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蒼茫雲海間
2024-05-13 01:33:28
作者: 七寶燉五花
「我說過我保你不死,你就絕不會死。」屠博衍斬釘截鐵地說。
明月出心口一抽,倒不是因為腿上又黏了一張絲網,而是一種非常陌生的情緒,好像有人在她心口窩澆了一杯熱咖啡,有點燙,有點疼,有點酥酥麻麻的,還有點氤氳的香氣。
屠博衍卻下定決心:「我眼下身手不足以與他們周旋,若要保你必出殺招,必定血肉飛濺,怕你無法解釋,所以等下這三人死了,我們立刻回酒樓取了細軟離開長安!」
明月出當然同意,只是內心深處有些可惜,她是真的好喜歡戚家酒樓這群人,誰能想到會突然遇見這種怪事被迫離去。
正當明月出再度讓出使用權,準備迎接一陣血雨腥風的時候,一道白光突然自牆頭划過,濺起一道血花。
一個身著青衫,背著個大劍匣的年輕男人站在牆頭,濺到血的嘴角掛著一抹邪笑,襯著他那張極其平常的大眾臉,有一種奇異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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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區區小妖想動爺爺看中的美人,不知死活!」那人聲音粗嘎,語氣囂張。
這人好像坐公交車那次遇見過?誒不對,等等,這個聲音!這張臉明月出實在想不起來,但這個聲音這個語氣她還是有印象的,這不是她在茅草屋裡救過的那個狠人蒼雲海嗎!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怎麼跟公交車上遇見過的那個人長得一模一樣?!
彼時蒼雲海奄奄一息,任憑她灌藥餵飯無比「乖巧」,明月出完全沒有想到再見面的時候人家已經換了人設,可以英雄救美了!
「屠美人,又見面了嘿!」蒼雲海跳下牆來,笑出聲來。
「天啊,之前沒發現,這人還是個病嬌……」明月出吃驚。
蒼雲海若無其事地踩著那具屍體,卻聽得咕嘰一聲,屍體被踩飛了血湯,濺了蒼雲海一臉。
明月出看了一眼一地血污和那具身首異處的屍體,差點吐出來,滿心慶幸此刻是屠博衍坐了駕駛席。
就這麼一兩個念頭轉過的功夫,兩個蒙面人也看清了形勢,先頭那位主力對付明月出,後來那位調頭去招呼青年劍客——立馬白給,牆根下立馬又多了一具身首異處的屍體。
連屠博衍都震驚:「此人路數奇詭,出手極快且必死,沒有分毫浪費,十之八九是刺客殺手,因此換了容貌換了聲音,也屬尋常。」
敢情不是她記性不好,是人家職業技能太厲害!明月出鬆了一口氣。
最開始那位眼神精明的蒙面人接連彈射出數張絲網,看似搶攻明月出和屠博衍,實際卻張張打到蒼雲海的面前。
蒼雲海一手摘掉劍匣擋住那些絲網,一手乘勝追擊,慘白寒光遞到了蒙面人眼前。
「來不及了。」屠博衍可惜。
蒙面人之前也不過是虛晃一槍,彈出絲網時已經穿過門洞逃了。蒼雲海的兵刃雖然夠快,可他畢竟不是絲網的主人,這一破沒能完全劃開絲網,只能任由那蒙面人負傷逃走。
短短几秒功夫,三個蒙面人兩死一傷。
蒼雲海抬手示意明月出往後站站,撿起一根樹枝做暗器,挑飛了一具屍體的蒙面。
「轟——」一聲炸響,火藥味和焦糊味四起。
蒼雲海卻沒半點兒躲的意思,任由爆炸碎片劃破臉頰,頗為失望地嘖嘖嘴,轉向明月出:「你瞅瞅,這是一點兒線索也不想給人留下,頗專業嘛。」
明月出與屠博衍有志一同,你更專業好嗎!
這一聲炸響炸爛了一具屍首,也炸開了之前那暗藏的陣法,聲音傳出老遠,片刻功夫,武侯和大郎等人就趕了過來。明月出毫不隱瞞,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大郎心疼明月出胳膊上那道灼傷,可武侯卻不肯放人,最後還是靠著李仙蹤的名號才讓明月出回頭再作筆錄。
李仙蹤擔心尋常的仵作無法處理剩下那具屍體,索性親自留下來,扛起了法醫工作。
五郎則建議眾人先回鄭婉婉處,簡單處理一下明月出的傷口,可大郎卻並不同意,黑著一張臉讓幾個人趕緊坐車回酒樓去。
「還好,並不會很痛,只是皮肉傷。」明月出父母早亡,一身忍功了得,任憑大郎清理傷口,揭皮剔肉沖洗上藥,連哼都沒哼一聲。
耽誤了這麼一段路程,傷口已經出了膿,腫得發亮。五郎見狀埋怨大郎耽誤了時間,明月出卻攔住五郎:「也不是啦。之前我在那個鄭婉婉的地盤,吃個點心都被她下藥。她本來就看我不順眼,萬一在水裡藥里給我弄點兒毒,我這胳膊不就只能割了做火腿了。」
五郎一臉懵:「下藥?她給你下了藥?!你怎麼不早說!」
大郎白了五郎一眼:「還是月娘看得明白。」
傍晚戚思柔龍捲風似地刮進屋,小蠻腰一插,娥眉倒豎:「什麼人物好大的狗膽!敢動老娘的人!我非得收拾她不可!」然後又一陣風似地卷了出去,留下大郎無奈一笑。
明月出看著被戚思柔一掌拍出裂縫的案幾,默默地吃了一口蒸餅,聽大郎把庫頁小娘的後續故事補上。
那庫頁小娘與權四郎處在一起後,一心想要攀附上權四郎博取個名分。權四郎卻是個十足的摳門渣男,連個金飾都不肯買一件,只帶庫頁小娘出去吃吃喝喝打發。那一日庫頁小娘又陪著權四郎去了平康坊,由一位做暗下營生的假母招待,酒過三巡後權四郎自己踹著銀錢走了,把庫頁小娘留給了那位假母。
「如此說來,庫頁小娘是被權四郎賣了。那權四郎呢?」明月出問。
大郎也皺眉:「本來李道長出面,是必定會追責權四郎的。蹊蹺的是權四郎那日後也不見了。眼下四方館滿頭官司,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找不到權四郎不但無法定罪,也無法向權家交待。」
明月出點點頭,又問庫頁小娘。大郎搖頭:「你柔姐姐是個眼裡不容沙子的,庫頁小娘有了這等事,咎由自取,必定不會再容其回酒樓做工。不過四郎給了那庫頁小娘些銀錢,你柔姐姐倒是沒有問帳,算是默許吧。以後庫頁小娘如何,與我們無關了。」
這話也是,庫頁小娘偷了酒樓的財產和渣男跑路,實屬自作孽。明月出只是沒有想到,四郎看著冷口冷心不好惹,心腸卻比五郎還軟。
此事到了這裡又牽出個權四郎的失蹤案,這已經不是戚家酒樓可以調查的程度了,不過人家李仙蹤想要過問,就算是宮中也不好拒絕,因此明月出覺得李大仙兒十有八九還會再找幾個郎,畢竟那位阿姊還沒影兒呢!
說回戚家酒樓本身,因為與酒樓有關失蹤者還有好幾個,戚思柔也默許幾個郎有空就去問問,可明月出卻被強制養傷禁止參與,只可惜還沒禁上十二個時辰,官方便來人客客氣氣地請明月出去做筆錄,又客客氣氣地把她送了回來。讓戚思柔不僅感慨,還是袁門首徒李家嫡長孫的名頭好使。
又一天早上,明月出窩在屋子裡一面擼貓,哦不,擼四喜,一面教屠博衍英語。十一郎照例端了早飯和一份龍鬚湯,千叮萬囑,務必光碟。
起初明月出還以為六合這種豬都能拉車的地方,龍鬚湯說不定就是龍的鬍子啊尾巴毛啊,誰知龍鬚湯還是那個龍鬚湯,裡面加了枸杞黨參老母雞之類的補氣血之物,搭配五爪龍這等散瘀止痛的藥材,味道說不上好,卻是喝一個人情溫暖,喝這種有人關心的幸福。
背完了單詞,屠博衍決定休息一下腦子,和明月出討論討論寶貨店的事情。按現有的信息,身首異處的是長安城裡南城盛產的小混混。這小混混有點奇怪,近半年不再混,平日裡也不見怎麼勞作辛苦遊手好閒,但他老母卻經常穿金戴銀。按照常理誰都能猜出來這個小混混必定是加入了什麼惡勢力集團,開始做大生意拿分紅了。再加上那蒙面人首領的那一番但求活捉的撒網做派,十有八九是個拐賣集團。如此說來寶貨店肯定是與歹人勾結,提前獲得信息套住明月出,再為蒙面人首領通風報信。
沿此脈絡回溯,屠博衍還有點疑慮,明月出卻不贊同:「就算寶貨店與歹人勾結,大郎也是臨時起意——」
「鄭婉婉!」屠博衍略一思考,勃然大怒。
明月出是不太記得那天的對話了,可屠博衍這等學霸卻一個字都沒忘,正是鄭婉婉用暗示大郎送禮的語氣提到那幾家寶貨店,大郎才想起來可以讓明月出去逛逛。若是鄭婉婉不提,大郎未必清楚平康坊寶貨店的情況。
當日李仙蹤收了煎餅陣以後,眾人就沒再見到鄭婉婉,可是他們去腳店休息這事兒,鄭婉婉的丫鬟也在旁聽得一清二楚。
「如此算來,假使鄭婉婉與歹人勾結,那她暗示寶貨店,暫離居所通風報信,通過丫鬟掌握我們的行蹤,就是我們這回不中,多試幾次也有下回。便是沒有下回,那鄭婉婉恐怕也會差人來說有新消息,讓我們過去?」明月出整理了一下屠博衍的思路。
屠大神正在暴怒之中,這會兒只會狂罵「賤婦」二字。
明月出嘆了一口氣:「可我們沒有任何證據,拿這位賤婦也無可奈何。」
一句話成功地讓屠博衍熄了火。
明月出仰頭望天,所謂正人君子,是不會濫用私刑替天行道的。
屠博衍不會,幾個郎也不會,戚思柔聽了這事兒氣得摔了一整套的茶具,可聽完以後也不會。其餘相熟的夥計們知道了,有的人,比如負責李娘子和廚房幫廚的小夥伴,屬於有心無力,只能狠狠咒那鄭婉婉不得好死;有人的人,比如那個端菜小妹常梳兒,臉上的竊喜憋都沒憋住,轉身就把這八卦給散出去了。
就這麼又過了兩三天的一個下午,明月出正在廚房裡幫著給一條羊腿抹香料,八郎突然扒著門框擠眉弄眼:「月娘,雅間江字號有美女找。」
明月出納悶,她唯獨就認識那對姑嫂和王十九郎,姑嫂已經雙雙失蹤,王十九郎是個男的,那還能有誰呢?
一進雅間,香風撲面而來,雅間裡哆哆嗦嗦地坐著一個年輕姑娘,一見明月出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玩命磕頭:「公主!公主!奴婢錯了啊!公主饒命啊!奴婢只是聽命行事,奴婢也不想害公主啊!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明月出嚇了一跳,使勁兒看了看才認出來,這不是鄭婉婉的丫鬟麼?怎麼突然跑到戚家酒樓表忠心了?
鄭婉婉的丫鬟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一邊瞄著窗口門口,一邊前言不搭後語地講了一大段。
屠博衍略加整理,明月出才聽懂前因後果。
原來是有人找到鄭婉婉,讓鄭婉婉通風報信,那一日所發生的事情也與屠博衍所料無差,的確是鄭婉婉對明月出心存怨恨嫉妒,幫著蒙面人做下了這個局。
可是明月出絕不相信這丫鬟良心發現才檢舉自己主子的,這裡是六合,封建社會,背主的奴才就算做了正義之舉,依舊下場悽慘。
「你有什麼目的?」明月出開門見山。
那丫鬟一抖,提淚橫流地望著明月出:「公主!奴婢只求公主一句話,公主讓奴婢活,奴婢就有命在了!」
哦,原來是被人威脅了。明月出點頭:「你的命我不能做主,我會報官,自有人來處理你和你的主子。」
丫鬟的眼淚嘩啦一下決了口,哀聲道:「奴婢的主子,已經被人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