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誰懷了鬼胎
2024-05-13 01:32:38
作者: 七寶燉五花
村長媳婦被村長打發出去端茶倒水,村長自己則看門狗一樣堵著明月出,沉這一張臉不知道打什麼主意。明月出表示她需要時間思考,也就不再做聲,埋頭跟屠博衍在腦洞裡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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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人一身只是路過,這麼複雜的家庭問題只怕難以幫忙,尤其裡面牽扯孽障,那可是違法之事。對此兩人也統一思想,為小芳留下補血救命的參丹之類,然後趁早趕緊溜。
「下次你莫要再編自己是什麼醫家徒兒,我怕你還沒走到長安城,藥就都送了出去,送了平常人也就罷了,你選的這兩位,一個殺手,一個懷了孽障的浪蕩女子。將來若有一日你戀人摯友生病,你又拿什麼來救?」屠博衍譏諷。
「我知道錯了,大神饒命!」明月出哀嚎。
好在片刻功夫明月出已經想了一個拖延時間的藉口,她這軀殼年紀小又頗有仙氣,故意嘆一口氣還真有幾分純澈悲憫,誰又能想到她在胡謅。
便是那村長臉上也有幾分動搖,幾次欲言又止。
明月出理順了思路才開口,儘量學著屠博衍的文雅小心措辭:「今日之前我不知有多少庸醫給小芳看了病,但以我來看這脈象只是看起來像懷孕,其實不然。此乃女子子宮肌瘤,瘤子長得太大才會看起來和懷孕一樣。」
屠博衍乾咳兩聲,只覺得明月出真是會扯,他再三確定是胎兒無誤,她卻還能如此自然地說這不過是怪瘤。
村長媳婦端了杯飄著咸苦氣息的茶,眼巴巴地望著明月出,又眼巴巴地望著村長,似乎在遲疑。
明月出還在忽悠,並不留意,她越說越順溜:「我師父是隱世名醫,師娘最熟婦人病症,你女兒腹中絕非胎兒,只怕是養了三年的大血瘤,用重藥都未必能催下,一旦落地若無完全措施,反而會有性命之憂。」
這話一出口,那兩口子竟然齊齊露出喜色來:「不是孕相,那太好了!」
屠博衍無語,若真的是什麼大血瘤,生都生不出來,又不能隔腹拿出,難道不比懷孕更可怕?
明月出故作高深地開口:「我師父祖傳秘方天香湯,是用他老人家從天山採回來的香樹做藥引,百鍊香料而成,活血化瘀有奇效,我斟酌一下開個劑量可暫時保住你女兒性命,之後你們定要好好養著,請個醫生時時檢查,不然傷了身子以後可就難料。」
屠博衍聽她滿口胡說還說的這麼順溜,一瞬間差點信了她的邪!什麼天香湯,她不就是想用那個補血的驢膠丹兌熱水湊一碗麼?那藥丸裡面加了玫瑰,自然是香得很!好一個天香湯!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明月出那副神叨叨的樣子唬住了村長媳婦,可村長則有些遲疑,問道:「我兒腹中那物每日也有胎動,果真是瘤子?」
屠博衍也想知道明月出還能怎麼編,可他明顯小看了資訊時代長大的少女,隨便套一段狗血劇情,那都是小說和電視劇的神邏輯。
「瘤子也是血肉,裡面血脈涌動,自然如胎動一般。只是凡事無絕對,只要是藥便有三分毒性,若你們信不過我,趕緊去長安城找位名醫。」明月出沒把話說死,她要的是拖字訣。
村長連聲拒絕:「不必不必,我們升斗小民看不起京都名醫。」
村長媳婦流淚:「這些日我兒下血不止,我以為不成了。」
村長又問:「可有藥丸祛除這胎,哦不,這血瘤?」
明月出看著村長的臉色,試探著問:「之前試過什麼法子都不行嗎?」
對著明月出這麼個二八少女,村長倒是少了幾分戒備,滿屋子來回踱步,滿眼眶戾氣橫生,忍不住吐了口:「那些庸醫都說是怪胎,紅花之類的糖水似地吃下去,沒一點效!孽……怪瘤這樣的事情我們小村小民經不起,藥若是有效,我定有重謝,若——」這話尾音拖得長了點兒,顯然是覺察出來自己說多了,吞了後半句的威脅。
哎,明月出看著村長的表情,這畢竟還是古代的村民,見識不多,就是想要做些壞事,也比鋼筋水泥森林裡的白骨精老實,壞心眼都寫在臉上。
果然是知識改變命運,讀書可以醫愚。明月出心裡嘀咕。
「此言甚是。」屠博衍十分認同。
明月出由著這兩口子將她安排在了廂房之中,隔壁是對這一切渾然不覺的王十九郎,腳下便是小芳的地下居所。見那兩口子離開,她便立刻對屠博衍道:「咱們要不然半夜趕緊走,我怕咱們對小芳心存憐憫,她爹卻要把我們殺人滅口!」
「那你撿的王十九郎怎麼辦?」屠博衍問。
明月出一拍腦門:「對哦!」
「我還以為你言之鑿鑿有了對策。」屠博衍哼了一聲,敢情不過是拖時間,最後的辦法還是溜之大吉。
「先穩住唄。借刀殺人,也得問問我是不是一把刀啊。」明月出對村長沒有半分好感。
「此話怎講?」屠博衍不解,於他看來,女兒腹中懷有孽障,父親想要打掉這一胎孽障來保住女兒性命,在他這個六合土著看來正是理所應當。
「你傻啊。」明月出嘆氣,「這又不是剛懷上去做人流,你看她肚子那麼大,哪裡還能算流?那叫引產好嗎?一個不留神就會大出血而死的。真要想他女兒生下這胎,還能繼續把人關在地下室嗎?還騙人家說女兒遠嫁了!就是為了以後做鋪墊吧!肯定是有各種顧忌各種貓膩,比方說,醫生下藥弄死了這胎,回頭那個渣男妖怪回來,也能推到醫生頭上;又比方說,他不忍心自己下藥弄死自己的女兒,借我的手,心裡就覺得好過一點;或者乾脆他就和什麼人有密謀,需要保住這個孽障將來養大當做是武器,可他自己又害怕被世人唾棄,態度就這麼反反覆覆。總之這裡面的破爛事兒多得很!」
說完這話明月出還怕屠博衍久居上位看不到泥濘里的險惡,又講了她聽過的一樁慘案:有一家生了先天畸形的孩子,母親躺在床上裝昏,父親出門加班不想回來,奶奶自稱糊塗忘記沖奶粉,三個大活人就打算這麼聯手把孩子活活餓死。幸好現代醫學查出來孩子的死因,惡人被繩之以法。可惜在這樣的古風小村里,既沒有警察也沒有法醫。
「他不想弒兒,我也不想出手術事故啊!」明月出抹了一把汗。
「也許是那孽障有古怪。」屠博衍思忖著過去聽過看過的孽障案例,倒是想出了個例子。
那是上古凶獸的混血,一出生便滿腹貪食之欲,吃盡奶水便吃血肉,吃了生母又吃家人婢女,一夜之間偌大宅院滿門骸骨不剩,只有嘴角沾血的嬰兒兀自哭泣。
「所以他是怕催生早產的孽障還可苟活,一出生就先殺醫生,再殺他,才想辦法把小芳關在地下室里?」
明月出聽了這個故事一個哆嗦,隨手將桌上熱茶一飲而盡才緩過那片刻血冷,可這杯茶實在苦澀腥咸,喝完噁心得要命。
「啊。」屠博衍似是想到了什麼。
「怎麼了?」明月出起身想要去要杯熱水漱漱口,被這一聲叫住。
屠博衍語氣平平:「你不如讓他們備一壺水,也省得來去的麻煩。」
明月出嗯了一聲,揉了揉眼睛,走到院子裡喊住村長媳婦,剛開口便覺得口齒黏連,還沒說出要求先打了個呵欠。
村長媳婦將懷中嬰兒放在一旁,上前扶住明月出,輕輕晃著她:「醫仙!醫仙且醒醒!」
村長從檐下暗影中走出,冷冷吩咐:「先搜走她的公驗文牒之類,鎖進窖里,我讓小子放風說這鈴醫是欺世盜名之徒,羞得走了。待到芳兒事情落定,要生要死還不是我們一句話。」
那嬰兒大概是被親爹的表情嚇著,哇哇大哭起來,可惜爹媽都在使壞心眼,誰也不肯看自家小兒一眼。
「快些,這褡褳看著太細,只怕裡面沒什麼值錢東西,搜完燒掉!」村長繼續吩咐。
村長兩口子說話間,王十九郎聽到了哭聲走出來,一見這情狀頓時抄起手邊的掃把撲了過來:「你們意欲何為?!」
「閃開!書呆子!」村長毫不留情地抄起木杵打在王十九郎頭上。那清癯的書生立刻額角流血昏死過去。
「快點!莫要節外生枝了!」村長催促。
村長媳婦毫不遲疑地嗯了一聲,可就在她的手碰到明月出的衣帶時,一個清冷女音驟然響起:「果真愚者無懼。」
村長兩口子都嚇了一跳,齊齊望向明月出。
那看著不過二八年華的少女身子一晃,鬼影子般地從地上飄起,身姿優雅挺拔,像是一把出鞘的寶劍,劍光奪目寒氣四溢。再看那少女臉龐,之前臉上的嬌憨明媚都渾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久居上位的高傲冷冽,甚至隱隱帶出幾分肅殺,讓人不敢直視。
村長媳婦好像被那雙冷傲的眼睛刺了一劍,連忙鬆開了手。村長倒是還有幾分能耐,忍著心頭古怪抓起了少女的衣襟。
「休要碰我。」少女一甩衣袖,那村長媳婦又哆嗦了一下,村長本能地鬆開手,退開幾步。
「備乾淨食水,若無傳喚不得進入,否則我便替那孽障屠你滿門。」少女冷口冷齒地吩咐,一甩袖子帶起一股奇異暖風,拂過那啼哭的嬰兒面頰,讓那嬰兒頓時止住哭聲,咯咯地笑了起來。
村長媳婦立刻嚇得癱坐在地,連自己的小兒子都不敢去抱。
村長雖是村夫,到底管著許多人,多年來往返於長安城,不能算沒有見識,可此時此刻他卻比他媳婦更心生恐懼:這少女突然變臉,還一身高貴清華之氣,語氣中對他們兩口子極近輕蔑,便是長安城的貴人們也沒有這麼天然的底氣,他只怕是看走了眼惹到了南北市的非人勢力!而且還是那種手腕很硬地位很高的非人勢力!
「我只想好睡一夜,不想沾惹血腥,你們好自為之。」說罷,少女看也不看噤若寒蟬的兩夫妻,隨手拎起王十九郎,轉身進了廂房去。
村長媳婦瑟瑟發抖:「怎麼辦?」
村長咬牙:「去給芳兒下些猛藥,我看那位貴人眼神清澈,必定不是心狠之人,不會對芳兒見死不救的。將來若有什麼事端,也就怪不到我們頭上了!說來就怪你!當初若是早早除掉,何至於又引來這等禍事!拖到現在動也不敢動,不動又不行!你這婆娘!要不是這秘密,我真該休了你!」
村長媳婦抱住嬰兒,低聲嗚咽起來。
門裡屠博衍冷哼一聲,端起那碗味道腥苦的茶水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