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牆頭草顧雪

  「咳咳。」

  無論顧雪在想什麼，作畫會議都不會因此停止。

  

  《本大爺》的演出三澤廣看最後一個人——也就是顧雪坐下後，咳嗽了一聲，拉回了被兩位美女勾住心神的人的注意力之後，道:「各位，桌上的分鏡請快速過一遍，然後挑選自己想做擅長的卡數……」

  「請等一下。」只是他話還未說完，就被三原千紗打斷。

  她放下抱胸的雙手，撐著桌面，盯著三澤廣，生硬道:「在此之前，請務必先解釋一下更改分鏡的理由，還有分鏡301~317卡要如何達成這個問題，我剛來貴公司，也剛接觸貴製作組，我很不明白，為什麼要在預算和日程無比緊張的日子這樣亂來。」

  果然是個很強勢的女孩……

  顧雪看到這一幕，都能想像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

  「內容質量」和「預算日程」的衝突，是動畫製作這個行業最常見的矛盾……之一。

  果然。

  「這是為了呈現更好的內容給觀眾。」剛剛似乎還慫得不行的三澤廣硬邦邦丟下了這麼一句話。

  其實從三澤廣在緊要關頭改分鏡就可以看出來，他的演出生涯應該還蠻短的，還沒學會「捨棄」某些作品的質量，還把握不好度，只要稍微看到一點希望，就會想要製作出盡善盡美的動畫，什麼日程啊，預算啊，在他心裡，估計都只是能靠毅力解決的小事而已。

  有這毛病的基本都是動畫師出身的演出，這類演出缺乏現場監督的經驗，剛接受演出工作往往會遇到很多困難，只有撞了幾次南牆後，才會稍稍改變，或者說把握好其中的「度」。

  這類動畫師出身的演出剛工作的時候，遠比上製作進行出身的演出，那些製作進行出身的演出，剛接受演出工作就懂得日常如何調整，懂得按時拿出作品這件事的重要性，懂得人員的合理調配，總之很強。

  當然，他們也不是沒有缺點，這類製作進行出身的演出，大部分都不懂作畫，或者說畫得很爛，如果他們把分鏡交由別的演出家，那他們對於畫面的話語權就會很低。

  兩種出身的演出家各有各的好處，也各有各的缺點。

  要讓顧雪選的話，理性上她當然是願意選擇跟不會亂來的後者啦，但感性上，她跟傾向於和前者合作。

  畢竟，她從事的就是原畫工作嘛。

  不過如果是三原千紗這種類型的演出……

  顧雪覺得自己如果不是想體驗菜刀架脖子，脖涼心更涼的感覺的話，無論是理性上還是感性上都不會選。

  就在顧雪神遊千里的時候，三原千紗已經懟回去了。

  「我尊重你們的想法，也很理解你想呈現更好內容的心，但請稍微妥協讓步一點，你更改後的分鏡，特別是B part部分最後的分鏡設計……恕我直言，在場並沒有能完成的人，或者說在日程內按時能完成的人。如果需要外請，現在各大製作組都在收尾，根本就找不到人來畫，就算找得到人，要達到你心目中的效果，拘束料絕對少不了，除開後續工序的預算，我們的錢已經支撐不起多達數十份的拘束料了，半拘束料都不行。」

  那是你們的工作，你去給我找錢找人啊。

  被堆得有些惱怒的三澤廣想這樣吼出來，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大家又不是仇人，都只是想要完成自己分內的工作而已，大吼大叫根本就沒有好處，而且對方明顯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三澤廣想想對方的身份，也就認了。

  「這裡就有能畫的，關於301~317卡的原畫就不勞你費心了。」認是認了，但三澤廣嘴上卻毫不認輸，硬邦邦地回懟了一句。

  言下之意大概就是，給我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了，更改後的分鏡，我自己能找人搞定。

  「誰?」三原千紗依舊咄咄逼人。

  眼看兩人似乎真的要吵起來了。

  禿頭監督……阿部真一出來打了個圓場。

  「千紗桑，也不用那麼激動，請先按現在的分鏡做下去，如果途中出現問題，或者說未能按時完成，我會跟內田P和委員會那邊的製作人交涉，無論是總集篇還是延遲播放，責任我都會好好承擔。」

  阿部真一併不是snakehead公司的人，外請的，不過他當監督也有些年頭了，對於這種事情，也是見多了，一開口就先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雖然最後他這麼做的可能性不高，但現在說出這番話的效果，很顯著。

  三原千紗聽後沉默片刻，果然不再說話了。

  阿部真一眼神示意朝三澤廣繼續。

  「我們繼續。」三澤廣深呼吸口氣，看向前方，單手按著自己身前的分鏡，道：「請各位快速過一遍，然後挑選自己想做擅長的卡數，除了301~317卡。我知道留給大家作畫的時間不多，但請你們跟我一起努力一把。」

  會議室開始響起沙沙的翻頁聲。

  鏡頭的分配並不是強制的，畢竟相比較於將卡數按序分配給手下的原畫師，給原畫師一些選擇的空間，讓他們自己選擇畫自己願意畫，擅長畫的部分，效果會更好。

  當然，這也不代表演出不會幹涉。

  比如說你一個擅長畫日常演技的原畫師，想要選戰鬥卡，那就有點困難了，反之亦然。

  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嘛。

  一直在神遊的顧雪終於回過神來，在大部分人已經翻完分鏡的時候，翻開了最終話的分鏡。

  顧雪一邊看，還一邊回想了一遍記憶中的第六集分鏡，對比了一下。

  這次最終話的分鏡相比於第六集來說，確實好上了不少，不僅鏡頭數多，作畫難度不低的鏡頭也不少，怪不得三原千紗要懟三澤廣。

  這不是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繩套準備找樹上吊嘛……

  做好了當然皆大歡喜，但做不好，就是自尋死路了。

  就在顧雪翻分鏡的時候，已經陸續有人看完分鏡，找到自己想要做的範圍，去找演出確定日程和要求了。

  不存在什麼爭先恐後，或者說特地選簡單的卡畫的原畫師。

  原畫工作是計件算錢的。

  難度不一樣的卡算的錢自然也不一樣，雖然金額差距不大，但大家都要生活，稍微有點能力，沒人會不想多賺點錢。

  而且，從事動畫製作方面的工作，並堅持下來的人，那個不想進步?

  基本沒有。

  混吃等死真的會死的。

  至少在動畫製作這個行業是這樣。

  顧雪還在翻分鏡，隨著時間推移，她輕鬆的神色已經不見了，並且好看的眉毛皺了起來，最後整張臉都快皺起來了。

  她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一件事。

  這兩個禿頭要算計我！

  看完最後一頁分鏡。

  顧雪放下分鏡本，看向三澤廣，正要先聲奪人。

  「顧雪。」

  可惜三澤廣早就等候多時了，他眼角餘光瞥到顧雪望過來，立刻就扭過頭來，道：「我希望你接下301~317卡的原畫工作……」

  「哈！？」

  三澤廣的話印證了自己內心的猜測，顧雪立刻不能保持冷靜了，刷的一下站了起來，聲音調門極高。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向顧雪。

  三原千紗也分別向顧雪和三澤廣投去了疑惑的視線，最後看向監督。

  看到顧雪一臉「你他喵在逗我」的表情，三澤廣神色有些尷尬，硬著頭皮道：「我知道這又點強人所難……」

  「別說了。」顧雪冷著臉，「我拒絕。」

  說完，她又看向三原千紗。

  「千紗小姐，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請阻止這兩位禿……不對，監督和演出亂來，這根本就不是強人所難，而是難上加難，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