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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神槍無根,唯真人呼吸以踵(4200)

2024-05-13 09:54:11 作者: 溫茶米酒

  「當年岳家軍中,有岳、高、楊三家槍法稱絕。」

  「高寵死得最早,風波亭之後,岳家槍已經沒入民間,不見了蹤跡,楊再興也算是英年早逝,死的壯烈,沒想到還是楊家槍傳承有序,居然還有一支流傳在世。」

  夏侯烈緊盯著楊鐵心手提獵叉的姿勢,從剛才抖槍的那一下,就看出了楊鐵心的武功家數。

  他雖然從前沒有見過施展楊家槍的活人,但金國自有一些秘密書冊的相關記載,其中著重提到的幾路槍法,是夏侯烈少年的時候,就反覆揣摩,銘刻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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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他武功大成之後,常以自身晚生數十年,不能討教當年那幾位敵國神將的英姿,而引以為憾。

  今朝似乎可以一嘗夙願,夏侯烈問道,「楊再興是你什麼人?」

  楊鐵心面色肅然,朗聲說道:「正是先曾祖父。」

  「好!」

  夏侯烈抬手一拳打了過去。

  他本是在場眾人之中距離楊鐵心最遠的一個,相隔足足有七丈左右,可是一抬手之時,身體就已經逼近了楊鐵心面前,拳頭砸向他的胸口。

  楊鐵心根本反應不及,待到抖槍橫掃之時,夏侯烈卻又已經退出了他獵叉所及的範圍。

  一旁郭嘯天本擬以弓箭盯住功夫最高的一個,不料夏侯烈動如鬼魅,張弓在手,竟然不知道何時才能發射出去,晃眼之間,楊鐵心已經中了一拳。

  他連忙轉頭探看,卻見楊鐵心胸口並無傷痕。

  楊鐵心也大惑不解,方才分明感受到這人的拳頭已經觸及他的衣襟,卻是一沾即走,沒有發力。

  夏侯烈搖了搖頭,再度揮拳。

  此番出手,他的動作比之前慢了一大半,但拳打臥牛之地,拳拳勁力都如同春筍勃發,能夠在微末之隙頂開巨石。

  楊鐵心仗著楊家槍法中前人所傳的精妙路數,把一桿獵叉在手中,高若舉火撩天,低似撥草尋蛇,手腕提按,槍勢已然三變。

  但只勉強擋了三拳,他就覺得虎口巨震手腕酸痛,獵叉拿捏不住,被崩飛出去。

  郭嘯天一箭射去,夏侯烈腳尖在地上一點,輕易閃過,退後數丈。

  「我方才所用的,不過是相當於如今金國軍中一名區區百戶的實力罷了。」

  夏侯烈哼了一聲,道,「看來楊再興後輩子孫不肖,楊家槍雖然傳承下來,卻也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了。真是叫人大失所望!」

  他面上不悅,一拂袖,又道,「又或許是朝代更迭,大金國天械武學之道日益興盛廣博,縱然是楊再興復生,他的槍法放到如今,亦只能抵得上我大金國軍中百戶,也未可知?」

  「誰說金國一小小賊虜,便能比得上楊家槍?!」

  月明星稀,林中忽然起了一陣風嘯。

  又有兩道身影,橫插到這一處小小的「戰場」之內。

  其中一個長須如漆的道人,手提三尺青鋒劍,寒光閃閃,不怒而威,正是剛才大聲出口駁斥的丘處機。

  昔日宋金之戰,楊再興率領三百士兵,在小商河大戰四萬金兵,長槍所向,從金軍萬戶,殺到千戶、百戶,槍下無一合之敵。

  不知道有多少鐵石天械,混著那些金國賊寇的鮮血,在他那一桿金漆束頸紅纓槍之下,四散紛飛,廢棄無用。

  著實是萬夫莫當之勇。

  當時的金國都元帥四太子金兀朮,調動龍虎大王、蓋天大王及韓常等十幾萬兵力,牽制岳家軍主力,自身暗度陳倉,親自前往小商河下,以天械「鐵背虬龍」,攪動泥波萬道,毀橋吞馬,才使楊再興失陷其中。

  又有萬箭齊發,箭雨延綿三刻不停,光是那一戰之中所耗費的箭頭,便重達五萬斤不止。

  如此,終使楊再興殉身河下。

  神將死後六十年,威名猶在兩國之間,流傳不衰。

  再往前追溯的話,天波府楊家滿門忠烈,數代以降,也俱是統帥、勇將。

  丘處機怎麼能讓幾個金國狗賊,輕辱了這門槍法?

  錫無後這時已經把自己的斷手撿起來塞到懷裡,預備等到回去之後,請金國的能人幫他重接回去。

  他手腕和胸前的傷口雖然止血,仍是有陣陣的劇痛傳來,麵皮抽搐,猙獰道:「道士?此人必是刺殺了王道乾的罪魁禍首,夏侯將軍,你將此人拿下,我去殺了那桃花島門人。」

  呼桑各此時卻說道:「你若現在殺了他,怎麼知道另外那幾批財寶的下落?」

  夏侯烈也沒有即刻動手的意思,他本是軍中大將,奉行的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行事準則,總要對敵方有些了解,才更為穩妥。

  只是他目光先在楊再興身上留連數息,看不出半點功法家數,只好暗暗留心,先將部分注意投向丘處機,道:「你要為楊家槍法出頭,莫非你也懂得楊家槍?」

  「楊家將的盛名,貧道耳聞已久,可惜無緣修習。」

  丘處機濃須微揚,轉頭看向楊鐵心,「這裡既然有楊將軍的後人,又何必貧道來出手?」

  他腳尖一挑,把那杆獵叉挑回楊鐵心手中,道,「楊兄,就請你再提槍,跟他們斗上一斗。」

  楊鐵心雖然不知道這道長的來歷,卻也感念他為楊家槍而義憤填膺,提了獵叉在手,心中暗想:有這位道長壓陣,再怎麼樣我總得拼掉一個,也不算是辱沒了先祖威風!

  楊鐵心心思一轉,就盯上了重傷在身的錫無後。

  丘處機看出他臉上存了幾分死志,聚音成線,傳入楊鐵心耳中。

  「楊兄弟,貧道剛才看了兩眼,見你槍法精熟,功底紮實,想必也是日日夜夜苦練不綴的。」

  「楊家槍的精奧巧妙之處,自然絕不在金國狗賊的拳法之下,你所欠缺的,不過是一份天械之功。」

  楊鐵心霍然一省,道:「我幼年時家中槍譜所載,確實有天械之說。只不過……」

  只不過那天械機關,哪裡是尋常人家能夠肖想的東西。

  楊家槍所記載的天械,更不是普通軍中士兵的天械改造可以比擬,要想湊齊其中材料,請能工巧匠製作成型,少說也要八千貫錢,若想請人為自身裝上,這個價錢恐怕還要翻上數倍,更是有價無市。

  丘處機霽然道:「今日也是天公作美,便由貧道為楊將軍的後人暫且補上這一份根基,楊兄弟,你只管放心上吧。」

  這長須道人腳下一跺,在楊鐵心背上一拍,楊鐵心頓時趁勢衝出。

  呼桑克大笑一聲:「我來。」

  這人漢話不精,但懵懂之間也聽出了幾分端倪,起了貓捉老鼠的戲弄心思,腳下大步一跨,用胸膛迎向楊鐵心的獵叉。

  自從天械之術流行世間,早期的時候,人們索求無度,甚至妄圖借天械之術,追求長生。

  然而,若是自身心境修為,內力修為不夠,一旦體內植入的天械比重,達到一定程度,就會被擾亂神智,瘋癲而死。

  所以若是為了追求戰力的天械,往往只會專精於一個方面,將某一個位置發揮到極致。

  比如完顏濁的天械,就只在十指指骨,而喀拉圖的天械,是替換掉了腕骨和喉骨。

  呼桑兄弟所選用的天械,便是替換掉了肋骨和肩胛骨,其名為「大羆」。

  大羆一抱,粉身碎骨,大羆一靠,千年樹折。

  他們的胸膛就是自己最強的攻擊武器,肋骨板結成一體,從天械之中滋生的力量會使外層的血肉,也在遭受打擊的一剎那突然固化。

  打擊力度越強,固化的程度就越高。

  呼桑克的身形也比楊鐵心足足高了一頭,壯了一圈,邁步奔過去的時候,人還沒到,一股強風已經吹到楊鐵心身上。

  楊鐵心髮際之間散下的幾縷黑絲飄動,眼皮被風吹的耷拉了一下,眼中似有精光閃過。

  嗚!!!

  他手裡那棗木桿獵叉再度一抖,捲起一道滲人的風聲。

  這一刻,仿佛有一股力量,從楊鐵心的腳後跟忽然蔓延開來,霎時間,穿過層層骨節,入十二重樓,過玉枕,到天靈,降百匯。

  他腦子裡浮現前所未有的清明感覺,整個人好像甩脫了幾十年來一直承受的沉重枷鎖,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脆弱了數倍。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勢如破竹的一槍,在這個槍花抖完的一刻,剛好以尖端切上了呼桑克的胸口。

  獵叉的三根鐵刺尖端,當場崩斷,隨即整個獵叉的頂部都斷裂,彈飛。

  只剩一根木桿,「篤」的一聲,頂在了呼桑克胸口。

  呼桑克雙臂大張,步子猛然一停。

  夏侯烈幾乎在此同時,將目光聚焦到丘處機的雙腳。

  丘處機知道這一下,算是暴露了自身天械所在,等同於是展現出自己的一處要害。

  但他心中卻只有一種因果輪迴的玄妙,與一段盪氣迴腸的往事。

  天械「真人踵」。

  正所謂「真人呼吸以踵」,指的就是用腳後跟換氣,換的是大地內藏之五氣。

  擁有這一天械的習武之人,腳步起落之間,地氣滋生,潤養五臟,長春不老,連戰三天三夜,也無力竭之虞。

  當年王重陽看出自己七大弟子之中,唯獨丘處機性情最烈,最為好戰,故而選了自己當初召集義軍抗金之時,從軍中所得的一門天械技藝,傳授給他。

  王重陽曾說:「這真人踵,實則是起自天波府,傳於水泊梁山青面獸楊志,又在楊再興將軍身上發揚光大,可惜小商河絕唱之後,所遺圖紙殘缺,楊家後人又不知所蹤。」

  「我在活死人墓中三年清修,補全此械,先人毅烈之氣,百戰餘生,不敢或忘。」

  小商河後六十年,這「將軍踵」,又與楊家槍重逢。

  楊再興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洞若觀火,也是心弦激震。

  「殺氣改造技術,怎麼可能臨時借力給別人?!」

  少年郎捏了捏自己右手手腕,暗自反省,「我本以為此界天械之術,不過是因莫名渠道,得了我故鄉的幾許殘章,不足為道。」

  「可我忘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的道理,現在看來,此界天械武學,雖然頗多粗疏,也有神霄道的殺氣改造技術遠不能及的優點。」

  殺氣改造技術的起源,是當年林靈素從「里武林」歸來,見識到那個純粹由人類意志構建的世界之後,認為是人體種種,最高貴的地方,就在於精神。

  而人的精神最強大的一個方面,就是「殺氣」。

  所謂的「殺氣改造」就是能夠用機關之術,滋生出殺氣,與人體相輔相成,把握萬千武道殺傷力的根源,探究武學中的無上至理。

  因為神霄道的發展壯大,後來各家各派雖然都琢磨出了自家的改造技術,卻還是沒有能夠跳出一開始的技術藩籬,就算是全真教也不例外。

  那個世界二十年來,任何改造技術所能夠達成的,只能是「殺氣」。

  一個人的殺氣對另一個人來說,便是致命的毒藥,又怎麼可能借給他人呢?

  但這個世界的兩百年發展,卻做到了。

  天械之術所能夠滋生的意志力量,原來不僅僅是殺氣。

  剛才的真人踵所蘊含的,便是一種壯烈的意志,只要是能夠以這種情緒產生共鳴,丘處機就可以暫時將真人踵的力量轉嫁出去。

  眾人心中念頭雖多,放在現實,不過是一個呼吸。

  呼桑克低下頭來看著那根木桿子,臉上流露出困惑而恐懼的神情,呢喃著說道:「明明沒槍頭……」

  「誰說沒槍頭就捅不死人呢?」

  楊鐵心收槍,眼中帶著一種似懂非懂,但爽快至極的神采。

  那根棗木桿根本沒有刺入呼桑克體內,但呼桑克卻雙眼暴突,口吐鮮血的倒了下去。

  那一槍的餘韻,穿過了天械「大羆」,已經斷了他的心脈。

  就算是丘處機自己出手,也未必能有這樣的戰果,將軍踵終究還是要遇上了楊家槍,才是天作之合。

  「大哥!」

  呼桑各爆發出一聲驚動山林的大吼,雙肩一抬,勁力勃發到極限,把上半身的衣服都給脹得破碎開來,狂怒著殺向楊鐵心。

  丘處機斜刺里挺劍而去,截住了如一頭人熊般的呼桑各。

  夏侯烈身子一晃帶出一道殘影,卻有另一道帶著殘影的身姿,與他撞在一處。

  「你又是誰?」

  青白衣袍、風光霽月的少年人,右臂一甩,細若飛蟻的暗紅色稜角甲片,從肩頭流瀉而下,完美的貼合在手臂的肌膚之上。

  右手五指的各處指節,突然有帶著金屬光澤的尖角隆起,與那些菱角甲片呼應固定,最後在五指的尖端凝成血玉似的利爪。

  暗紅色的殺氣爆開,楊再興眸中猩紅,如同從地府中踏出的鬼神,咧嘴一笑。

  「楊再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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