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山中灸雞髓
2024-05-13 01:34:34
作者: 七寶燉五花
「嗚——」悠長笛聲穿破濃霧傳了出去。
明月出叼著雲笛回頭看,幾道身影已經護著安定公主跳向了更遠的竹筏,然而更多的黑足劈向空中,人影彎折、掉落、碎裂、沉沒,只有安定公主的裙擺被黑足束緊,拖向岸邊的密林之中。
這一切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待到眾人回神,安定公主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霧靄山嵐之間瀰漫著濃烈的血腥氣息,最先反應過來的護衛們已經被更多的黑足撕成碎片。
「老鐵!這什麼鬼玩意的爪子!感覺有幾米長!」明月出忍不住叫喊出聲,卻被水下不知何物翻起的波浪晃得險些落下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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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十九郎一把扶住她,輕嘯一聲,號令那些少年少女:「安定公主若出事,吾等可有命歸家回族?!」
話音一落,眾人如夢初醒,十幾張竹筏上的護衛船娘紛紛跳水湧向岸邊,王十九郎自己也撿起地上的長杆。
「可是——可是——」突如其來的變故將那群紈絝子弟嚇得夠嗆,膽子小些的已經哭了出來。
「那是妖物!我們怎麼敵得過?!」
「我從來沒真的用過劍!」
「我只獵過狐!」
「哪怕能跟上去找到敵人的老巢,也比坐以待斃強!齊心協力,或有轉機。若是就此逃走,家族必定受到牽連!」王十九郎現實地回答。
「對!長安少年多習騎射!最起碼我們可以幫忙找人!」一個少年率先站了出來。
「沒錯!不管是什麼怪物,抓走我們的朋友,我們就要跟它拼到底!」問北冥有沒有鯤的那位少女也握起拳來。
「長安少年,無所畏懼!」少年少女對視一眼,表情肅然。
「事不宜遲,學過武藝的跟我來,其餘的人想辦法回去求救!」王十九郎說著,拎著長杆為大家開路,緊接著一些膽大的少年少女也各自找了趁手的武器跟了上去,便是幾個看著柔弱的少女,也都互相攙扶著往回跑,想要儘快趕回去稟告這場災難。
明月出拽住王十九郎:「我剛才已經吹笛示警,至少我的朋友們會知道這裡出事了,應該很快就有增援。」
王十九郎稍鬆一口氣:「太好了,這是天師門下傳訊用的雲笛,哨聲可傳百里,宴席那邊定能聽到!大家當心,不要跟丟了,也不要白白送命!」
「霧太大了,已經找不到方向了!」
「那些怪物不見了!怎麼辦?」
迷霧愈加厚重,隨著晚風拂過臉頰,若有實質。明月出身手一捻,指尖捻到的竟然不是潮濕霧氣,而是一種混雜了粘膩和纖維感的古怪觸覺。
「大家別亂跑!集合在一起!」王十九郎的聲音從濃霧中傳了出來,這位從老家揚州一路徒步到長安的資深驢友臨危不亂,快速將隊伍整編成菱形,又喊著其它人儘快去尋找增援。
「順著那股臭味追!」明月出跑到王十九郎身邊提醒道。
屠博衍立刻接過駕駛權:「巨型,黑足,是水蜘蛛!放火!」
話音一落,各色火把提燈火摺子便招呼到了那些黑足所在之處,可那些黑足並沒有因為火焰有所退縮,因為火焰觸到濃霧便熄了,一時間黑煙四起,反而嗆得人睜不開眼。
屠博衍一抹臉上的灰燼:「巨大黑足是水蜘蛛的,這霧氣便是水蜘蛛的蛛絲!」
「啥玩意?水蜘蛛?」明月出懵了,可是情勢不容她發問,因為繼安定公主後,那些黑足又擄走三人,一男兩女,其中那個男的,明月出記得好像姓賀蘭,是安定公主的表兄弟,第一個女子看衣著也是世家出身,可第二個被擄走的少女並不是貴族,只是一個小丫鬟。
「看來所求並非權貴?」一個聲音滿是疑惑,說話的正是那笑眼少年,即便此時他一臉沉肅皺眉思考,眼睛也是彎彎如月,自帶幾分滑稽與調侃。
「出了什麼事?!」四郎的聲音也適時響起。
「水蜘蛛,安定公主被擄走。附近還有水蜘蛛的蛛絲,無法用火驅趕。」屠博衍回答。
「怎麼追?」四郎問。
「氣味。」屠博衍回答。
「好。」四郎說著一把扛起屠博衍,「你指路。」
說罷,不管不顧地拔腿就跑,嚇得明月出連忙切換回駕駛權提醒四郎:「很大的蜘蛛!腿有三四個你那麼高!你確定我們這種非專業人士也要去救人嗎?!」
「人命關天,義不容辭。」耳外一聲是四郎。
「事關人命,盡力一試。」腦內一聲是屠博衍。
「好吧好吧,反正你隨便用,我啥也不會,不要指望我啊!」明月出抱頭喊道。四郎的速度快得驚人,她連周圍的情景都看不清楚,只能聽見呼呼的風聲被四郎甩在身後。
「既是水蜘蛛,體型碩大如山,全靠一身蠻力,實力未必厲害。」屠博衍終於有空解釋,「只是水蜘蛛從不食人,他們擄人所求為何?」
且不說水蜘蛛沒有食人習性,只說南山境況。南山是長安權貴避暑聖地,大小山頭一貫有專人整肅,若說藏個小妖小怪或許可能,若要藏下碩大水蜘蛛還不驚動夜鴉,簡直沒有可能!
「還有水蜘蛛,它們與山蜘蛛不同,並非嗜血食肉的怪物,為何會擄人?」屠博衍疑惑。
「這洞穴地面平整,應當是土蜘蛛的巢穴。」四郎開口判斷,「我幼時曾住在土蜘蛛洞穴中,惡臭濃烈,不會有錯。」
「怎麼又出來土蜘蛛了?蜘蛛開會嗎?!」
明月出小心翼翼地跟著四郎,她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眼下這個情況:她與四郎是最先抵達這個臭烘烘的洞穴的,結果發現這個洞穴滿是漚臭,已經無法通過氣味分辨方向了。
四郎擰著眉頭:「此前交手過的蒙面人,也許便是藏在土蜘蛛洞穴之中,才會沾染一身惡臭。」
明月出想起被四郎幾秒幹掉的蒙面人,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大意了。」她捏著鼻子和屠博衍嘀咕,「我這種人本來會選擇在洞口等一等援兵的,怎麼和四郎一樣腦子一熱就進來了!」
「你這個人,就是和四郎一樣,腦子一熱,什麼都答應對方。」屠博衍批道。
「你不也是熱血上頭,還把咱倆的胳膊給劃傷了。」明月出反駁。
兩個人誰也沒資格說誰,都是愣頭青,唯有拋開這個話題努力尋找方向,可這洞穴黑乎乎濕漉漉,到處都是岔路,到處都是石筍鍾乳,別說找人,就是走路都危機重重。
「來,你跟我。」四郎的手伸了過來,拉住了明月出,「這邊略有微光,我們試試。」
人在黑暗中視覺手制,其它感覺變回格外敏銳,明月出能聞到四郎身上的灸烤香氣,顯然他們一群人在吃著夜宵,聽見雲笛的聲音便立刻趕來了。
張若虛說雲笛是天師門下之物,說明這玩意應該是李仙蹤給戚思柔他們的,音傳百里,說明李仙蹤覺得戚思柔一定需要雲笛?而聽到雲笛立刻趕來救援的四郎,須臾間就能跨越十里,趕到現場?
明月出只能說,每個人都有秘密,但四郎救人毫不遲疑,有這份心,旁的就不必多問了。
「喂!是明月公主嗎?!」人聲突然響起,四郎腳步一頓,出手如閃電,收手一看,他抓的不是怪物,是個笑眼少年。
一盞提燈照出了笑眼少年和王十九郎的臉,兩人渾身濕透,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
「多虧是十九哥水性好,要不然就憑我,只怕已經溺死了!」笑眼少年心有餘悸。
「原來那坑道盡頭是個山洞。」王十九郎攏了把散發,照了照明月出和四郎,「你們可還好?剛從大水淹來,我一回頭你們就不見了。」
大水?什麼大水?明月出納悶,難道是四郎跑太快,他們錯過了重要場面?
「應當是水蜘蛛的妖術,想要攔住十九郎他們。」屠博衍推測。
「你們——沒被水淹?」笑眼少年打量著四郎和明月出。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覺得一股勁兒把我拖過來的,」明月出看了四郎一眼,岔開話頭,「還有別人被抓走嗎?」
「應當是沒有了,但……」王十九郎又抹了一把臉,「剛才與那些蜘蛛怪纏鬥,折損了些人手。」說著,他給明月出看他身上一道血痕,「只是一刮而過便有這等威力,我擔心便有援兵也難以與之抗衡,此間情況須得夜鴉出手。」
「我這有隻哨笛,是我爹給我的,此物在護衛與捕快之間皆有應用,但我不知若吹響此笛,是否會引來蜘蛛。」笑眼少年分析道,「況且蜘蛛擄掠之人中還有一位丫鬟,那就不能單純看作是針對權貴脅迫之事,僅憑擄而未殺來看,這些蛛妖或許是受人所託,我不知此事是否與近日長安城中的失蹤綁架案有關,或者又有他國細作禍亂。」
「先往前探一探再做打算。」王十九郎皺眉,「少俠如何稱呼?」
笑眼少年連連擺手:「我可不是少俠,我只是家學淵源,喜好這些雜學。哦,我姓狄,名光遠,你們喚我阿遠或二郎就行。」
王十九郎恍然大悟:「大理寺丞狄仁傑狄案痴——」
狄光遠點頭:「正是家父。」
明月出倒吸一口冷氣,好傢夥,這少年原來是神探狄仁傑家的二兒子啊!果真是六合處處有驚喜,她能有幸與王維親爹和狄仁傑的好兒子聯手行動,死一回也不算白死吧?!
說話間幾人已經走出這條岔道,來到了一處四岔口。燈光下一個鮮衣華服的少年瞪大眼睛躺在地上,狄光遠彎腰一探,搖了搖頭:「已經死了,溺死。」
王十九郎低聲解釋,明月出這才知道,四郎抗走屠博衍飛奔的時候,那些蜘蛛妖怪製造出了巨大水浪,將一眾人等拍在其中,如王十九郎和狄光遠,落水後被捲入暗流僥倖不死,從溶洞裡鑽出,如眼下這個少年,便是不熟水性,慘死水中。
「……既然是山蜘蛛、水蜘蛛與土蜘蛛,我想想哦,山蜘蛛體味濃烈,體型碩大擅修行成妖,水蜘蛛可製造霧氣與洪水,土蜘蛛不算厲害,但一貫群居,以數量取勝。此番若非專人前來,只怕要吃大虧。」狄光遠分別檢查著四個岔口,選定最左邊,「試試這條,這條路腳下黏滑,可能是土蜘蛛留下的粘液。」
「不,有個更簡便的辦法。」屠博衍道,「你問問那小子,是不是身上藏了吃的,若是雞肉,灸其肉散其味,便可引得蛛妖騷亂。」
「啊不是不是,好吧,是我託了廚下一位幫我留了些雞腳骨架,灸了做下酒菜。我不喜宴中那些稀碎的做法,雞不是雞,魚不是魚。」狄光遠不好意思地掏出一個油紙包,「公主你知道的真多,我也知道蜘蛛畏禽鳥,卻沒想到這點。」
「那味道蛛妖未必會怕,但只要有所動作,便有聲音,我們也不必如此亂闖了。」王十九郎點頭。
明月出更不好意思,但這會兒沒空寒暄,四人掰了雞架骨肉,就著提燈火苗灸烤起來,很快焦糊的灸肉香氣便升騰而起,讓人不禁想起,不過是一兩個時辰之前,他們還衣冠整潔圍坐在流水席旁大吃大嚼,美味香氣同月色一起籠罩,而此時此刻這股灸肉焦香甚至都無法驅散那股無處不在的漚臭。
「噓,有聲音。」四郎做了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