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血海埋深恨

  莫清塵只覺得自己走在望不到盡頭的泥沼里，當雙腿實在邁不動而停下來時，身子開始一點一點的往下沉，濕滑的軟泥慢慢沒過她的小腿、大腿，直到脖頸，恐慌窒息的感覺籠罩了她，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軟泥把整個人淹沒，那一刻，她絕望的尖叫起來。

  莫清塵猛的坐直身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這時才明白剛才是自己做的一個噩夢罷了。

  短暫的茫然過後，莫清塵臉色一變：「爺爺！」

  她四下望望，發現周圍樹木林立，青草繁茂，不遠處一條土黃小路一直蜿蜒到看不到盡頭的遠方。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斜靠在老樹下，雙目緊閉。

  莫清塵神情一震，一步一步的挪到老樹下，看了又看，這才失聲喊道：「爺爺？」

  原本滿頭黑髮，紅光滿面，看起來五十來歲的莫大年，此刻白髮蒼蒼，臉上皺紋層層疊疊，看起來蒼老不堪，和俗世八九十歲的老人毫無區別了！

  莫清塵喊完，莫大年依然一動不動，莫清塵臉色慘白，壓下心中無盡的惶恐，伸出手指在莫大年鼻下探了探。

  還好，還有氣息！

  莫清塵鬆了口氣，可隨即心又提了起來，爺爺不僅容顏大變，氣息也微弱至極，伸手抓住手腕一探，體內靈力更是混亂不堪，顯然是傷勢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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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定，一定要鎮定！

  那噩夢般的場景走馬觀花般在莫清塵眼前晃過，她強壓下這些思緒，忍著太陽穴突突直跳的疼痛，伸手摘下爺爺腰間的儲物袋。

  「聚靈丸，黃龍膏，天星草……」莫清塵喃喃念叨著，隨即眼睛一亮，「回春丸，對了，就是這個！」

  莫清塵打開標示著回春丸的瓷瓶，倒出一枚淡青色花生大小的丹藥。

  回春丸，是鍊氣期修士經常要用到的丹藥，專門治療內傷，效果不錯，莫清塵自從爺爺那裡得了記錄煉丹方面的獸皮書後，對這些常見丹藥，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莫清塵把回春丸放入莫大年口中，手上靈力漸漸凝出，推動著回春丸助莫大年服用了下去。

  等了片刻，見莫大年臉色由青轉白，好了許多，可是人卻遲遲不見醒來，莫清塵一咬牙，再從瓷瓶中倒出兩粒回春丸，又給他服送了下去。

  「爺爺，您一定要醒過來啊。」莫清塵抓著莫大年蒼老粗糙的大手，喃喃念道。

  不知是莫清塵的祈禱被莫大年聽到，還是回春丸確實起了作用，又過了一刻鐘左右，莫大年終於悠悠轉醒了。

  「爺爺——」莫清塵見莫大年睜開眼睛，眼神渾濁，再不見以往的光彩，緊繃的心弦一松，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丫頭乖……莫哭，莫哭。」莫大年伸出如老樹皮般的大手，溫柔的為莫清塵擦拭著眼淚。

  可這一舉動，卻令莫清塵高度緊張的精神失去了控制，原本的驚懼絕望一起湧上心頭，她猛地撲入莫大年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哭的昏天暗地中，莫清塵眼前漸漸出現一絲光亮，亭台樓閣、假山流水宛如畫面，在她面前徐徐展開。隨即她驚訝的發現，眼前這熟悉的一草一木，正是她生活了兩年的莫府。

  「十六妹妹，你看我這鞦韆做的漂不漂亮，我們快來比比，看誰盪的高啊。」眉梢眼角都是溫柔笑意的莫凝柔展顏喚道。

  「清塵，快點坐上去啊，放心，不會掉下來的，我們一起去織女家做客好不好？」虎頭乘坐在大大的紙鶴上，沖莫清塵伸出手。

  「莫清塵，你不要得意，我就不信打不過你，有本事咱們來年見！」莫玉琦漲紅了臉，手一推狠狠把托盤中的東西摔到地上。

  「小十六，多謝你照顧小十四了。」莫染衣背著莫凝柔，語氣難得柔和的道。

  面無表情的少年風塵僕僕從外面歸來，偶遇莫清塵，慣例微微點點頭後終於忍不住說道：「十六妹，你，你莫灰心，突破到鍊氣中期，不並只是靠資質的。」

  這是五靈根卻在十六歲進入鍊氣五層的莫小七。

  「十六妹妹，你快快長大，哥哥還在等著你給我揚眉吐氣呢，看陳鳴那小子還在本公子面前顯擺不。」一臉流氣的莫小八捏著莫清塵下巴笑眯眯的道，卻被莫清塵狠狠拍了一下手。

  「小十六，姑姑也沒什麼好東西，這道隱身符你拿著玩吧。」桃紅衣裙的俏麗女子調皮的沖莫清塵眨眨眼。

  「小十六，二爺爺還一直未給過你見面禮，今日就給你補上吧。」白髮蒼蒼的二爺爺顫巍巍的拿著一串紅色珠鏈對莫清塵道。

  轉眼間，眼前或喜或怒，或淡然或生動的人一下子支離破碎，畫面一轉，莫染衣與虎頭在黃光的籠罩下瞬息不見，莫小七雙眼瞪出，死不瞑目。

  莫小八捂著腹部，一頭栽倒在地上，莫玉琦不可置信的看著胸前鮮血直流的傷口，直直望著她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十三姑姑大紅嫁衣落入塵埃，渾身冰涼。

  死了，都死了，一直和她針鋒相對的莫玉琦死了，埋頭苦修，身為五靈根卻不向命運低頭的莫小七死了，整日嘻嘻哈哈，一心等著長大閱遍天下美人的莫小八死了，滿心歡喜，以為得嫁良人的十三姑姑死了，一生停留在鍊氣初期，落寞了一輩子的二爺爺死了，心心念念想著振興莫家的族長爺爺也死了。

  既然人總會死的，那為什麼還要修煉？

  修煉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眼前一道道人影瞬間重合，發出各種各樣的叫喊聲，都是臨死時絕望的呼喚。

  漸漸的這些人影開始在莫清塵眼前飛速旋轉，一時之間莫清塵只覺得天旋地轉，耳膜嗡嗡作響。

  那個咋起的念頭猶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為什麼要修煉，既然人終究難逃一死，那還修煉做什麼！

  我一直在修煉是為了什麼，這一切到底有什麼用，有什麼意義！

  此時的莫清塵渾然不覺，她周身靈氣瘋狂涌動，體內靈力四處亂竄，身軀不停顫動，臉上神情忽喜忽悲，大滴大滴的汗水混著淚水流下，臉色越來越慘白。

  不好，這是走火入魔之相！

  一旁的莫大年強撐著無力的身體，伸手從儲物袋中掏出一物猛的往莫清塵腦袋上扔去。

  莫清塵困在自己的世界中對莫大年的所為毫不知曉，只聽到一個蠱惑的聲音不停勸她就這樣算了吧，反正努力也沒用處，你看莫小七，費盡心思進入鍊氣中期又如何，還不是就這麼不堪一擊的死了，你修煉有什麼用呢，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罷了，一切都是命數，都是命啊。

  就在莫清塵萬念俱灰之際，只覺腦門一涼，眼前猶如閃電劃破夜空，出現一道清光。

  莫清塵猛的清醒過來，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會覺得人生毫無意義，修煉毫無意義，難道就因為人最終都會死，就什麼都不做了麼，若是如此，那天地衍生萬物，是為了什麼。

  有生就有死，死是所有生靈最終面臨的結局，正因為眾生都是殊途同歸，他們的意義才在於怎麼去活，怎麼讓自己活的更好。

  而修煉的意義不正是如此麼，修煉就是為了跳出輪迴，與天地長存，是所有生靈最高遠的追求！

  長生麼，我不知道會不會實現，但我知道的是，我不想再任人宰割，眼看著親人逝去無能為力，我想自由的活在這天地間！修煉或許不一定能幫我實現這一點，但想實現這一點，唯有修煉。

  彈指間，眼前種種亂象灰飛煙滅，映入莫清塵眼帘的，是莫大年焦急蒼老的臉。

  「爺爺——」莫清塵一開口，才發現聲音沙啞，渾身大汗淋淋。

  莫大年鬆了一口氣：「丫頭，你總算沒事了。」

  「爺爺，我……」

  「丫頭，是心魔在你情緒大起大落之際趁虛而入了，剛才真是兇險，若非爺爺早年偶然得到幾滴清神露，你今日就麻煩了。」莫大年一臉後怕的道。

  莫清塵慚愧的低頭道：「爺爺，是清塵心境太差了。」

  莫大年一雙大手輕輕摸著莫清塵的腦袋，眼睛微眯：「丫頭，這不怪你，我們莫家經此大劫，別說是你，就是經歷了風風雨雨的爺爺，都有些受不住……」

  聽莫大年這麼一說，莫清塵眼中一熱，還是忍不住哽咽道：「爺爺，他們都死了，七哥、八哥、十一姐、十四姐，還有十三姑姑，族長爺爺……爺爺，清塵好難過……」

  莫清塵眼淚撲簌簌的流下來，盡情發泄，只是心中卻清明一片。

  莫大年也不說什麼，任由莫清塵哭夠了，才聲音沙啞的道：「丫頭，哭夠啦，你發現自己有什麼變化沒？」

  莫清塵用衣袖胡亂的擦擦眼淚，納悶的看看自己，眼睛猛地一亮，一臉欣喜的道：「爺爺，我的修為！」

  原來莫清塵的修為，竟然一下子從鍊氣三層中期跳到了鍊氣三層頂峰。

  莫大年見怪不怪的點點頭道：「這也正常，你抵住了心魔的侵擾，自然會有所收穫，或是修為增加，或是心境提高，或是根基穩固。」

  莫清塵心中歡喜，可看著莫大年的樣子卻神情一黯：「爺爺，您的頭髮——」

  莫大年苦笑一聲，想著日後要和小孫女相依為命，也沒必要隱瞞， 就道：「爺爺現在——」

  剛剛開口，忽然聽到馬蹄聲由遠及近的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