球乓，甚是熱鬧。一輪結束，邱素輝讓胡力去統計一下剛才的訓練情況。結果總共射門二十四次，其中進球四個，射中目標球門十次，其他十四次全部非高即偏。邱素輝看著這樣一份成績單，什麼都沒有說，又揮了揮手：「再來一輪！」

  館內又是一陣喧囂。這一次射門總數二十四次，進球三個，射正目標八次，其他十六次又是非高即偏。邱素輝沒有讓隊員們繼續下一輪，而是把球員集合起來，手拿兩份統計結果向眾人揚了揚：「大家有什麼想法？你們都是要進一線隊的人，職業球員，一定還有人想要進國字號球隊吧？就這麼個水平？偌大的一個標準球門都射不中！第一輪十四次射門偏離目標，第二輪是十六次……我知道有人認為射門是前鋒的事，但我現在就要糾正這個錯誤的認識！你們任何人，包括門將都要訓練射門，培養射門意識。那種有絕佳得分機會卻把球傳出去的人，我不會認為他有多麼『大公無私』！你們要知道，你傳出去的不是一個球，而是責任！那樣的行為是不負責人的！」

  隊員們第一次見教練發火，一個個大氣不敢出一口，老老實實的低頭挨訓。

  「不許低頭！都把頭抬起來，看著我！低下頭誰知道你們在想什麼？」邱素輝一聲大吼，在館內迴蕩，眾隊員慌忙又把頭抬了起來。

  「首先，你們必須從心裡重視射門，培養起強烈的射門yu望！先不要去管你能否射中，不射門是永遠不會中的的！然後才是技術上的因素。注意，射門時對準確性的要求應該排在第一位。我不反對大力射門，但是在你使出吃奶的勁射門前，請先把準星瞄好，沒有準頭的大力射門充其量只能讓球童多運動運動。然後，射門時一定要儘量將球壓住，即使是射偏也比射高好，射偏還有重新補射的機會，而射高只會給對方發球門球的機會。好了，下面重新開始，腦子裡面想著我說的話，一個一個的來，一人五球！」

  於是隊員們按照號碼順序開始在規定距離之外的射門訓練。

  胡力對身邊的邱素輝說：「邱教練，你一上來就讓他們射門，連技術動作要領都不講，他們當然命中率低了。」

  邱素輝看著在練習射門的隊員們笑著答道：「呵呵，我這樣做只是為了讓他們明白端正射門態度有多重要。老胡，大家都完了，你去統計一下結果就知道了。」

  統計回來的結果是命中率比剛才提高了30%，進球數提高了50%。

  看著自己親手統計出來的結果，胡力感到非常吃驚。

  「呵呵，30%和50%，怎麼樣？」邱素輝笑道，「老胡，你知道嗎？那些只進行戰術和技術訓練的教練們常常忽略了這一點，態度是教練員在訓練時應該首先解決的問題，其他因素居後，而態度的改進則會給隊員們帶來最快速，最明顯的進步。」

  「原來如此，難怪米盧總戴著他那頂帽子出現在訓練場上，那上面的話果然大有深意啊……」

  「什麼話？」

  「態度決定一切。」

  邱素輝看看胡力，又轉身走進了場內，他拍拍手：「好了，大家都明白了吧？我只是讓你們的態度發生了一些變化，進步就顯現出來了。實際上並不是你們的技術差，不會射門，而是不想射門而已。既然大家已經端正了態度，下面仍然一個一個的來，我來告訴你們具體的技術問題……」

  看著邱素輝手把手的教這些小隊員們如何射門，胡力突然覺得昨天邱素輝講的話，真有可能實現，全國U21冠軍啊……

  胡力一抬頭，猛然發現窗外竟然能看得見太陽了！這雪下了一個晚上，便雪過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