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可憐的白姨娘

  榮老爺聽到這個噩耗，雙眼一翻，險些也暈了過去。「兒媳婦，你想想辦法，他到底是你的小叔子啊。」

  這時候一邊的榮夫人突然發出一聲嗤笑，「老爺，她只是個大夫，又不是天神，哪裡能掌控別人的生死。您這是強人所難。」

  

  榮老爺被身邊的小廝扶著，坐在了一處石凳子上，看著榮夫人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恨不得上去給她兩個巴掌。但是榮安和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他這時候幾乎坐不住了，「你這個毒婦，那好歹是我們榮家的骨血，你就巴不得他沒了嗎？你的心思這麼歹毒。」

  自從上次在白姨娘屋子裡，榮老爺和榮夫人徹底撕破臉皮以後，二人幾乎一碰面，要麼是冷眼相向，要麼是惡言相加。府里上下的下人都已經看習慣了，也不足為奇。

  榮夫人被這麼呵斥了一聲，覺得很沒面子，「老爺，您偏心也偏的太狠了！你自己摸摸良心想想，這白氏母子回來府里以後，我哪裡對不住他們了？吃好的，用好的，什麼都和安平洛洛用一樣的，你還說我歹毒，我若是歹毒，當時就不該讓他們進門。」說著，抽出手絹，開始擦眼淚。

  林清雪累的一頭一臉都是汗水，榮安平憐惜的給她擦汗，一邊扶著她，「媳婦兒，感覺好點了嗎？」

  「父親，母親。」林清雪順了口氣，「你們別這樣子，安和還在這裡。我總聽人說，人死了以後幾天內靈魂都會盤旋在生前最喜歡的地方，安和從來就喜歡這個魚池，想必這會兒也捨不得離開，你們這樣子是給小孩子心頭撒鹽，別吵了。」

  榮老爺聽到她的話，閉了嘴。臉偏向一側，看到幼子躺在冰冷的地上，絲毫沒有生機，他也確實很心疼。「唉，可憐的孩子。一定要將他厚葬，畢竟是我的第一個兒子。」

  聽到這話，閉了嘴的榮夫人又開始嗆言，「老爺，您不是不知道規矩吧？這個沒滿十六周歲的孩子，死了只能隨便一卷草蓆裹了丟到亂葬崗，不能厚葬的。否則這討債鬼還得回來討債，對家裡其他孩子不好，畢竟你那小妾肚子裡還有一個呢。」

  林清雪一個現代人到底還是沒有聽過這種稅法，榮安平也同樣。二人面面相覷了一下，又轉眼看向了正冷冰冰躺在地上的榮安和，眼裡都是不忍，但是榮老爺沒有開口，他們也不好插嘴，萬一真有這個說法。白姨娘肚子裡那個孩子有了什麼閃失難免到時候又會推到他們頭上。

  「你！」榮老爺聽她說完，一下子從石凳上站了起來，「你這個毒婦！他一個小孩子，用蓆子裹了丟到亂葬崗，也只有你能說出這種話了！你真是歹毒，自己生不出兒子，還嫉妒媚兒，這會兒安和死了，最高興的就是你了吧！」

  府里下人多多少少都聽過風言風語，說榮安平的身世問題。所以聽到榮老爺的話，眾人也只是互相遞了個眼色，沒有多話。

  榮夫人被指著鼻子罵，而且左一句毒婦右一句毒婦，心頭也不好受，「老爺，您這樣說也太讓人寒心了。我以前嫁你的時候也是青春年少，咱們同床共枕這麼多年，洛洛也養了這麼大了，現在你就這麼鄙夷我，我這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哦！」

  她說著就開始大聲哭嚎，簡直比死了兒子的白姨娘哭的還傷心。

  林清雪冷眼看著，這時候她在榮安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撣撣身上的灰塵，「娘，人在做天在看。您覺得您做的沒問題就算了，孩子的屍首還在這裡呢。正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人都說了小孩子化成的厲鬼是最刻毒的，絕對不會放了傷害他的人。既然娘問心無愧，又何必害怕。」

  說這些話的時候，林清雪一直在注意觀察這些人的神色。這事兒她就覺得蹊蹺，畢竟這榮安和雖然是有點心智有缺，可到底不是傻子。只是不善於和別人交流，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而已。

  他每日都來這裡看錦鯉，但都是只坐在長廊上往下看，根本不會做出什麼危險的動作。如今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再聯繫白姨娘的肚子中又有了身孕，林清雪難免不多想。

  果然，在她的恫嚇下，她看到了牛媽媽臉上一閃而過的慌張。她原本扶著榮夫人，聽到林清雪這麼說，驚得四處看了看，甚至扶著榮夫人的手不自覺的用力，指甲嵌入了榮夫人的肉里，將榮夫人疼的咧了咧嘴。

  既然能露出破綻，自然就有問出真相的方法。

  林清雪也實在是不想呆在這裡了，小孩子的身體冰涼涼的，毫無生機的像個布娃娃似的躺在地上，多看一眼就覺得可憐。小廝們七手八腳的把榮安平那個最喜歡的玩偶撈了出來，也丟在了他的身邊，這下就像兩個破布娃娃，難兄難弟的在一起。

  「相公，我們先回屋裡去吧，我太累了。」林清雪倚在榮安平肩頭，低聲說。

  榮安平點點頭，扶著林清雪離開了魚池周圍。

  他們回了屋子，林清雪脫力的躺在小榻上，指著洞開的窗戶，「相公，把窗戶慣了，我聽他們吵架心煩。」

  這扇窗戶正好對著長廊魚池那裡，以往林清雪和榮安平都能在這個小窗戶前看到榮安和一個人乖乖的坐在長廊下的身影，可這影子是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而此刻，榮老爺和榮夫人還在為榮安和的後事而爭吵不已，聲音一陣陣的傳進來，聽得林清雪心煩。

  榮安平乖順的關上了窗戶，給林清雪蓋上小毯，「媳婦，累了就睡會兒吧，一會兒我讓人給你熬點甜湯，你喝了提提神。」

  林清雪也不想多話，心肺復甦確實是個很耗體力的活兒。再加上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第一次傾盡全力想要救贖，卻沒有救過來的人。她心頭難免有些失落。

  等到林清雪一覺醒來，已經是天色昏沉了。

  她看到榮安平正在屋裡的燈下頭寫字帖，就撐著酸軟的手臂坐了起來，「相公，什麼時辰了？」

  榮安平聽到她的話，就擱下了筆，站起身坐到她的小榻邊上，「你醒了啊，我讓翠芝給你端甜湯來。天色已經晚了。」

  說著就喚了翠芝。

  翠芝端著甜湯走過來，遞給林清雪。

  林清雪口乾舌燥，一口氣悶掉了大半，「呼，真好喝。」

  「是呀，這是我讓廚娘特地給您做的。」翠芝微微笑的接過林清雪的小碗，「裡頭放了點雪梨，潤燥的。少夫人今日可受累了。」

  說到今日的事情，林清雪難免又想到了榮安和，轉頭想看看窗外，就驚覺自己已經讓榮安平關上了窗戶，看不見也好。「外頭怎麼樣了？」

  翠芝嘆了口氣，言語中都是惋惜，「唉，老爺和夫人吵了一架，夫人非不讓準備棺槨，要丟到亂葬崗去。可是老爺和白姨娘怎麼能捨得，最後爭執不下，老爺扇了夫人一個巴掌。但夫人請了族裡的老人來，好說歹說，最後就同意不做棺槨，就用一方蓆子，將小少爺埋到榮家祖墳里算了事。」

  「唉。」榮安平也嘆氣，「小弟平時都那麼安靜乖順，怎麼也能碰到這種事情。還是怪姨娘，平時看管不到位，讓孩子一個人來到這個地方，太危險了。」

  林清雪握住榮安平的手，一雙大眼，眼巴巴的看向榮安平，「相公，我如果說和哥兒是被人陷害的，你相信不相信？」她潛意識裡已經將榮安平和翠芝當成了自己最親近的人，所以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想法對這兩人說了出來。

  榮安平皺眉，「媳婦，這可不能亂說，到底是人命關天。」

  翠芝也嚇得一激靈，「少夫人，這事兒可大可小，咱們幾人關起門來說說就算了，可不能讓有心人聽了去，否則夫人又要讓少爺以長舌之罪將您休了出去。」

  連翠芝都看出來榮夫人對林清雪的態度，平時也沒什麼避諱。

  「我知道。」林清雪點點頭，鬆開榮安平的手，「若是沒有什麼證據我自然也不會亂跟人說。你們知道我一向是嘴緊的。只是想到那個孩子的死狀那麼可憐，就覺得揪心。」

  其實棺槨什麼的對於林清雪來說好像也沒有什麼在意，她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平時死了人都是燒成一把灰就了事，也不在乎什麼棺槨。時時刺痛她的，是榮安和緊閉著眼睛的蒼白的小臉。

  也許女人到了一定年齡都會母愛爆棚，看到這麼可憐的小孩子，就覺得揪心。

  翠芝也點頭，「是呀，小少爺前幾天還乖乖的坐在長廊上，我走過去遞給他一塊糖，他還抬頭對我眨眨眼。說沒就沒了，我們都這麼傷心，白姨娘得難過成什麼樣子啊。」說著，抬起衣袖揩揩眼角。

  林清雪呼出一口長氣，「唉，白姨娘也是個可憐人。只是希望這事兒不要太影響，否則肚子裡還有一個呢。」

  正說著，就聽到府里一陣嚎哭之聲頓起。

  「怎麼回事兒？」林清雪挑眉，疑惑地看向翠芝。

  翠芝嘆口氣，「族裡的老人雖然同意讓小少爺進祖墳，可是說了小孩子煞氣太大，不能趕在白天的時候，要等晚上陰氣重，再落葬，防止衝撞了族裡其他的青壯年。」

  這個年代的人普遍都迷信，林清雪也能理解，「不過，為什麼就要趕在今天就落葬了呢？白姨娘能受得了嗎？」

  「照理說應當停個一兩天的，不過小少爺是夭折的孩子，白姨娘肚子裡如今還有一個。」林清雪朝翠芝擺擺手，示意她坐下，翠芝也不推脫，就坐在了邊上的凳子上繼續說，「老爺聽夫人說討債鬼的話，也有些擔心，所以不讓白姨娘見小少爺，也不敢讓人在家裡停的時間太長。也唯恐族裡其他人受了挑唆，上門來阻止小少爺落葬。」

  榮安平也嘆息，「唉，小弟真是作孽。這麼可愛的一個孩子，說沒有就沒有了。到最後親娘都不能去看一眼，想想都可憐。」

  林清雪調整了一下心情，握住榮安平的手，「相公，我深信和哥兒的死有蹊蹺，如果我能查出來其中的關竅，你願不願意配合我，找出殺死小弟的罪魁禍首，讓和哥兒安心落葬？」

  「好。」榮安平看向林清雪，這個女人的膽識和見識都讓他信服，所以一般林清雪說什麼，榮安平都不會有疑義。「若小弟真是死的冤枉，我自然會協助娘子將那個壞人揪出來。」

  翠芝也揚揚拳頭，「是的，少夫人，我也願意聽您的吩咐。小少爺太可憐了。」

  而外頭白姨娘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了過來，屋裡的三人聽得都有些悲涼。

  「明日，我去姨娘屋子裡看看她吧，這樣的大喜大悲，對孩子也有些不好。」林清雪低聲道。

  正說著，就聽到外頭一陣騷動。

  翠芝站起身就去外頭看，還沒走到門口，就一溜煙沖了個人進來，「少夫人，少夫人，去白姨娘院子裡看看吧，她今日傷心過度，下面就出血了。您快些去看看，老爺擔心的很，就怕孩子保不住。」

  林清雪抬眼一看，這個丫頭就是一直跟在白姨娘身邊的那個小丫頭紫菱。如今死了少主，小丫頭也受了不小的打擊，臉色差的很，還哭的雙眼紅腫。

  「好，我這就跟你去。」林清雪起身穿上鞋子，就要跟著紫菱出門。

  榮安平趕緊跟上，「媳婦，你勞累過度，要不歇歇，讓爹去外頭請大夫吧。」

  林清雪擺擺手，知道榮安平是心疼自己，心頭也暖烘烘的，「沒事，相公，我就去看看而已。而且睡了這麼久，已經感覺好多了。這會兒就怕白姨娘肚子裡的孩子有事兒，那白姨娘就太可憐了。」她擔心著白姨娘，也相信自己的醫術絕對比這鎮上大部分的大夫好。

  況且，她說的實話，如果白姨娘再失了肚子裡這個孩子，難免不會被人噴成掃把星。按照榮夫人那個樣子，也保不準會不會將白姨娘掃地出門。林清雪加快步子，榮安平拎著藥箱，三人步履匆匆的往白姨娘小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