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這一場秋雨下得格外的久，直到天色完全黑沉下來，才終是停了。

  淡白的月光鋪在石磚上，映出冷冷的生青色。

  

  蕭澈負手站在走廊上，望著左側不遠處的院門，想起方才她落荒而逃的樣子，眼眸深處有困惑在翻湧著。

  眼下他這般主動，她反而卻退縮了，她的目的不是接近他？

  腦海里又想起她先前逃跑後，跌落深坑裡狼狽的樣子來。

  眼下可以確定的是，她沒有功夫。

  性格跳脫，出招毫無章法，毫無蹤跡可循。

  永遠不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麼，這一點讓他心裡有些隱隱不安。

  沉默了片刻，又轉身往寢室走去。

  才閉上雙眼，又墜入了無邊的夢境中。

  蕭澈猛地睜開眼，跌跌撞撞地往外間走去，連著灌下一整壺的冷茶，才覺得翻騰的血液漸漸平息下來。

  目光忽然凝在了那只有半個手掌大小的畫本上。

  他黑潤的眼底仿佛有一片寒冷的長夜，終是將那畫本攥在手心，邁著沉重的腳步跨過左側的月亮門，往書房走去。

  獨自安靜地倚靠在椅背，垂下眼睫，黑黑的眸子盯著手中被他抓皺了的畫本，直到天明。

  「少主，是少夫人和虞姑娘來了。」

  蕭巳進殿，輕聲稟道，見少主眼皮一掀，一雙寒目直直朝著他射來。

  蕭澈眼皮微挑，渾身帶著暮秋時更深露重的寒氣，讓蕭巳渾身發僵。

  饒是他在少主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也依舊心有餘悸，也不知道這虞姑娘哪裡借來的天膽。

  「讓她們進來。」蕭澈深吸一口氣，語氣早已恢復了平穩。

  「是。」蕭巳躬身退了出去。

  少頃，殿外候著的兩人就一前一後進了殿。

  「綰綰來給少主請安。」林音音提起裙擺越過月亮門，將手上提著的食盒放在一側的茶几上，才朝著書房內的蕭澈款款行了一禮。

  蕭澈朝著二人擺了擺手。

  聽見這一聲「綰綰」，不由挑眉去看她身後的人，卻見她神色如常，沒有半分的憤憤之色，眼眸平靜無波。

  他心裡越發疑惑，原以為在上元宴之後，她應會有所反擊。

  昨日她去見了慕楚楚，莫不是想借刀殺人？

  但是她選的刀，確是一把鈍刀，沒有半點用處。

  唐綰懶懶地朝著蕭澈行了一禮，就見林音音從食盒裡取出了一碟糕點。

  那是一碟看起來十分精緻可口的點心，將她肚子裡的饞蟲都勾了出來，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心裡暗惱，自己不該在林音音來問安時湊上來，但又怕兩人在這段時間內生出感情，只得打著哈欠趕了過來。

  「少主，這是綰綰一大早做的棗泥酥，是用紅棗和紅豆碾碎做成的，您試試，」林音音挽起寬大的袖口，將一小碟糕點遞到了蕭澈的面前。

  那一小截手腕在陽光下白得近乎透明，纖細如玉蘭花的手指上有一塊極不和諧的紅。

  唐綰站在一側靠近窗邊的位置，右手緊握成拳，抵在唇邊，掩人耳目地打了個哈欠。

  卻突然被那抹明晃晃的嫣紅，刺了眼睛，心裡一愣。

  旋即想起了書中也有這一情節。

  書中蕭澈抿著眉頭，骨節分明的手掌握住林音音紅腫的手指，沉聲道，「以後費勁的活讓下人干，這雙手掌應該做些別的。」

  林音音雙眸含著情意，臉頰微紅，垂下頭，將小手從男子的掌心中抽回，小聲問道，「那綰綰的這雙手該做些什麼？」

  「自然是和我下棋了，」男子輕聲答道。

  唐綰捂住嘴角，將肚子裡噁心的反胃壓下，怎麼先前不覺得這一段油膩，眼下想來真的連隔夜飯都能嘔出來。

  真不愧是古早狗血文。

  她抿了抿嘴角，好整以暇地朝著蕭澈看去，卻見他眉頭皺緊，幽幽的目光凝在那碟糕點上，全然不見林音音刻意露出的手腕。

  得，這真的是被換了芯子的蕭澈了。

  唐綰扯嘴一笑，他似是有所察覺，突然朝著她看來，含著漫天星辰的眼眸裡帶著一抹落寞。

  可這一抹落寞轉瞬之間消失了，那黑潤的眼瞳變得比夜色還要冰冷。

  愈發讓唐綰猜不透他了。

  兩人四目交匯之際，蕭澈抬手朝著她揮了下，沉聲道，「過來。」

  唐綰點了點頭，邁著虛軟的雙腿，往他的身邊走去，全然不顧一側拿眼橫她的林音音。

  「你來做什麼？」蕭澈望著她濕潤潤的眼角，挑眉問。

  「自然是……來給少主研磨，昨日你答應的，」唐綰左右看了下，旋即指了指書案上的墨台，一臉正色道。

  蕭澈眨了眨眼，卻不置可否，挑眉又去看站著的林音音，沉聲問道，「你可還有事？」

  這番不近人情的話，讓殿內的氣溫驟然下降了幾度。

  唐綰感覺此刻空氣仿佛凝固了般，垂下腦袋不去看林音音的神色。

  「少主昨夜命人送到引嫣閣的東西太過貴重，我已命人存進了府里的庫房。」

  林音音清麗的面龐上出現了一刻鐘的怔愣，穩了穩心神，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但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話罷，她朝著蕭澈行了一禮，轉身緩步出了殿內。

  唐綰抬眸，望著林音音離去的身影，心裡給她點了個贊。

  不愧是書中女主！

  蕭澈側眸，見她望著那漸漸走遠的人，那眼底好似有天上的星河在流轉，比望向他時還要亮上幾分。

  想到這裡，他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清咳了一聲。

  唐綰收回目光，臉色僵了僵，側眸發覺蕭澈那雙黑眸正凝著自己，那目光仿佛要將人看透。

  「你一大早來就是為了研磨？」蕭澈眼尾一抬，饒有興致地倚在椅背上看著她。

  一下子被識破心思，唐綰脊背微涼，咽了咽口水，小聲道，「公子，我能去府外置辦些胭脂嗎？」

  話罷，她朝著他露出了一個標誌性的燦爛又乾淨的笑容，但眼底卻沒有方才她望向那女子時那般明亮。

  蕭澈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屈，不疾不徐地輕叩了兩下。

  那敲擊聲微不可聞，卻聽得唐綰在這一片暖陽里打了個寒顫。

  剛想開口讓他當作沒聽見，耳邊卻聽到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唐綰脊背挺直，猛地抬眸去看蕭澈，見他嘴角輕輕一扯，一絲極淡的笑意從唇角流瀉而出。

  她感覺自己的腦袋裡「轟隆」一聲巨響，似有無數的煙花在耳邊綻放。

  蕭澈真的喜歡她！

  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出的殿外，等待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邁下台階，她低頭垂眸抿著嘴笑著。

  卻不知道身後有一道森冷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那眼底有寒冬飛雪。

  陽光下，少女踮起腳尖，開心地伸了個懶腰，那纖細修長的身形仿佛剛剛生長出來的嫩芽。

  她還沒認清自己的境況，看來有必要讓她明白，以後只有他蕭澈才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蕭澈望著那身影消失的方向，眼底終於一掃陰鬱的烏雲，浮現了一絲冷笑，帶著些看好戲般玩味的笑意。

  他側眸瞥了蕭久和蕭期一眼，沉聲道，「今日你們陪她出府。」

  「是。」兩人拱手稱是，卻又面面相覷。

  一個女子出行，哪裡需要二人一同護送，卻不敢置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