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兜兩白桃

  「哎呀！」

  明月出揉著腳腕，要不是她反應敏捷就勢一滾，這會兒搞不好已經崴了腳了。不過比起這小小的撞擊，眼前景色帶來的驚喜更引人注意。

  這是一片濃郁陽光下的野山坡，山花爛漫，長草青青，時不時有蝴蝶蜜蜂之類從草叢裡冒出頭來，一片天真無邪的盎然生機。

  他們是真的出來了！沒掉進火坑，沒墜入地獄！不是洪荒時期！野山坡！戶外！有活物！

  在弱水裡憋了太久的明月出一個心花怒放，撲倒在了這片草地上，臉貼著土地，手抓著草，嘀嘀咕咕：「啊！活著真好！」

  「附近沒有大陣……」屠博衍沉吟道。

  「所以是單向隨機傳送，我們想回去重來是不行了。」明月出的話高度概括，連屠博衍也無可反駁。

  明月出拍了拍身上的草沫土屑，說來也奇怪，弱水明明看著是水，可她一出那大陣，身上竟然沒有半點兒濕意，連背囊都是乾乾爽爽，好像從來沒在河底泡過似地。這所謂混沌弱水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如此便可矇混過關了。」屠博衍從出來以後就一直在做計劃，可惜明月出只顧著看花看景感慨自己轉了運氣，完全沒聽見他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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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出來了，說不定就會遇見人吧。」明月出覺得自己穿著這麼一身沾血的秋衣秋褲好像也不大對勁兒，忙翻了一件肚兜和一身看著利落些的小襖和裙子，寬衣解帶起來。

  「你要做甚？！」屠博衍聲音驟變。

  明月出正脫完了秋衣系肚兜，聽了這話十分費解：「你喊啥喊，我總得換個正常點的外衣才能見人啊。」她一面說，一面愁苦地低頭研究肚兜，這玩意的帶子還真是不好系。

  「你——」屠博衍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傢伙在弱水裡看著挺聰明伶俐的，怎麼一出來就——同知同感，他也是能看見的好嗎！

  「誒好像有點緊。」明月出又解開肚兜的帶子，重新再系。

  「你——」屠博衍氣得噎住，那一片什麼白花花彈軟軟暖呼呼滑膩膩！

  「誒，肚兜就是不方便。」明月出穿好肚兜還是不太習慣。

  「既然這邊沒有大陣，那就儘快離開此地！六合與你那鋼鐵玻璃的故鄉不同，荒郊野外是有野獸的！」屠博衍兇巴巴地催她。

  「我故鄉的荒郊野外也是有野獸的好吧？不過既然這一張地圖是荒野求生，我們倆菜鳥半斤八兩，就誰也別笑話誰了，按貝爺說的做，先判斷個方向吧。」明月出笨手笨腳換好衣服，左顧右盼找了棵歪脖樹爬上去眺望，「這邊是南，那邊有個樹林。」

  「你還會爬樹？」屠博衍吃驚，爬樹不應該是貓與猴子該學的技藝嗎？

  「你小時候難道就沒爬過樹？」明月出反問一出，腦子裡頓時出現個圓滾滾的富家小公子，走哪兒都是一大群僕人跟著，一個眼神兒就有小廝爬到樹上給他掏鳥窩摘桃子。

  「我家並沒有鳥窩，也不種果樹。」屠博衍明顯不喜歡這段腦補。

  「那你家可挺冷清的。」明月出也不知道自己這句話扎了人家屠大神的心，隨手摘了樹上的果子放在手裡觀察。

  粉白翹挺，形狀像桃，味道也像桃，地上的鳥糞里也有小桃核，嗯，應該沒毒。

  明月出咔嚓一聲咬下一塊兒，酸甜柔軟！棒！

  「…… 你！」屠博衍覺得這會兒若是他還有身軀，只怕要氣得吐出血來，這傢伙的腦子是不是只有遇上吃才會這麼伶俐？這是吃桃子的時候嗎？什麼桃子？什麼翹？什麼酸甜？！什麼柔軟？！什麼粉白？！什麼毛茸茸？！

  屠大神頭一次憎恨這所謂的同知同感，他要費多少氣力才能把剛才看到的畫面從腦海里驅趕出去？！

  「你怎麼了？好像有點生氣？」明月出不僅吃了桃子，還多摘了好些個放進了包裹里。

  「唐人愛桃，遍植桃樹，我只是在想此地是否為唐國而已！」屠博衍拒不承認。

  「那就走走看看唄。」明月出早就適應了屠博衍的語氣，毫不介意。反正他說得再狠也是個君子，既不會主動提及她的記憶和想法，也不會試著去操控她的身體爭奪主控權，不過是發發小脾氣——聲音這麼蘇，發脾氣也悅耳，她就當是聽有聲書而已。

  大大咧咧的明月出大步流星奔向那片樹林，正要進去就被屠博衍攔住，硬是逼著她檢查了十幾棵樹的斷口，那些枝丫切面整齊利落，看著還很新——「應是最近有人在這附近砍柴。」屠博衍解釋道。

  明月出啪啪鼓掌：「沒想到你脾氣不咋地，心挺細。」

  屠博衍根本沒搭理她。

  「怎麼了？」明月出發覺屠博衍不吭聲，按他的性子不是應該要麼給她科普點兒六合常識，要麼刺她兩句？

  屠博衍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許久沒回答她的話，被明月出喊了幾聲才擠出來一句：「我聞到了潮熱之氣，大約要下雨。」

  「我怎麼沒聞到，等等，你聞得到我聞不到，難道你現在要開始駕駛我的身體？」明月出拍腦門。

  「哼。」屠博衍的語氣不怎麼樣，這麼些日子的相處他對明月出的粗疏已經習以為常，等她發現他的控制力，只怕他都能「駕駛」這個軀殼飛檐走壁。

  明月出對這個回答可不滿意，不過就算如此她也沒有什麼辦法把這位大神趕出去，多想無益，還不如培養培養感情，盼著屠大神多提供點兒攻略信息。

  「你不必如此多疑，我既應你保你性命助你回鄉，便會守諾到底。」屠博衍語氣更糟糕了。

  明月出態度坦蕩：「你也不能怪我啊，我畢竟剛出新手村，而且你既然看見過我的記憶，應該也知道我們那邊吧，不小心點兒很容易吃虧的，我一個單身美女，當然要提高警惕。」

  「……你還是看看那份公驗，將身份記誦下來應付他人吧。」屠博衍生硬地換了話題，他已經為明月出設計出一份完美的說辭，足以應付假身份帶來的諸般問題。

  在弱水裡他們一共撿到過三份公驗，最終好用的還是在流蘇簪花劍旁邊撿到的那份。

  明月出翻出油紙包來，這份公驗是一摞各類材質系在一起的，最厚一張不知道什麼材質，硬如貝殼，上面用小楷寫著諸如姓名品貌來歷之類的東西，接下來是一張很有韌性的紙，拴著好幾張來往於唐、宋兩國城池的路引驛碟，字體不明處由屠博衍解釋了一番。

  「竟然是個隱世道士家的徒弟。」明月出驚訝，她難不成拿著這份公驗還要扮演滅絕師太？雖說她也有李莫愁的美貌吧，但人家的武功——

  「六合多野士，女子為仙客者亦很多，你且先用此公驗，後面我找了我們兄妹用過的給你。」屠博衍打斷她的腦洞。

  「你不是不說謊嗎？」明月出笑問。

  「彼時我在六合所用身份皆是備用身份，是我們在六合遊歷時用短短十幾年時光經營過的真實經歷，如何算是說謊？」屠博衍不悅。

  「那就先找個有人住的地方吧，我可不想再餓死一回了。」明月出不想和男神爭論時間觀念和判斷標準，她緊了緊身上的雲猞皮背囊，順著屠博衍指的方向拔腿而去。

  兩個人帶著天外飛仙與久居上位的天真勇敢，頂著漸漸變得陰沉的天氣，沿著那條便道走入了陌生的樹林裡。

  明月出原本是對森林二字頗有好感的：青蔥，浪漫，鮮花，可愛的小動物，這些標籤都屬於森林，但只有親自走入這樣空無一人的陌生樹林後，她才深刻地明白，童話里都是騙人的，森林像是一隻沉睡的巨獸，每根寒毛里都藏著蛇蟲鼠蟻，每一響鼾聲都可能是虎豹豺狼，每一次樹影搖曳都可能來自致命的攻擊。這會兒明月出真心感激她的腦洞裡還有屠博衍的存在，否則她可能會掉頭回去，寧可餓死在草地里。

  「草地開闊，虎豹豺狼追上你會更容易。」屠博衍大概是想安慰她。

  難道森林裡被老虎追，她上樹就沒事了嗎？明月出剛要反駁，突然覺得心口刺痛，她掀開衣襟差點嚇得叫出來，一隻老大不小的蜈蚣爬到了她的兩胸之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明月出如遭雷擊，呆立當場，仰天驚叫。

  作為一個心大膽肥性子虎的北方大妞，明月出白天能搖著扇子撲老鼠，晚上能嗑著瓜子看鬼片，唯獨昆蟲是她的天敵，不要說這種百足蜈蚣，就是螳螂螞蚱都能把她嚇得臉色發白。

  那蜈蚣不過手指長，順著山谷就往明月出的肚皮上爬，剛爬到一半，突然一根樹枝憑空出現，把這小玩意挑飛了出去。

  明月出愣了半天才緩過神來，揪衣服掀褲子，仔仔細細地檢查那蜈蚣有沒有帶著弟兄，自己那倆桃兒有沒有被咬到。

  屠博衍簡直要爆發了，他好不容易才把倆桃兒拋諸腦後，這會兒眼睛裡又落了一段線條，琵琶般舒緩流暢，緩緩落進布料的暗影里。

  偏偏明月出一無所覺，揪著衣服使勁兒蹭著蜈蚣爬過的地方，還在全身上下拍拍打打摸摸搜搜，生怕還有別的蟲子爬進衣服里。拍到胳膊小腿自然無事，可總有彈力十足的禁斷之地。

  屠博衍以他族中標準來算不過是剛及青年，少年時一心苦讀，除了親娘和妹妹，連個丫鬟都沒用過，這一番色香味俱全俯首皆是，全然違反他的君子原則！

  「你夠了！」屠博衍吼道。

  明月出嚇了一跳，因為伴隨著屠博衍的吼聲，轟隆隆一聲巨響劈天蓋地砸下來，她猛地抱住自己：「這，你這是什麼神力？」

  「是雷！打雷！」屠博衍的語氣比雷落得還猛還急。

  「你那麼凶幹嘛？」明月出頓覺委屈，把自己抱得更緊，擠得兩個桃兒都扁了，那軟乎乎宣騰騰的觸感貼著皮膚一溜兒帶起熱氣。

  「你放手！」屠博衍下定決心只要找到自己的軀殼，他就立刻奉上巨資把這缺心眼的姑娘打包送走！

  「你幹嘛？！」明月出繼續委屈。

  屠博衍估計她已經忘了什麼叫同知同感，氣極反笑：「你不走，等著站在樹下被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