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水神

  史寅官抱著碗，站在路邊，一邊吃一邊哭，麵條摻著眼淚，沒嚼幾下就囫圇往肚子裡咽，嘴裡還不忘含糊的說謝謝。

  眨眼間，一大碗麵條被史寅官狼吞虎咽的吃光了，連麵湯都沒有剩下一滴。

  傾城把空碗還給攤主，付了幾個銅板，帶著稍微有點力氣走路的史寅官往姜府走去。

  「姑娘……我的阿梨在哪裡？」一進大門，史寅官便迫不及待的問。

  傾城在前頭領路，把他帶到位置最偏僻的一回小院，指著一間廂房說：「你兒子就在裡面，不過你現在不能見他，他得了傳染病。」

  「你也得檢查檢查，看看有沒有染上病，在此之前你待在廂房裡，不許出來。」

  史寅官眼睛一直粘在隔壁：「我能不能看阿梨一眼？就一眼。」說完又深深作揖。

  傾城想了想，「你等下，我去問問我夫君。」

  

  結果她剛一轉身，隔壁門從裡面被打開了，姜衡衍跨出來，柔聲笑道：「夫君在呢。」

  傾城瞪他：「姜衡衍！」

  「叫大名多見外。」他似乎心情很好，故而很好說話，看向史寅官，「你就是阿梨的父親？看吧。」

  「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史寅官深深鞠躬作揖。

  姜衡衍點點頭，側開身。

  史寅官這才站在門檻上，踮腳往裡張望。

  從這裡勉強能看清阿梨的小臉，史寅官大大的鬆一口氣。

  姜衡衍說：「他身上的高熱已經褪去，只要堅持服湯藥，不日便可痊癒，你無需太過擔憂。」

  史寅官又是一陣激動的道謝，因為長期飢餓而凹陷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床上的小人，可見他對兒子有多重視。

  姜衡衍給史寅官搭了脈，值得慶幸的是，阿梨的肺病可能是剛起不久，史寅官沒有被傳染上。

  「你想留下來報答我？我卻不一定要你，先把你和阿梨的生辰八字告訴我吧。」傾城說。

  史寅官疑惑不解。

  傾城看過去：「？」

  史寅官趕緊報上兩人的生辰八字。

  人與人之間也有相剋，姜衡衍是家主，若是下人克家主，那麼對家主不利，家宅也不會安寧。

  之前要徐林一家，傾城也看過他們的八字，確定與姜衡衍不相衝才把他們要過來。

  秀蓮秀慧姐妹也是如此。

  傾城算了算，史寅官和阿梨父子，八字上不但沒有問題，史寅官更是旺家主。

  傾城放心了，「我可以要你，但我府上不養閒人，你會做什麼？」

  史寅官想了想。

  抓耳撓腮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

  傾城看他為難的樣子，提醒道：「砍柴，挑水……這些都行吧？」

  這已經是最低要求，有手就能幹啊。

  史寅官卻面紅耳赤，「我、我可以試試。」

  傾城眼皮一跳，不放心的說：「你給我展示一下？」

  幾人移步到主屋這邊的院子裡，一應物件備齊，史寅官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一番什麼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他用扁擔挑水，前前後後打翻六桶水，把傾城看愣了。

  吳長生哈哈大笑：「這是從哪找來的人，兩條胳膊像麵條似的，比李少博還軟。」

  李少博憤懣的錘了他一拳：「我不比他強啊？」

  史寅官面紅耳赤。

  傾城輕咳一聲，「沒關係，砍柴試試看。」

  「好，我……」史寅官原地轉了兩圈才找到斧頭，兩隻手合力，才堪堪把斧頭拎起來。

  傾城不忍直視，「你是怎麼活到大的？」

  史寅官羞臊的放下斧頭，滿臉通紅，「在下寒窗苦讀數十年，只會作詩寫文章，其他的……」

  傾城眼睛一亮：「你能教孩子讀書認字嗎？」

  史寅官說：「我可以。」

  「你考考他。」傾城扭頭對姜衡衍說。

  「好。」姜衡衍把史寅官請到屋裡坐。

  說不上考吧，姜衡衍只是隨意與他閒聊，便把史寅官的學問了解個大概，這就是姜衡衍的本事。

  「先生才華讓人驚艷。」姜衡衍有些意外，然後對傾城說，「以先生之能，教秀蓮和秀慧不在話下。」

  史寅官連連擺手：「在下何德何能，家主繆贊。」

  傾城挑眉，忍不住問：「你既然這麼有才華，為何落魄到這般田地？」

  史寅官的眼睛突然紅了，猛地跪在地上，磕頭說：「姑娘，那日元霄燈會，我在街上看到您以一己之力救下大火，大家都說您是仙人，求求您救救我們村的孩子們吧」。

  傾城問：「怎麼了？你起來，慢慢說。」

  史寅官執拗的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嚎啕大哭，卻也把事情經過娓娓道來。

  高細郡有一條大江叫富陽江，那裡有一位水神，神通廣大。

  水神有個規矩，讓附近的村子輪流每年上供二百名童男童女給他，若是哪個村子敢壞了規矩，水神就會大顯神威——屠村。

  今年輪到郝家溝村上供童男童女，按照規矩是抽籤決定，史寅官點子背，抽到的是最短的一根，他就得把唯一的兒子阿梨上供給水神。

  史寅官動員村民反抗水神多年無果，這次輪到他，他心知無法反抗，靠著村子裡唯一的教書先生這點微末的影響力，在幾個學生的幫助下，才險而又險的逃出村，流落到青平鎮。

  「村裡的孩子馬上就要被上供給水神，求您救救苦命的孩子吧！」史寅官苦苦哀求。

  傾城聽得心驚：「還有幾日？」

  史寅官算了算，「只餘五日。」

  五日……時間太短了，必須馬上動身。

  可是她剛在元宵燈會上救下大火，又與邪修連續鬥法，已經精疲力盡，現在沒有辦法趕路。

  「休息一日，我們明早動身去高細郡，如果不眠不休的趕路，應該來得及。」姜衡衍嚴肅的說。

  「好。」

  傾城看向史寅官，不禁有些佩服他了，明明是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卻在郝家溝村憑一己之力動員村民反抗水神多年，實在逼不得已才帶兒子出逃。

  阿梨今年八歲，再怎麼瘦弱身上的分量也不輕，史寅官提不動斧頭，卻能背著兒子徒步走出這麼遠，不僅讓人感嘆父愛的偉大。

  傾城略一合計，史寅官可以教秀蓮和秀慧讀書。至於阿梨，今年八歲，開過蒙，認的字，恰好姜衡衍缺一個書童，可以讓阿梨做姜衡衍的書童。

  「你留下來吧，以後教兩位姐兒讀書。」傾城說，「我記得你的賣身價是七兩銀子，我給你十兩。」

  史寅官：「我不要銀子，你們救活阿梨，我甘願為奴。」

  傾城不聽他的，扔給他一個錢袋，口氣不容拒絕：「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