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1章 「你好，涅墨西斯…滾。」

  千瘡百孔的海之巨人再次凝聚。

  一次次地恢復。

  但，

  

  萬米海之巨人在絕對的力量前就像是委屈的小少婦，嗷嗷叫著，拼死掙扎，但卻無力反抗。

  乖離劍上，齒輪高速轉動，頭上天空裂開，一道暗紅色的光柱，將卡呂普索從中間用力分開。

  卡呂普索嗚咽一聲，終於，在被圍毆了上百次後，海水再也無法凝結，嘩啦啦落下。

  這些年來，卡呂普索無法擁有實體，只能東躲西藏，依附著各種形態的「實體」而存在。

  爆開的海水中，一團褐色的氣息，朦朧而逸散，飄在上空。

  伊凜一看，便看出端倪。

  那是「權柄」的雛形，可距離真正凝成「權柄」，還有一段不少的距離。

  「差遠了。」

  伊凜用額頭沖了上去，一擊乾淨利落的頭槌，將那坨氣息撞得稀散，就像是攪和的生蛋黃。

  濃郁的「怨氣」吸入額頭，額頭上的死皮久違地發生劇烈的震動。

  隨著伊凜實力的增長，他的手段層出不窮，自在法複雜多變，【歡笑假面】進化出的能力，最為實用的就剩下「十死之身」，至於能從精神層面上灼傷靈魂的「吞靈火」，有點錦上添花的味道，好久不曾動用。

  當然，手段自然是越多越好，伊凜從不嫌棄。枯渴已久的死皮在卡呂普索的滋潤下，吃了個飽，伊凜渾身一震，全身覆了一層灰黑色的火焰，看似熾烈，實則卻是冰冷的溫度。

  散去體表的「吞靈火」，伊凜往胸口一拍，進入樞內，稍看一眼。

  在王座上，一坨灰褐色的氣息，龜縮在一角，屬於卡呂普索的烙印早已抹殺，只剩下純粹的「權柄雛形」。

  「倒是可以打造成『副權柄』，可惜現在沒有時間。」

  打造權柄的基礎是「理解」，這個過程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與精力，而現在，伊凜耗不起。

  一架「一號機」腳下噴射著焰火，懸浮在伊凜身邊。

  機甲的兩眼燈泡閃爍，發聲元件傳出電子音：「我本以為，她的境界就像是玄幻小說里的『半神』，沒想到扛不住幾下。」

  是孟星凡。

  孟星凡擁有「意識分身」，他的主意識儲存在硬碟上妥當保管，伊凜借了一台機器給他，讓他自由活動。

  現在的伊凜管理著偌大的蓋亞要塞，更有被困在主世界的希兒等著去救，家大業大、任務繁重，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才，所以順勢吸納了孟星凡與露絲。

  伊凜的倉庫里有著各種技能球、史詩級道具，這些不缺，要在短時間內打造出合格的戰鬥力單位，並不難。

  聽見孟星凡那不帶感情的感慨，伊凜嗤笑：「半神？差遠了。硬要說的話，我比她更接近……神。」

  伊凜並不是自吹自擂。

  他的無限雖然沒有徹底成型，但身負「無限」王座，攜帶「思念」權柄，環繞著「極意」副權柄，更是序列D的夢魘騎士，在整個蓋亞要塞，或者說在所有希樂園的註冊者中，沒有其他人，比他更接近「神」。

  但越是接近，伊凜越能感受到，序列D與序列C之間的差距，如同深不見底的鴻溝，難以逾越。

  輕鬆解決了「支線任務BOSS」卡呂普索，眾人重新落在升空的蓋亞要塞上。

  伊凜豎起食指，將卡呂普索那坨灰濛濛的氣息，旋轉在指尖上。

  這是卡呂普索的「權柄雛形」。

  伊凜生生剝奪過來。

  這麼做看似有些殘忍，但卡呂普索差點致他於死地，現在，新仇舊恨，一報還一報罷了。用鍊氣士的說法，這是「因果」。

  有因，則有果，存在果，必有因。

  這也是萬物之「理」。

  卡呂普索果然是他們剛抵達水世界時，所察覺到的「新神」的氣息，只不過，這一位即將誕生的「神」，來不及孵化，便夭折途中。

  其實後來，格林也明說，這個世界理論上不可能誕生出神。破敗的世界裡，殘留的「源」不足以孵化出一位新的神，位於世界壁障之外的「無序獵手」們，時時刻刻都在分解著這個世界。

  更別提，世界之外還有打撈團在虎視眈眈。涅墨西斯的想法很單純，他就像是一位富有耐心的獵人，在安靜地等待著果實即將成熟的那一刻，或是處於幼年期獵物長大時，隨手摘取。

  涅墨西斯就這麼被伊凜截胡了？

  不。

  伊凜輕嘆，他稍作琢磨後，便想明白了一點。並不是涅墨西斯被他截胡了，而是，蓋亞要塞來到這裡的那一刻起，他們隸屬於「夢魘騎士」的所有人，都成為了涅墨西斯打撈團的獵物。

  無論是蓋亞要塞的所有，或是卡呂普索的「權柄雛形」，甚至是伊凜的「無限」，以及寄托在小烏容器內的「思念」，都被涅墨西斯看作「獵物」。

  至於「夢魘」？

  算了，即便伊凜幫涅墨西斯的AI辭典里寫滿了「膽子」，它也是不敢的。

  豎起食指時，轉動的灰色氣息，在伊凜的「凝視」下，分出一根細細的「線」，線頭末端隱匿，不知通往何方。

  「我去找『世界的核心』。」

  伊凜轉頭，讓蓋亞要塞所有人繼續警戒，準備離開。

  「我想去看看。」

  莫莉摘下VR頭盔連結埠，高高舉手。

  「Me too~」露絲黏上來撒嬌，想湊熱鬧。

  「Me too too~」伊莉莎白·凜笑了笑，不顧自己的輩分，站在露絲身邊，提出要求。

  伊凜平靜的目光分別看向伊莉莎白·凜與露絲，那眸子裡，波瀾不驚，不帶絲毫感情，隱隱透著「神性」的光，似能看透一切。

  伊莉莎白縮了縮身子：「你看什麼？」

  伊凜笑了，搖頭：「好，你們，去看看也好。」

  話畢。

  手戴懸戒，伊凜打開傳送門，帶著主動要求跟隨的三女，踏入其中。

  「理」的光芒細不可查，伊凜中途變幻了幾次方向，總算跟上。

  落日時。

  伊凜來到了一片空無一物的海域前。

  理之線，直直指向海面之下。

  「在海底嗎。」

  伊凜彈指，碎光在四人身邊，鋪出了一層淡淡的光幕。

  「下去。」

  驅使「避水結界」，四人前往海底。

  一百米。

  五百米。

  一千米。

  三千米。

  三千米之下，漆黑無光，寂靜無聲，沒有生物，肉眼看不見浮游，只有一片漆黑的虛無。

  咔、咔、咔。

  三千米之下的水壓，壓在結界上，細細的裂紋分布在結界表面。

  得知他們已經以這種隨意的方法、不依靠任何設備下潛海底三千米之下時，莫莉對伊凜的變態之處早已麻木，默默計算得出結果：「假設這個世界的重力、海水密度數據與我們主世界相仿，結界外的壓力已經達到35000千帕左右，你這……頂不頂得住啊？」

  言下之意是，莫莉在懷疑伊凜不行。

  男人當然不能說不行。

  伊凜再次彈指，光芒微聚，結界的密度提高數倍，裂縫補上，恢復緊緻。

  浸泡在深海中，四面無光。伊凜皺皺眉，感覺差不多到底了，「理」的盡頭便在不遠處。伊凜打出了一個光球，「啵」地一聲穿透緊緻薄膜，黑暗盡褪，黝黑深海被亮光映成了一片藍泱泱的瑰麗流體。

  莫莉三女，還沒來得及驚嘆於像是處於「海洋公園」的壯景，林立腐敗的房屋，散亂漂浮的碎骨，顱骨空洞的眼眶爬滿微光生物，扭曲的路牌汽車，三兩角落，勾勒出一座無聲枯寂的海底死城。

  不遠處，亮光映去，一棟倒下的鐘樓，成角的時針與分針早已不再躍動，就像是在昭示著他們眼前的景色：時間被靜止在這座城市毀滅的那一刻。

  「這裡是……大不列顛帝國！」

  震驚過後，伊莉莎白·凜認出此處，當年，她正是這個國家的公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如今，昔日的繁華，曾經的回憶，都浸泡在冰冷漆黑的海底，被世界所遺忘。

  伊莉莎白·凜說出一句後，便沉默下來，暗暗感傷曾經的一切。

  但她畢竟不再是小姑娘了，即便觸景生情，卻不會因此悲傷落淚。

  「理」的盡頭直指漆黑的博物館內，伊凜馭動結界，進入博物館中。

  大洪水在短短一分鐘內，淹沒了世界，海底博物館內雖凌亂不堪，但裡面的物件與腐爛的屍體，依稀能令人想像著災難發生時的慘景。

  伊凜揮手，捲起暗流，將一個鑲嵌著華麗寶石的盒子，突破結界，攝入手中。

  格林自伊凜後腦勺鑽出，該有她時，格林絕不缺席。

  「這就找到了？」

  「花了不少功夫。」

  伊凜實話實說。

  盒子本身並無意義，伊凜說完，打開盒子。寶石盒的邊緣雖然有防水封條，但製作這個容器的工匠，似乎沒想到這盒子有一天會落於數千米的深水之下，容器內浸入了不少渾濁的海水。

  伊凜一直很好奇，所謂「世界的核心」是什麼。打開盒子瞬間，伊凜一愣，盒子內的東西，超出他的預料。

  那是一面保存得相對完好的旗幟，在深海下，氧化造成的影響被減到了最低。伊凜攤開旗幟，發現這是一面海軍軍旗，軍旗原本的色澤早已脫去，軍旗的圖案是一隻可愛的白鷹，威風凜凜。在旗幟角落，有人用娟秀的字體繡了一行字：

  「卡呂普索贈予弗蘭克上將。」

  三女面面相覷，她們也沒想到，伊凜一直在尋找的物件，竟是這麼一件平平無奇之物。

  伊凜左手拎著軍旗，右手食指舉著卡呂普索的權柄雛形，反覆確認……沒有錯。

  這面軍旗，的確是他一直在尋找的「世界的核心」。

  新神的孵化、世界的核心，皆因於此。

  「隱藏在表象下的真實？」

  不等格林提醒，伊凜已察覺到真相。

  假如盒子內的「軍旗」是一個上了鎖的盒子，其實他早已取得了開鎖的「鑰匙」。

  伊凜小心地將「卡呂普索的權柄雛形」與「白鷹軍旗」相碰。在二者接觸瞬間，權柄雛形如濃硫酸般，一眨眼便將軍旗融化，盒子內，只剩下冒著詭異氣泡的黑水。

  黑水翻滾時，一個個氣泡破滅。在氣泡中，竟浮現出一個個奇怪的片段。

  伴隨著氣泡破滅時的片段，一男一女的對話聲，在枯寂的海底小聲迴蕩。

  ……

  大航海時代開啟，海盜橫行。

  一位英俊的金髮上將，來到一座吉普賽人的居住地。

  一位單純的少女對上將一眼傾心，陷入愛河。

  上將肩負著剿滅海盜的使命，他們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私定終生，第二天上將便含淚起航，並許下有朝一日，回來迎娶少女的承諾。

  少女親自為上將縫製了一面旗幟，第一次做針線工，少女不小心扎破手指，血液滴在了白色的雄鷹頭部，恰好如雄鷹的眼睛，將雄鷹點綴得威風凜凜。

  上將出航，三年又三年，少女日日站在海邊期盼。

  她的朋友取笑她，輕視她，可少女相信，終有一日她夢中的上將一定會履行承諾，海的盡頭會再次揚起「白鷹旗」。

  七年後，白鷹旗如約而至，少女沖向海邊，揮動絲巾。

  可這次歸來的白鷹旗，卻不是前來迎娶少女的海軍上將，而是成為了皇家私掠團的「白鷹軍」。

  白鷹軍在少女的家鄉燒殺搶掠、殺死了少女的家人。

  最後一個氣泡破滅前，上面閃過令人絕望的一幕：

  在漫天大火中，少女跪在滿地屍體前，用尖銳的指甲在自己臉上「沙沙沙」地劃出一道道血痕，鮮血淋漓。她用絕望空洞的聲音不斷重複著同一句話：「我詛咒你，我詛咒你，我詛咒你，我詛咒你，生生世世，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

  名為「卡呂普索」的少女，在絕望、憤怒、仇恨中，自懸崖躍入大海。

  ……

  少女的經歷悽慘，莫莉早已哭成了淚人。

  「那麼老土的故事你是怎麼哭出來的？」

  伊凜無語。

  嘖，女人。

  伊莉莎白·凜沉默了許久，忽然說道：「我知道這段歷史。」

  「哦？」伊凜眉毛一挑。

  他不是八卦，更不是好奇，就是隨口一問，看看伊莉莎白怎麼說。

  伊莉莎白·凜緩緩將白皙的手掌伸向盒子內，那汪已然平寂的黑水。她一邊用一種夢囈般的口吻，說道：

  「弗蘭克上將當年是白鷹私掠團團長，但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的下屬搶殺了卡呂普索的村莊。在得知這件事後，弗蘭克上將無比憤怒，並私下處死了那一艘船上的所有將士。後來，弗蘭克上將，他將卡呂普索繡的旗幟，保存在盒子裡，成天抱著。」

  「後來，年僅45歲的弗蘭克上將患上了『痴呆』，抱著盒子，坐輪椅上，在夕陽下，只說著一句話：對不起。」

  「當時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在向誰說對不起，當初遇見卡呂普索時，我更不知道，她就是歷史上白鷹私掠團團長弗蘭克上將心懷愧疚的那個女人。」

  伊莉莎白說完，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盒子內的黑水。

  「是嗎？感謝科普。」

  啪。

  忽然。

  伊凜伸手，握住了伊莉莎白的手腕，並在其餘二女，都沒有任何反應前，用力將伊莉莎白的手腕擰斷。

  咔！

  清脆的骨折聲，讓露絲與莫莉瞬間傻眼了。

  伊莉莎白·凜卻仿佛完全沒有感受到痛苦似地，頭扭轉九十度，轉向伊凜。

  那雙湛藍色的眸子裡，不知何時覆上了一層冰冷的金屬色澤。

  「你好，涅墨西斯。」

  伊凜伸手，禮貌地斬向伊莉莎白的脖子。

  「滾。」

  並掌似刀，伊莉莎白的頭顱被伊凜乾脆利落地斬下。

  鮮血噴出，但在伊莉莎白的脖子斷口處，一層密密的金屬液湧出，仿佛是在高速增殖一般，金屬液在伊莉莎白滿是鮮血的脖子上，凝聚成一顆「頭顱」的形狀。

  伊凜一腳將「伊莉莎白」踢出結界，深海中的水壓，瞬間將伊莉莎白尚未完全「金屬化」的身體壓碎。

  啵地一下，伊莉莎白的身體，如同脆弱的豆腐，被壓成了金屬色與血色混雜的塊狀物，早已分不清不久前俏麗可人的模樣。

  格林翅膀托著下巴，問：「你一開始留著她說是想提前『打招呼』，沒想到你的招呼是這麼打的。」

  伊凜面沉如水，平靜微笑：「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這種招呼，不僅能氣一氣涅墨西斯，哪怕氣不著，能讓他記恨著我，何樂而不為？再說了……」伊凜看向肩膀上笑嘻嘻的格林：「你們高維生命，會因卑微的人類痛苦、哀嚎、慘叫、求饒，而產生憐憫嗎？」

  格林笑著搖頭：「不會。」

  伊凜咧嘴，森白的牙齒，在照明術的映襯下，牙縫間的陰影讓伊凜此刻笑容看起來像是呲著兩排人形猛獸的獠牙：「是啊，你們，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