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折返

  林中，青光大盛，逼近雲蕭兒藏身之處，青芒越發熾烈，猶如盤龍在空中若隱若現。一時間天地震顫，山林簌簌抖落，草木紛飛。

  強烈的壓迫感，令雲蕭兒心驚膽戰，臉色蒼白，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此刻，她卻咬緊牙關，內心已做好最壞的準備，即便是死，也絕不允許自己遭受侮辱。

  青光逐漸收斂下來，羅玄從半空垂落而下，只聽得一陣詭異的笑聲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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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師侄，好端端的，怎的一個人跑出來？還不隨師叔回去？」

  雲蕭兒靠在樹上，身後不遠便是羅玄，在林中四處張望著。她深知自己躲不了多久，遲早被人找出來，當即咬咬牙，起身從樹後走出。

  與其苟延殘喘，不如堂堂正正的去赴死。

  昏暗的林間，伴隨著草木發出咯吱的聲響，雲蕭兒來到離羅玄三十步方位站定，從戒指中抽出冰魄劍。

  羅玄見她這幅姿態，仰頭樂呵道：「人活這一世，有千萬種活法。死，卻是最軟弱的方式。只要活著，便還有一絲希望。你天資出眾，何必如此固執？損失點陰元，將來仍能成就大道，你亦將是世間絕古曠世的修士，受人敬仰。這不比死了好？」

  這番道理，雲蕭兒聽後，深感啟發，轉而冷哼一聲：「若不知你有妄念，想藉由旁門左道強施於人，或許你會是個好長輩。」

  「你明白就好。」羅玄面容略顯和善，「待你入我宗門，我還會教你更多道理，來吧！跟我回去。」

  他自以為雲蕭兒放棄抵抗，便邁起步伐向前靠近。

  可下一刻，羅玄面容慘白，只因雲蕭兒眼下正舉起劍，往自己脖子抹去。

  「爹，娘。若有來生，蕭兒自當報答養育之恩。」雲蕭兒低頭一番呢喃，當即閉上眼，冰魄劍已架在脖頸處，平靜的面對死亡。

  哪怕是死，也決不遭受他人欺辱。她此番決絕，是對這世間道義的無聲抗議，亦是對天道命運的無奈反擊。

  羅玄見她這般決絕，在震撼之際，就要伸手去阻止。

  剎那間，狂風大起，向前飛奔的羅玄，在一股詭異的氣力的衝擊下，連連打退數十步之遠。隨即傳來「叮」地一聲，雲蕭兒握著劍的右手傳來振痛感，劍體被震飛數尺之外，倒插在樹藤上。

  一道身影從空中降落，雲蕭兒本能的抬頭望天，只見滿頭白髮的老人緩緩下落，並站在她身側。

  瞧著來人，她不禁有些慌神，見眼前這幅熟悉的面孔，卻是那般親切。

  忽然，一道青光向他們刺來，卻被老人揮手間格擋開來。

  「你是何人？」羅玄恨恨地道。

  老人卻未搭理他，對著雲蕭兒躬身拱手：「小姐，您受驚了。」

  「言叔？」雲蕭兒瞧著他，這才想到自打從御京逃出，遭遇江寒，除了攬客莊一路追殺，鮮少有針對她的人追來。

  在上陽關，她反殺江寒，這一路也未見玄靈宗過來尋仇。

  「難道這一路上，言叔都在跟著我？」雲蕭兒滿是詫異，回過神反問。

  言大榮抬手摸起她的腦袋，笑道：「回凌城吧。老家主還在凌城等你。」

  爺爺也來了？

  原來他們都一直在自己身邊。

  就當雲蕭兒還沉浸在思緒中，但見羅玄突然出劍，真元之力大盛，整個林間被一股渾厚的真氣籠罩，直逼向言大榮而來。

  面對同階修士，羅玄絲毫不怵，這一次對言大榮是動了殺心。

  驀然間，林中冒出好幾道劍光，向羅玄襲擊而去。

  這突然出現的幾道劍光，也令雲蕭兒大吃一驚。

  這些人何時隱藏此處的？

  幾名黑袍修士自暗處出現，在劍光的衝擊下，羅玄身負多處劍傷，被強行壓制趴在地上。黑袍修士們身形一轉，已處在雲蕭兒身前。

  雲蕭兒大為震撼，這幾名修士，皆是元嬰境界，惶恐間有些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幾步。

  其中一名黑袍修士緩緩走向羅玄，開口卻是一陣清脆的女聲：「羅玄，你的同門天瑤，已向尊上告發於你，此刻尊上與天穹真人，在分院等著你。」說完，其他幾名元嬰修士上前，將其捆綁向凌城而去。

  「你們也回吧。尊上在等著雲州女君。」黑袍女修自始從未露面，隨即化作一道遁光沖天而去。

  帝師在等她？

  雲蕭兒滿腹疑雲，眼神迷惑，向言大榮尋求解答，卻只見他一臉憨笑，不作言語。

  ……

  回到凌城，清波道門分院。

  再次踏入這裡，雲蕭兒千愁萬緒，瞧著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不禁扯緊了言大榮的衣袍。

  又來到風波樓外，透過燈光映襯下，她看見屋內有好幾個身影。

  言大榮回過頭瞧了她半晌，嘻笑道：「怎麼？小姐不敢進去？」

  「為何不敢？」雲蕭兒口齒微顫，深吸口氣，獨自走進風波樓。

  推門而入，忽然背後大門被言大榮強行關閉，這卻讓她渾然一驚。

  再次抬頭望向屋內，只見羅玄被天穹押解著，頭磕在地上，天瑤則是站在天穹身邊。

  瞧向上座，左側上位是她的爺爺，雲傲山。

  而右側上位的，則是一名紅裝女子，體態靈動，嬌俏艷麗，雙目似有些懶散；朱唇粉面，帶有幾分嫵媚之色，但又如山中高潔，劍眉一挑，讓人感覺到一股寒意。

  只見紅裝女子的身側，琦蘊過來牽起雲蕭兒的手，走向上位，並向上位女子道：「師父，她便是雲蕭兒。」

  當下，雲蕭兒聽到她稱「師父」，還未反應過來，但心中思緒一轉，想到琦蘊是帝師門下，心中百感交集，瞪著雙眼朝著紅裝女子喊了聲：「你是帝師？商正衡？」

  見她這般無禮，雲傲山握著拳頭，堵起嘴巴，咳嗽一聲：「丫頭，不可無禮。站在你面前的，正是楚國帝師，千機閣閣主商道君。」

  商正衡？

  那個建立起修仙界的新秩序，一己之力，威壓整個修仙界的商正衡，竟是個女人？

  雲蕭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應該是個老頭子，或者虎軀大漢嘛？怎會是這麼如此驚艷貌美的女人？

  倒是商正衡，懶散的目光，透露著令人琢磨不透的光芒，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傲山道友，我挺喜歡你這孫女的。」

  雲蕭兒聽聞，內心緊張瞬間消散，暗暗鬆口氣，看來這位帝師並未怪罪她。

  可商正衡的下一句話，卻讓她驚得目瞪口呆。

  「不如，讓她做我徒弟吧！」商正衡微眯著眼，淡然的說。這聲話語雖輕，但也帶有不容置疑的意味。

  「商道君。」天瑤忽然驚呼一聲，似覺得冒犯，又退後不再言語。

  還沒等雲蕭兒反應過來，只見雲傲山仰頭大笑，眼神瞄著孫女的臉，說道：「商道友如此器重這丫頭，我替我兒、我兒媳先謝過商道友了。」

  瞧著雲傲山這番輕鬆的應下，雲蕭兒一臉茫然，畢竟面前這人，乃世間第一人、半步化神的商正衡。自從在元齊口中得知，商道君建立千機閣的初衷，她便早已對眼前的上位者心生敬意。

  如今，她陰差陽錯，能得商道君賞識，自是樂意。隨即雲蕭兒猛地跪地，向商正衡磕下一頭，聲呼：「弟子參見師父。」

  一陣微風颳過，商正衡抬手之間，周身元氣外放，憑空就將跪地的雲蕭兒抬起站好。

  「拜師一事，稍後再議。眼下是先處理他的事。」商正衡原先慵懶的神態，變得有些莊重，從席中起身，走向羅玄身前。

  只見商正衡目光冷寂，似如深淵漩渦般深邃，目不轉睛盯著跪地的羅玄：「羅玄此舉，在清波道門內，應受何等刑罰？」

  這話似是在問天穹。

  天穹冷汗直冒，低著頭回應：「在我宗門，未有強施於人的法令。門中，亦無對私養爐鼎有關的刑律。」

  話音一落，雲蕭兒頓時心寒，卻也不好指責。這世間又有多少修士，在私下豢養爐鼎皆不得知，若真要罰，斷然罰不盡。

  她內心深感無奈之際，只聽商正衡輕聲道：「從今日起，清波道門還無此項法令嗎？」說完，話音在房內迴蕩，這一聲輕語，卻是令眾人皆一陣膽寒。

  「告訴陳淵啟，他外甥女差點被此人所害，而他向來都是個夾帶私仇之人，以他的個性，再將此法令提出，作為代掌教，他必會知道該怎麼做。」

  商正衡的話語，如同夜間的鬼魅，令此間之人聞言慌亂。跪地的羅玄更是滿臉驚恐萬分，抬著頭連連求饒：「求道君，不要將我交給陳淵啟，求道君開恩。」

  他一邊求饒，一邊被天穹架出風波樓，最後他的求饒聲更是迴蕩在整個後院內。

  房內的天瑤，面色布滿愁雲，失落的向兩位元嬰大能拱手，便要告退。但見琦蘊走上前，向她施以恭敬，道：「我與你，雖有些恩怨，但此事你做得很好。」這番話，似乎是一句和解，天瑤瞧著她的眼神，也有些潤目。

  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在天瑤退出去之時，雲蕭兒向她追過去，言語誠懇：「天瑤前輩，你我仍做不成師徒，不過蕭兒還是得謝過前輩。前輩將來若有困難，晚輩定義不容辭。」

  天瑤朝著她笑了笑，沒多言語，自顧離去。

  風波樓內，一陣寂靜。

  「蕭兒，準備拜師了。」雲傲山出言打破平靜。

  只見雲蕭兒猛一轉頭，心情早已平復，一臉堅定的走向上位，站在商正衡身前。

  忽然，她的內心，又開始緊張起來。

  因為，直到時下，她才算真正的踏上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