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關係就是請客吃飯

  當波波維奇接到助理教練波特的通知，讓他將陳英雄安排進周末的青年隊聯賽的大名單中時，他很吃驚。

  要知道，英雄才和球隊一起訓練了兩個星期，三個星期都不到。再加上語言不通，他和隊友們的默契根本無從談起。就這樣要讓他出場，他能表現出什麼東西來？

  他當然知道這個要求是做什麼用的。

  肯定是艾德沃卡特想看看陳英雄的實力，好判斷這個前任簽進來的球員是否有實力留在球隊中，如果不夠實力的話……就把他租出去，足夠兩年合同到期，不再續約，陳英雄自然也就滾蛋了。

  但這麼早就要用比賽來考察陳英雄的實力，他覺得是完全不公平的。

  

  說老實話，波波維奇對波特的觀感不是很好，就因為他的那個「哂笑」。

  他甚至懷疑這個主意是這位助理教練出的。他倒是冤枉波特了。波特懷疑陳英雄的實力，出這個主意的卻是主教練艾德沃卡特。

  「我不能同意這個。」波波維奇搖頭聳肩。「他才加盟球隊三個星期都不到，和隊友們在一起訓練的時間也非常少。作為一個中鋒，是非常依賴中場的，對和隊友們的配合默契要求很高。現在你讓他上場，你什麼也看不到！」

  波特對于波波維奇的話不置可否。

  「如果他的實力真像你們說的那麼厲害，那麼我想他完全可以一個人解決比賽，獨自進球應該不是什麼問題吧？」

  波波維奇將波特的話當成了對他的奚落，他的臉馬上就垮了下來。

  他本來想直接拒絕的，但是轉念一想……如果陳英雄真的能夠在比賽中給這個老頭子一記耳光的話，他真想看看當時這個人的表情。

  經過兩個星期的訓練，波波維奇覺得他對陳英雄的頭球能力已經有所了解了。在青年隊這個檔次，他的頭球應該說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出類拔萃了。

  澤尼特青年隊是俄羅斯十八歲一下青年聯賽一組的第一名，球隊的後防線表現相當出色，這套後防線也可以代表這一組青年聯賽中的最高水準。

  但在訓練中依然屢屢被陳英雄用頭打爆。

  這應該能說明陳英雄的頭球實力了。

  這麼一想，波波維奇點了點頭：「好的，我會在周末的青年隊聯賽中派他出場的，但出場時間我說了算。」

  對於這個助理教練，他身為青訓主管可一點都不軟弱。

  青年隊的一切事務都是他說了算，你這個初來乍到的助理教練我才不鳥你呢。

  當陳英雄從主教練波波維奇那裡得知自己將在周末的聯賽中出場的時候，他先是驚訝，隨後就是歡喜。

  我要出場比賽了？！

  才來到球隊三個星期都不到的陳英雄，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正式比賽來得如此之快。他原本以為自己還要和隊友們一起練練呢……雖然他很想參加比賽，可直到現在俱樂部答應給自己找的翻譯、語言老師都沒到位，語言溝通很不順利，他和隊友們的默契始終是一個大問題。

  儘管他現在在隊伍里和隊友們的關係處的還算不錯。

  作為一個新加入的人，他沒有表現得很低調，相反……他非常高調。

  在更衣室里表現的很活躍，俄語不行，就說英語，連說帶比劃的。最重要的是陳英雄總把笑容掛在嘴邊，他說話聲音大，人又熱情，一點都不生分。這點特別討人喜歡。

  開他玩笑他也不介意，而且還和別人開玩笑，是很好相處的人。

  雖然他還沒進入球隊的時候就把隊友們虐了一遍，在訓練中又虐過。但他很聰明，請每個隊友一瓶飲料就解決了。

  這小子挺會收買人心的……這是波波維奇這個旁觀者的感受。有些時候真不像十八歲的人……

  「呃，我有一個請求，教練先生……」高興之餘，陳英雄對波波維奇說道。

  「嗯，你說。」

  「那就是能不能麻煩您通知一下大家……晚上我請客吃飯！」

  波波維奇愣了一下。

  「請客？為什麼？」

  「嘿嘿，慶祝我入選周末聯賽的大名單了呀！」陳英雄說。

  「入選了你就請客的話？那以後你豈不是要天天請客啊？」波波維奇被逗樂了，這理由……

  「不啊，這是第一次嘛。第一次很重要，很有紀念意義，我想請大家去吃頓飯，紀念一下！」

  波波維奇看了他一眼——他不覺得陳英雄真的這麼單純的打算紀念一下自己第一次入選大名單。

  他這是第一次代表球隊出場，在此之前他和自己的隊友在球場上的默契還不夠，而他又是一個很依賴隊友配合的那種類型球員，要是不和球員們搞好關係，到了比賽中一旦被孤立，他就什麼都別想表現出來了……

  波波維奇覺得陳英雄一定是出於這個考慮才做出這個決定的。但是讓他奇怪的是，自己並沒有告訴他周末的比賽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他怎麼知道要在比賽中表現出色呢？

  難道他一開始就只把青年隊當跳板了？還是說他每一場比賽都是這個想法——要儘量進球，表現出色？

  波波維奇沒有去深究，他在訓練之後，當眾宣布了這個決定。

  「你們的晚飯有著落了，小伙子們！」他指著陳英雄說。「我們的中國英雄打算請你們去吃……他的家鄉菜！」

  「喔？！這是真的嗎？教練！」有人在高呼，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在聖彼得堡中餐館遍地都是，如今已經有大約三百多家了，就這樣還在以每個月兩家的速度增長著。但實際上在聖彼得堡，中國人只有五千人，其中還有三千人為中國留學生。這麼多家中餐館肯定不是只做給中國人吃的，否則這五千人就算每頓都在中餐館吃，也養活不了這麼多家中餐館。

  在聖彼得堡，中餐是越來越多年輕人喜歡的美食了。經過了改良的中餐，成了不少俄羅斯人的最愛。

  陳英雄沒料到主教練會提議去吃中餐……可是他對當地的中餐館完全就是一無所知，他求救地看向波波維奇。

  波波維奇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不會帶你去北京飯店、香港飯店這種高檔飯店去的，哈！」

  大廳內大紅廊柱分列，大紅燈籠高懸，招貼畫上的招財童子笑咪咪地望著你，就連吧檯也飾以中國傳統的飛檐挑梁。真是一個在中國國內，也許很少會有這樣裝修的餐館了，但是在這裡還是很能吸引那些對中國文化有這濃烈好奇心的俄羅斯人的。

  雖然這種裝修風格在中國國內已經不流行了，但是陳英雄在看到這些中國傳統元素的時候，還是眼睛一熱——他又想家了。這大半個月……不，應該說這一個多月來，自己一頓中餐都沒吃過。一開始吃西餐覺得挺新鮮挺好吃的，吃多了才發現自己還是最喜歡中餐啊……尤其是媽媽燒的家常菜。

  回鍋牛肉、土豆燉牛肉、爛肉粉條、肺片、肥腸……哪怕是自家泡的跳水泡菜都很好吃。

  只是想一想，都能流口水。

  不過現在看著桌子上的那些「中餐」，他卻一點口水都沒流。

  不是所有人都會在晚上選擇出去吃飯的，他們中間有很多人會回到自己的家中。但是今天，所有澤尼特青年隊的球員全都齊聚在這家叫做「瑞龍居」的中餐館裡，享受著中國的美食。

  他的隊友們覺得這裡的中餐簡直好吃極了，但在陳英雄實在是吃不慣這些明顯經過改良的「中餐」——太酸甜了。

  他舉著筷子，每盤菜都嘗了一下，發現所有的菜都這樣，便放棄了。

  更多的時候他只是喝著啤酒——青訓教練波波維奇沒有跟來，都是年輕人在的場所，有他這個教練在，大家玩不開，所以他很識趣的回家吃飯了——看隊友們吃的很開心。

  好吧……不管怎麼樣，他的隊友們高興了，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波波維奇其實猜得不錯，陳英雄請客吃飯才不是為了紀念什麼第一次入選大名單這種事情呢……就是借著這個由頭增進球員們的感情，和大家搞好關係——之前關係已經不錯了，現在是進一步搞好關係。

  之前關係好，但最起碼沒有什麼利益衝突。現在不一樣了，萬一到了比賽中，大家都只想拼命表現自己，不給他傳球怎麼辦？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軟，自己請他們吃頓飯，最起碼到了比賽中，不至於刁難我吧？自己要他們傳球給我，也不是太困難了吧？

  陳英雄打著這樣的小算盤，他的隊友們可未必知道。反正有人請客吃中餐，還能盡情喝酒，大家都很開心。

  酒桌上確實是一個很能增進感情的地方，很快就有喝多的隊友拉著陳英雄聊天了。儘管陳英雄根本聽不懂對方的俄語，不過他可以根據對方的臉部表情來猜測對方說的大致意思，然後做出正確的回應……

  「我給你說，英雄……我們沒有選擇『北京飯店』已經是手下留情了！」這位喝高了的人是球隊的主力中後衛克羅特科夫。在陳英雄多次展現他在空中的雄風時，他都是可憐的配角，綠葉。

  不過現在喝多了，那些恩怨也都不記得了。

  看他摟著陳英雄的樣子，就好像兩個人已經是認識了十年的死黨一樣。

  陳英雄聽不懂克羅特科夫的話，他只能傻笑陪著。

  這個時候有人來給他解圍了。

  「你是中國人嗎？」一個帶有明顯東北口音的普通話在陳英雄背後響起，已經很久都沒有聽到中國話的陳英雄現在就像是聽到了天籟一樣，他猛地轉過身去，看到了站在座位後面的一個中年男子。他黃皮膚黑頭髮，帶著一個金屬框眼鏡，看上去挺儒雅的。

  「啊……啊，我、我是，我當然是！你、你也是？」也許是太久沒有和人說過中國話了，陳英雄竟然有些結巴。

  那個人笑了：「我是這家餐館的老闆。中餐館的老闆當然是中國人！」

  他鄉遇同胞，陳英雄挺激動的，他連忙站起身來和對方握手：「幸會幸會。」

  「幸會。我叫任天華，哈爾濱人。你呢？」

  「陳英雄，成都人。」

  自我介紹過之後，任天華打量了一下吃得正酣的澤尼特青年隊的球員們：「我聽服務員說來了很多人，怕他們照顧不出來，過來看看，沒想到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同胞。老實說，來我這裡的中國同胞挺多的，不過都是回頭客，你我從來沒見過，哈哈！」任天華有東北人特有的豪爽和直接。

  陳英雄撓頭：「我三個星期前才來到聖彼得堡……今天是我第一次……嗨，這兩個多星期來第一次來市區里。」

  「哦？來做什麼的？上大學嗎？」

  「呃，不是……是來踢足球的。」

  任天華愣了一下。

  足球他不是不知道，聖彼得堡有一支職業球隊的事情他也很清楚。但他一時間無法將這支職業足球隊和一個中國人聯繫起來。

  「踢球？」他反問。

  陳英雄點點頭。

  「職業的？」

  陳英雄繼續點頭。他的合同確實是職業合同，儘管各種待遇只比一般青年隊略好一些……也多虧了這幾個星期他哪兒都不能去，只能在宿舍裡帶著，沒地方花錢。所以他的薪水除了留下自己用的，剩下的都匯到了家裡去，幫著還債。畢竟父親當初是為了自己才借的債，自己怎麼可能對此視而不見，只顧自己享樂呢？

  任天華笑了起來：「那可真是稀客！」他把陳英雄拉了出來，兩個人站在吧檯前聊了起來。陳英雄確實是稀客，他這間餐館接待了很多中國客人，大多數都是遊客，也有在聖彼得堡的中國留學生們。但接待來自中國的職業球員還是第一次。

  「能和職業球隊簽約，肯定水平很棒吧！」任天華問。

  「嘿嘿，還行！」嘴巴上再謙虛，實際上傻子都看得出來他一點都不謙虛呢。

  「哈！好好踢！給咱中國人爭爭光！聽到沒，好好干！千萬別讓那些老毛子們小瞧了咱中國人！哈哈！好！真是好，今天沒想到遇到了中國的職業球員……」任天華大笑道。「這樣，今天你們在這裡的消費……全免！」

  陳英雄吃了一驚。他什麼都沒說呢，這老闆表現得卻如此熱情，讓他怎麼好意思呢？東北人果然如傳說中的熱情好爽……

  看到他要說什麼，任天華舉手制止了他：「什麼都別說了，這都是緣分吶！這單免費，我是老闆，我說了算！對了……」他突然一拍腦門。「我說這菜你都吃不慣吧？」

  陳英雄搖頭：「哪有？吃得慣，吃得慣……」人家都免自己單了，怎麼還好意思說菜不合口味呢？

  哪想到老闆一瞪眼：「你別騙我，一個四川人怎麼能夠吃得慣全是酸甜口味的菜呢？我給你說啊……」他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那些菜都是做出來讓毛子們吃的，他們就喜歡這味道。但是中國人在我們這裡，我都是做正宗中國菜的，決不糊弄自己的祖國同胞嘛！你等著，我給你重新做一份出來！」

  說完，不等陳英雄說什麼，就自己跑向了後面廚房。

  看著這個熱情的東北老爺們兒，陳英雄笑了笑，不管怎麼說還是中國話悅耳，還是祖國同胞親切啊！

  到最後，任天華真的給陳英雄免了單，要知道這麼多人吃的可不少啊……他大手一揮就全給抹了。

  而且臨走的時候還拉著陳英雄說：「想吃家鄉菜了，就來我這裡！保證正宗！我這裡可是有四川請來的廚子，我給你說那川菜做的是槓槓滴！」他豎起了大拇指，朝陳英雄挑了挑眉毛。

  陳英雄被這個熱情的東北老闆逗樂了，他使勁點頭：「行！」

  確實是，老闆最後給他端出來的猜還真是正宗的中國味。他的那些俄羅斯隊友們吃了一口就紛紛表示吃不了，太辣了。所以這些菜全讓陳英雄一個人掃進了胃裡，他吃的很爽。

  除了吃的爽之外，熱情的老闆也讓他很是感動。在一個陌生的國度，能夠遇到同胞，而且還是這麼熱情爽朗的同胞，他覺得很溫暖。

  本來只是想來進一步搞好和隊友們的關係，哪想到還解了自己的思鄉之愁……

  陳英雄覺得自己這個請客吃飯的決定真是無比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