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菰米黃巾酥
2024-05-13 01:35:24
作者: 七寶燉五花
「聽說燒得沒剩下幾個屋子,嘖嘖,也怪可憐的。」
「人家有天后賜字,再蓋便是了。」
「李天人不是也住那兒,怎會有妖敢惹李天人的住所?」
「告訴你,你可說不得。李天人啊!差點沒命了。」
「這是何故,難不成還有什麼混血妖孽能動得李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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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李天人為了查命案,動了極厲害的法術,被反噬啦!」
「天啊!」
「老天保佑李天人!」
「保佑保佑——誒,剛才跑過去的是誰?」
「誒呦!多大的事情,瞧你跑得頭髮都散了!」
「李天人?哦,他沒事,他怎麼會有事呢!他領著街坊鄰居去送證物啦!」
「那麼多妖啊!要不是李天人,那些權貴又會糊太平!」
「李天人昨晚一劍滅妖,嘖嘖,一步殺一人。」
「入宮了吧?這麼大的事情——等等,你別跑啊我還沒說完吶!」
「等等,讓我說完,你想求見司言?戚大娘子的朋友?你可知司言在宮中,不是你說見就見的。」藥鋪的女掌柜挑眉看著眼前跑得鬢髮散亂,耳璫缺了一顆,滿身塵土的賀蘭瑟。
賀蘭瑟一臉要哭的表情,拉著女掌柜的手:「我真的有極重要的事情,牽扯李天人的性命!還有什麼混沌!」
「哈!李天人的性命只怕連天后都要不了,能牽扯到你頭上?」女掌柜撇嘴。
「彤兒,不得無禮。」一把蒼老聲音響起,一位端肅老婦穩穩走出,只是脊樑微微岣嶁,顯然是做多了灶上活計。
「於宮人。」女掌柜連忙行禮。
「司言如何教你,你都忘了?流言蜚語皆是皮相,卻也要由皮入骨。」老婦正是常樂坊擺攤賣芽菜餺飥魚片湯的老婦,此時她雖然彎腰駝背,但表情氣度卻是不同尋常,壓得女掌柜滿頭大汗,大氣也不敢喘。
「你且說來是何事故?」於宮人問賀蘭瑟。
「李天人不能入宮!」賀蘭瑟焦急地回答,「我,我聽我阿姊說,千金公主備下陷阱,好像與什麼混沌有關,只等李天人陷入!」
「你阿姊?」於宮人也挑眉。
「我,我阿姊是妖鬼,南市魁首的姬妾,原本,原本名字叫做賀蘭宓……」
「哦?」於宮人眉毛一沉,「原來如此,你是賀蘭氏的那位族妹。」
賀蘭宓一個哆嗦,她覺得這位宮人的話里話外好像已經掌握了賀蘭瑟的行蹤,難道宮裡其實知道賀蘭瑟還「活著」?!
「你如何聽到這等秘聞?」於宮人繼續問。
「我,那個,大家對我很好,我想報答,我會很多戲法,我用戲法用的千音耳,隔空藏到她身邊,我經常換地方,她不會發現的!」賀蘭瑟忙忙解釋。
千音耳是一種小法器,只能傳來幾丈之內的聲音,因此都是戲班子裡的託兒用。賀蘭瑟作為景陽樓變戲法暖場的小貨色,能有一兩隻這種騙人的東西也不奇怪。於宮人點點頭,這倒是說得通了。只是還有一點:「李天人身份本事,如何陷入?」
賀蘭瑟搖頭:「我不知細節,只知道是一種法術,若是李天人留在宮裡進了什麼地方,法術就成了。」
「大約是轉星陣之類,若是那事,李天人倒是礙事。」於宮人嘀咕一句,吩咐女掌柜,「即刻告知司言,讓司言定奪。」
「我已告知天后,天后命擅長法術的謝宮正去查了。」薛寶釵遞與賀蘭瑟一杯暖茶,「你暫且留在我處,再回去也太過冒險。」
賀蘭瑟遲疑了一下:「若我能回去再打聽詳細些——」
薛寶釵先一怔,又一嘆:「不必了,有些證據已經集齊,這會兒大理寺的人應當也到了南市,你那位阿姊,賀蘭宓,也許此時已經下了獄。」
賀蘭瑟的手一抖,而後長長舒出一口氣來。
薛寶釵雖能明白她有多怕她那個魔物般的阿姊賀蘭宓,但卻不贊同她一味躲閃順從,今次賀蘭瑟能以夢令明月出指證賀蘭宓便是殺害薛縣尉的兇手,先把賀蘭宓拿下,這個膽小如鼠的女兒家也能睡個好覺了。
賀蘭宓顯然比馮小寶知道的更多些。薛寶釵盤算著,如此一來入主南市的便極有可能是香家人,這樣也好,香家一貫乖順。
鶴蚌相爭,漁翁得利,只怕千金公主與南市賀蘭都沒想到,她們惹出來的亂子白給了香家一個便宜。
正想著,宮女附耳來報,薛寶釵娥眉一擰:「怎會?!」
「就是差了一步。天人不見了。」宮女低頭。
賀蘭瑟一驚,忍不住抓住薛寶釵的手:「他怎麼了?」
薛寶釵語氣沉沉:「你的消息遲了一步。千金公主發了瘋似地要見李天人,李天人便去了。你說的那並非法術,而是法陣,極其怪異,李天人一踏入拘禁千金公主的處所便中了法陣招數,整個人不見了。你之前說,與混沌有關?莫非是混沌之海?!他們弄了什麼邪術,引天人落入什麼危險地方?!」
「新消息!司言!」又一個小宮女提著裙擺跑了過來,「天后要宣召戚大娘子與她那位大郎,我聽燕兒說,是什麼銀狐。」
叮噹一聲,薛寶釵手裡的明國瓷蓋碰到了瓷盞。
五郎已經不算囚徒,因此戚思柔打著李仙蹤的招牌想要「帶五郎問話」,只是花些銀錢而已。
再見到五郎,明月出頗有感慨,那意氣風發的五郎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心愧疚,一臉憔悴的五郎。
「有李天人的話,倒也不曾苛待,比那些閒漢強多了。」五郎蔫蔫地回答。
戚思柔看不慣五郎這副樣子,抬手就是一巴掌,糊在五郎腦殼:「你這憨貨!怎地進了這鬼地方還學乖了?少廢話,讓你走你就走,管長安亂瘋了呢!」
五郎張張嘴。
「我使了錢,撒了謊,你還想怎地,臨走前特地去和大理寺卿打個招呼?」戚思柔叉腰。
五郎閉上嘴,低著頭跟著戚思柔回了常樂坊。
戚思柔與明月出扮做一對夫妻,住在常樂坊一角的逆旅之中。為了學得更像,明月出也束起頭髮讓戚思柔幫她梳了個歪七扭八的墜馬髻,做了婦人裝扮,提了些小食並酒菜餺飥之類回了逆旅。雜役見了臉色黃黃的明月出,嫌惡地避開了——唐人信臉色應照症候,黃臉是肝症,會傳染的。
倒是掌柜的頗有專業精神:「回了?今日吃酒?」
「來了朋友。」明月出一哂,提著籃子上樓。
一進屋就見戚思柔大馬金刀地坐在胡床上,白眼飛著,案幾對面跪坐端正的五郎垂頭喪氣,見明月出進了屋,明顯鬆了一口氣。
「行了,別一副喪氣樣!你覺得欠了人家的,你還給人家,在這裡扭扭捏捏的是不是人?」
「柔姐,我——」五郎捏著酒杯,不知說什麼才好。
「別來這套!老子留在這裡也不光是為了你!」戚思柔從身上摸出一枚耳璫,「月月啊,見了於宮人嗎?」
明月出搖頭:「賣餺飥的地方換了人。說是魚片老婦病了歸家,應當是不會出現了。」
戚思柔點點頭:「那大約是召回去了。」
明月出看了一眼那耳璫,有點無語,賀蘭瑟總是愛這一手,有什麼事情當面鑼對面鼓地說不好嗎?
「柔姐,你打算在這裡留多久?」明月出可不覺得戚思柔這架勢是帶回五郎就走。
戚思柔橫了一眼五郎:「我有句話想跟你的漂亮道士說,等他回來吧。」
明月出橫了一眼戚思柔:「我有句話想跟你說,而且我現在就能說,漂亮道士可不是我的。」
戚思柔瞥了一眼天色,拈起一塊兒零食塞進嘴裡:「等天色暗一暗,我就用雲笛通知他。」
明月出也拿了一塊兒塞進嘴裡,咔嚓咔嚓兩下咬碎,突然覺得這不就是玉米三角?!
「什麼玉米三角?這是菰米黃巾酥,說是紀念黃巾軍起的名字,想想黃巾軍的結局,還挺嘲諷的。」戚思柔拋了一個話頭給五郎,往常這種英雄人物綠林好漢的劇情他能滔滔不絕講一個時辰。
「嗯。」五郎點頭。
明月出和戚思柔對視一眼,拿眼神嘆了一口氣。
菰米是唐代百姓普遍食用的一種糧食,菰這種農作物身上不僅產菰米,還產茭白,茭白明月出不愛吃,但菰米味道並不算差,尤其是這樣磨碎了烤製成薄片小餅乾,嚼著滿口穀物香氣,還挺帶勁兒。只不過這玩意真的不適合這樣社交失敗的尷尬現場,三個人都不說話,只有咔嚓咔嚓聲響徹整個小屋。
那種感覺就像是明月出頭一回吃綠豆海帶湯,明明是味道和睦的湯水,嚼到綠豆和海帶一同出現,還是覺得好像不太對。
咔嚓了一會兒,戚思柔率先忍不下去,又猛拍案幾,把碎渣渣彈起老高:「行了!胡五福!我告訴你,你要是這副衰相,你現在就給我滾回去,當我沒來過!回頭三郎賣完了,你正好入宮當充頭!」
「三郎賣完了?三郎怎麼了?」五郎抬頭,一臉焦急。
「三郎覺得把我們一家子銀色的秘密告訴那一位,說不定能自己賺一塊兒匾重起爐灶!他那點兒爛菜葉子味兒的小心思,一聞就透!」戚思柔損起人來,絲毫不輸二郎與十三郎。
「他怎麼敢!」五郎騰地起身,把那碟子菰米黃金酥帶翻,嘩啦啦碎了一地渣渣。
明月出心疼地看著菰米黃金酥,不過好在雖然酥碎了,但瞧五郎那股子怒意,倒是把原本碎渣一樣的五郎給拼湊了起來。
戚思柔玩著手裡的耳璫,嘀咕了一句:「那賀蘭瑟送來這個,又是何意?」
小屋又沉默片刻,窗外的天光終於由紅轉藍,戚思柔從懷裡掏出雲笛吹了起來,比起明月出的音律水平,她吹得明顯是首曲子,婉轉動人,還透露著一種釋然的大氣寬容來。
吹了一首,戚思柔端起濁酒飲了一口:「這是我家鄉的曲子,故人是時,可緩緩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