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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八月初九

2024-05-12 14:57:52 作者: 姚穎怡

  沈彤屏住呼吸,緊貼著石壁,下面是萬丈深淵,只要一腳踏空,她就粉身碎骨。

  「辛六,我知道你藏在下面,咱們的規矩你懂得,同袍一場,你也不想讓我們為難吧。」

  沈彤緊抿雙唇,這是辛五的聲音。

  和辛五一起來的,還有丙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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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前,三皇子周錚代天巡狩黃河災情,甲、丁、辛三組共派出二十名死士行刺。那也是沈彤正式成為死士之後經歷過的最慘烈的一戰。

  那日,他們本已做好萬全準備,可是他們沒有想到,坐在車裡的人根本不是三皇子周錚,而是蕭韌!

  對方早有防備,設下陷阱任由他們飛蛾撲火。

  此刻,沈彤眼前又浮現出蕭韌把劍尖從她胸口處移開時,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不殺你,並非是因為我不殺女人,而是我沒有必要殺一個死人。」

  是的,蕭韌早已看透,即使他放過了她,而她也一定會死。

  不是死在蕭韌的劍下,而是要被主人滅口。

  那一刻,她在蕭韌眼中,已經是個死人。

  從她被帶回來的那一天起,她的命就不是自己的,她是死士,從八歲到十八歲,她只做過兩件事,一是準備成為死士;二是做一名合格的死士。

  從蕭韌手中逃出後,沈彤在死人堆里發現了奄奄一息的甲二,正想帶著他一起逃,甲二卻笑著對她說:「好妹子,給哥來個痛快的,求你了。」

  她沒有遲疑,舉刀刺進甲二的胸膛,甲二感激地望著她,斷斷續續地說:「謝......謝......逃吧......不......要......回......去......」

  那一役,二十名死士里,只有她和同是辛組的辛拾逃出生天,辛拾要回去,而她遲疑了,辛拾冷冷地對她說:「我們的性命是主人給的,能死在主人手裡是莫大的光榮。」

  他們是死士,他們的性命卑賤如同塵埃,他們甚至沒有名字,只有編號。他們的每一次任務都是以生命做代價,如果他們勝了,那麼死的便是對方;而如果他們敗了,等待他們的便是死亡,即使敵人留下他們的性命,主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每一次失敗,對於主人便是一場危機,所以不能留下一個活口,哪怕是他們這些只會殺人的死士。

  沈彤的耳邊迴蕩著甲二臨死前說的話,明知道回去會死,可是辛拾還是要回去,而辛拾也一定會說出她還活著的消息。她想活命,就應該殺死辛拾的,可是沈彤沒有動手,她受了傷,她做不到一擊致命,與其和辛拾拼個你死我活,還不如保留氣力逃走,於是她沒有回頭,朝著與辛拾相反的方向跑去。

  可是沈彤還是被找到了。

  並非是她逃亡的手段不夠高明,而是因為上邊派來追殺她的人,不僅有丙組的人,還有最熟悉她的辛五。

  辛五比她早三天入門,辛組只有辛五和她是女子,所以從小到大,她們都是最好的朋友,親如姐妹。三個月前,辛五被派去執行其他任務,沈彤沒有想到,兩人再次見面時,辛五是來殺她的。

  沈彤不怪辛五,辛五是奉命行事,如果今天逃跑的人是辛五,她也會聽從命令來追殺的。

  她們只是刀,主人手中的刀,一把刀不配擁有感情和生命。

  兩年前,她和辛五執行任務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地方,那時她還曾打趣說,這裡用來藏身最合適不過......

  沈彤苦笑,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辛五是交心好友,所以上邊才會派辛五來殺她,如果今天她沒有死,那麼死的就會是辛五。

  沈彤咬咬牙,她提起一口氣,猛的飛身躍起,雙手攀住石壁,讓自己整個人暴露出來。

  她仰起頭,便看到一身勁裝的辛五。辛五的臉色蒼白,一雙美目冷冷地望著她,這一刻她們不是袍澤,更不是姐妹,她們是獵人和獵物。

  辛五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感情,她居高臨下,俯視著沈彤:「辛六,你逃不掉的,你從來都不是我的對手,何況還有丙組的人,如果不想吃苦頭,你就自己做個了斷。」

  「辛拾呢?」沈彤問道。

  「死了。」辛五淡淡地說。

  「他只有十八歲吧。」沈彤嘆了口氣。

  「你也是。」在辛組裡,辛五、辛拾和她是同齡,他們都是孤兒,不知家鄉父母何處,更不知自己的生日,因此就連年齡其實也並不確切。

  「今天是八月初九,以後就是我的忌日了,我終於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日子,真好。」沈彤笑了。

  「嗯,八月初九,是個好日子,我記住了。」辛五的目光終於從沈彤身上移開,她抬起頭看向湛藍的天空。

  碧空如洗,看不到雲,只有一隻孤雁瑟瑟而行。

  沈彤也在仰頭看天,原來藍天這麼美啊,可惜她以前沒有留意過......

  辛五俯身,伸出了手,沈彤揚起自己的手臂向上伸展,艱難地夠到辛五的手,辛五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懸崖上兩隻手緊緊相握。

  沈彤又笑了,她笑得很美,如同剛剛綻放的花蕾,來不及盛開,在風雨中掙扎著想要留下最後一抹嫣紅。

  辛五也笑了,笑著笑著,辛五鬆開了彼此相握的手。

  沈彤雙臂展開,傷痕累累的身體宛若一隻斷線的紙鳶向山崖下墜去。

  山風獵獵,沈彤的長髮被吹得飛揚起來,千絲萬縷在風中飛舞。

  原來墜落的感覺是這樣的,如此漫長,漫長到讓她記起了很多事,那些她早已忘記的往昔,一幕幕在腦海中展開,恍如隔世。

  她記起開滿紫藤花的小院子裡,母親在花架下做針線,她蹦蹦跳跳地跑到母親面前,母親一邊責備她,一邊溫柔地用帕子拭去她額上的薄汗。

  這時丫鬟走過來,領著一個人,那是曾經做過母親丫鬟的蓉娘。

  蓉娘在母親面前跪下,母親使個眼色,有丫鬟哄著她,帶她出了院子。

  出去的時候,她看到有個小女孩站在外面,驚慌失措,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鹿。

  小女孩和她差不多的年紀,她好奇地打量著小女孩,小女孩也看著她......

  現在想起來,那個小女孩的臉,有些熟悉,她是誰啊,怎麼想不起來了?

  那以後的事呢?來不及回想了,這一世是來不及了......

  ......耳畔有風聲,有鳥鳴,沈彤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不見。

  八月初九,第一個屬於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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