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蛋奶糊酥派
2024-05-13 01:46:57
作者: 七寶燉五花
五月中,天墉城的後半夜不屬於天墉城的土著居民,屬於來自六合的工匠藝人。
避開高大強壯,天生本領強悍的土著,六合的工藝者們才敢冒頭,他們會趁著天明之前最晦暗的時光活動,享受個把時辰的鬆快,這也是白帝城裡五臧之人與六合之人的默契,你有你的晨曦黃昏子夜,但子夜之後便輪到了我們這些人討生活。
送走最後一個五臧壯漢,元寶橋的一間食肆門外,水牌齊齊翻了一個面,旁邊的小門也打開了,那些比起五臧人來說顯得清癯瘦小的六合眾人開始了他們的夜晚。下工的他們等不及吃飽飯或者喝個酒消遣,而隔了不遠處的一個院子飄出一股奇異的蛋奶香氣,吸引了一個高大健美的身影閃身進去。
今晚的稀客是倒霉又勞碌命的刁少尹,在開始晚上的調查工作之前,來一杯正宗的奶果釀,吃個稀罕的怪點心,大概能為這個能幹又敬業的女警探提供一點點面對這令人撓頭的案件的精力和勇氣感。
「這何物?」刁少尹望著面前的食物。
「蛋奶糊——糊酥派。」明月出隨口胡編,沒辦法,她對這玩意進行了改良,否則實在難以下咽。
於大多數的亞洲人,尤其是中國人,認為的西點的甜蜜鬆軟的印象截然不同的是,真正的傳統意義上的西洋主食,味道都並不令人愉快。
能被歐美人當做主食的無非是麵包和各類米糊,米糊就不提,那味道煮不好和嘔吐物也沒有什麼區別,而麵包也不是亞洲人偏愛的口味,而是扎紮實實的口感,外面會結一層硬殼,粗糙黝黑,放在廚房裡能存十天半個月,都是同一種口感。
美食重災區英國尤甚,這個國家是美食家明月出最畏懼帶團的國家,沒有之一,哪怕所謂的哈利波特濾鏡和文學情懷也無法拯救,明月出實在是個中國嘴巴中國胃,吃不出英式料理有什麼柔美甘甜。
蛋奶米糊派原本是老式的英國黑暗料理之一,用粗糙的穀物混合已經過了最新鮮的食用時期的雞蛋,加上並不會分層的,口感甚至還不如嚼一個瓷盤子的麥餅底,組成了老舊的早餐主食——儘管是這樣的玩意,在黑暗時期,也只是領主老爺們,和那些有錢的主教們,才能吃得起的奢侈。
維多利亞時代的蛋奶米糊派,已經進化到可以令人微笑的程度了。
用油和一點點海鹽揉搓的,可以分層的千層餅一樣的餅底,加上香草莢、玉米粉、雞蛋、牛奶以及燕麥混合的彈力十足又柔軟的蛋奶米糊,吃起來有馥郁的牛奶和雞蛋乳脂味道,咬一口,柔滑的蛋奶米糊滴落在酥脆的餅底,柔與脆的兩種口感,足可以顛覆來自中世紀對蛋奶米糊的可怕印象。
而明月出覺得饒是如此,千層餅的餅底也還是不夠討喜,她索性參考蛋撻做了酥皮,但這樣一來整個蛋奶米糊派就很像是巨大的蛋撻,折騰來折騰去,也沒有折騰出可以端出來到白奢面前的尊貴模樣,所以她索性就把剩下的食材都折騰沒了,左鄰右舍一起吃吃算了,別拿出去丟人現眼。
刁少尹本人是蛋類食物的擁躉,在美食麵前降低的防備心,也可以給昭陽巷裡的一干六合人提供點兒可以滿足好奇心的爆料。她這幾晚接到了幾個沒頭沒尾的命案,死得都是小人物,死因也挺獨特。
比如昨天那個是餓死的,前天的是凍死的。這兩天的死因,都不像是眼下的時間和地點能夠滿足的。
如果天墉城的暮春能把人凍到這個程度,那麼貴族們也不會抱怨今年沒有下雪,景色不宜人了。
「實不相瞞,這一次的案件對我們署里並無影響,因為死者大半都是六合之人。儘管各個死得沒有根由,這案子的被害人甚至還不如上次那樣聳人聽聞,能夠製造獵奇效果。每年天墉城都有太多的橫死街頭的六合雜役。」刁少尹聳了聳肩膀,舔掉了嘴唇上的蛋奶米糊。
「我的……恩師曾教導我,高位要有高位的眼光,低位也有低位的聯想,凡事都不能單獨來看。此前那案子不是說出現了一種離奇的邪法,可以利用時間地點人物飲食等等各種因素來製造邪術,那我是否可以合理猜測,這些死人和離奇的死因或許也並非是天降懲罰,而是有人在練手?」明月出接受到了屠博衍的心思,提醒刁少尹。
「若是如此,那便更糟了。」刁少尹揉了揉額角,「這些死者里也兩三個小攤販主,是被人一劍封喉的,看那手法,兇手個頭不高,但武藝高強。」說著,刁少尹看了一眼邁進院門來送桂花酒釀圓子的灼桃,「你是元寶橋下那位灼桃姑娘吧?我記得月娘說過,你是一個人租住,一個人出攤,這幾天晚上命案頻出,你一定要仔細些。若是不成,我幫你在夜市弄個位子,於人群之中總會安全些。」
「那敢情好!不過這幾天沒事,我都是白天出攤,晚上想回去繡嫁妝呢。」灼桃一笑,「可別打趣我,我沒有人選,不過是到了年歲預備著,不然喜鋪子裡那麼貴,我還買不起。」
「那就好,你要是晚上想要出門,就喊五郎他們,反正改買的食材都備齊了,他們在家裡呆著也沒事。」戚思柔笑著為灼桃端上來一杯奶果釀。
刁少尹呷著奶果釀,揉著眉心,翻著她的筆記本,整理著思緒,計劃著今天晚上的重點。
暮春晚上的昭陽巷院子裡的時光,除了刁少尹,還有左鄰右舍以及跟著龔七郎認識的幾個朋友,偶爾也會在這裡小酌一番,或者吃點夜宵。不過比起昭陽巷外人聲鼎沸的熱鬧,晚上的昭陽巷還是顯得安靜了不少。
安靜得已經可以允許李仙蹤換了家常的衣裳,散著半干不濕剛洗的頭髮,在這難得的昂貴的溫暖和咖啡香氣里,用一杯咖啡記下自己的思緒;又或者可以允許龔七帶來新鮮的獵物,一群人圍著小泥爐燒烤。
天墉城比六合所有的城池都更為開放通明,更像是明月出的故鄉。明月出甚至幻覺這裡就是歐洲的某個小鎮,之於她是異國他鄉,有落拓之人在貧瘠落魄的時候在咖啡館蹭暖氣——這感覺竟然看上去也很美很溫暖很溫柔。
可惜一個探子的聲音打斷了這份溫柔寧靜,那探子有著手電筒一樣大而圓的眼睛,尖尖的耳朵藏在氈帽下面,眼神里透露著混合了興奮的驚恐:
「少尹大人!又有人死掉了!」
這一次的死者是一個年過七旬,面容枯老的女人。暗沉夜色,悽苦風燈那慘澹的黃光,讓這個老婦人看上去像是貨真價實的老巫婆。
死因不明。
就算是刁少尹這樣精幹的也查不出所以然來。看上去這個老巫婆死的太過順其自然了,與其說她是被什麼原因給害死的,不如說是她就是那麼死了,就應該死。更無奈的是,這一次的死者,六合務工人員群體並不認識,而且這個老巫婆穿得還頗為妖冶,案發現場的左鄰右舍都想不起自家附近還有這等人物。
明月出覺得這個老巫婆有點離奇的眼熟,好像看見她就想起了某些海鮮的味道,應該是在吃什麼的時候見過。
「此女在你我同去墨魚麵館時見過,那風流店主召過此女。」屠博衍用詞精準,一下子就點出了這個死屍的身份:風塵中女。
刁少尹聽聞明月出見過此女,連忙詢問。明月出也仗著屠博衍視頻錄像般的彪悍記憶力,說出這女子身量高挑,模樣動人,但眼角略有皺紋,年歲不會很小,但絕不至於變成老態龍鐘的巫婆。
「這就奇了。」刁少尹皺眉,「既然是適齡女子,又為何變得這般模樣?」
「如此看來,或許邪法一事猜得正對,或許就有某種邪術讓人瞬間變老,進而老死。」明月出試探著提醒。
刁少尹點頭:「那麼或許這是兩撥兇手,一撥人練手,一撥人趁機用劍殺人。不知明月你走南闖北,可知道有這等邪法?」
明月出有問必答,十分配合,這讓刁少尹十分感激,也就沒留神脫口而出:「怪不得景少尹也來了天墉城,原來白帝城也——」說到這裡,刁少尹自知說多了,岔開話題,而明月出有屠博衍這個外掛在,也沒追問。
既然說了「也」,想必這樣的事件白帝城也發生過,或者正在發生。
這案子本就與明月出等人無關,因此明月出提供完線索就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昭陽巷眾人討論這件事情,都覺得保不齊與香九郎有關:哪有那麼巧,持有鬼神盛宴的香九郎來了天墉城,天墉城就出現了用邪術法陣弄死的人?而且這些人無足輕重,完全符合試驗品的標準。
「距離月底與白奢同去白帝城還有半月,若是刁少尹那邊有什麼消息,咱們多多關注。」十二樓主最近收到了十二樓留在五臧的早年布置的回音,雖然這些布置時隔多年,不如十二樓在六合那般好使,但也是一些零碎的消息來源,因此十二樓主索性把整理消息的工作交給了七樓主,這完全符合七樓主有事忙又不勞累的養胎標準。
與此同時灼桃也帶來了涼太兩口子的消息,說他們如今也在白帝城,若是月底大家去了白帝城可以一起見個面。
因為這幾個晚上昭陽巷的小院兒時常飄出不輸給夜市的香氣,所以鄰居們提著酒水禮物來蹭夜宵的行為也變得頻繁,龔七與灼桃自不必說,還有些住在附近的六合務工人員和五臧平頭百姓也愛來湊個熱鬧,一時間讓明月出覺得好像回到了他們在鬼洛陽開小飯館的時候,和熟識的食客聊天,忙碌著張羅各種飲食,久違的感覺讓她覺得熟悉安全,而更為開明的民風也讓明月出這個來自資訊時代的女孩子覺得在天墉城要比在鬼洛陽更舒服自然。
「你若喜歡,我們便留下。」屠博衍的語氣帶著某種輕巧的喜悅和欣慰。
明月出明白這種感覺,見到自己的心上人喜歡自己的故鄉,那種感覺多麼驕傲,多麼飄飄然。
更可喜者,有了白奢這一回,侍宴生意也提高了一個檔次,接下來的幾單生意都是這種規模較小的私宴,但主家非富即貴,都讓戚思柔好生賺了一筆錢。
蒸蒸日上的日子就像五月榴花一般,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刁少尹手上這樁死者無足輕重,官署也毫不在乎的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