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2章 人人自危

  丹陽郡治所宛陵（宣城）。

  孫靜內心慌張，卻不能在韓當面前彰顯出來。程普在鄱陽，孫策在山陰。偌大的丹陽郡，唯一能夠與自己商討軍事的只有剛剛丟了丹徒水寨的韓當。

  誠然大家都是老臣，一同效力於孫堅，卻不代表關係和睦。一邊是孫家老臣，一邊是宗親，手心手背都是肉，在孫堅時期都無法平衡的利益，孫策更沒有能力平衡。

  不然也不會搞出程普一直不服周瑜，赤壁周瑜打黃蓋這樣順理成章的計策。

  

  新老之爭，親疏之爭，一直存在。

  只是在孫家的惡劣的外部環境當中，少有人提及。

  此刻沒了孫策平息派系爭鋒，孫靜毫不猶豫的拒絕韓當想要將水師分出部分，進駐鄱陽水寨，護衛程普側翼的念頭。

  「宛陵向北至多二百里便是蕪湖，長江。一旦分兵，江東水師再無遏制齊軍南下的能力，這仗究竟要怎麼打？」

  孫靜緩緩擺手，眼神飄向遠方。長江防線當中最重要的防禦點並非蕪湖，而是後世更名為南京的秣陵。

  秣陵還未變成孫策軍治所，此處太靠北，沒有足夠兵力防禦長江水道之前，靠北無異於是送死。

  「那就讓程德謀勒軍回師歙縣，回宛陵。不能讓他一軍獨自在外，與齊軍交鋒。聽說豫章已經被齊軍占據，豫章太守華歆也北上去了潯陽，郡內駐軍也一點點換成了齊軍。」

  韓當呢喃，在關乎自己利益的事情上面寸步不讓。不管孫靜如何勸說，他都咬緊牙關，堅定自己的想法。

  孫靜淡淡苦笑，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韓當，更無法指揮江東水師：「程德謀一退，齊軍必然進駐鄱陽，沿著官道殺向歙縣，進入丹陽郡。東側吳郡齊軍現在磨刀霍霍，雖未攻城，卻有大量船隻運輸物資，正在整軍備戰。」

  「丹陽境內暗流涌動......無數世家豪族正在密謀，眼下什麼人都不值得相信，除了宛陵之外，其他城池一聽到齊軍到來，便會拱手投降。」

  韓當猶豫了一下，果斷搖頭：「分兵在外還是太兇險，程德謀一旦回來，所部二三千人併入宛陵城中，又從各地徵集糧食，未必不能堅守一些時日。只要等待山陰傳來好消息，還有一戰之力。」

  「沒有好消息呢？」

  孫靜面沉如水，下意識說出這話的時候，無人感到驚訝。

  黑雲壓城而來，齊軍兵甲鋒利，器械更是優於己方。強渡長江直抵豫章一戰已經讓人瞠目結舌，海軍度過大海出現在山陰，吳郡更是將長江江防撕碎，再無任何防禦。

  江東水師失去作用，步卒在野戰當中根本不是齊軍對手，只能固守城池，等死。

  「死戰。」

  孫靜毫不猶豫的用行動做出選擇，一字一頓的表明自己態度。要麼死，要麼生，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但就在這個時候，孫靜子孫瑜踉蹌入內，哭道：「吳縣陷落。」

  「怎麼可能！齊軍貿然之下絕對不會強攻城池，吳縣一定是世家豪族作亂，才會陷落。」

  孫靜大驚失色，丟失丹徒水寨的時候，他還在慶幸，江東水師退了回來。現在看來，丹徒丟失，直接導致孫賁失陷。

  韓當臉色巨變，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他當然明白自己在陸寨失陷而走帶來的影響多惡劣，若非是戰時，自己肯定會被軍法從事。

  現在孫策在山陰，丹陽郡上下無人統御自己，有功不能賞，有過不能罰。前些日子的變故現在總算釀成大錯，甭管自己如何想，孫靜絕對會在這件事情上面大做文章，削弱自己的權威，主政丹陽。

  「回稟父親，吳郡顧雍任吳郡太守，陸家子去了鄴城求學，日後能夠入齊公幕府。朱家也倒向齊公......」

  孫瑜憨厚卻不愚笨，他太清楚這件事情裡面涉及的方方面面，若是讓旁人知道是孫賁投降齊軍，才讓吳郡失陷。天知道會有多大的變故發生。

  孫策軍上下，現在全靠一口氣撐著。他們都等著孫策歸來，兌現承諾，將土地人口賜予他們。

  若是被他們知道這一仗就是一個鬧劇，打輸了的孫策軍將校也能在齊軍混一口飯吃，只有士卒無功而返。

  消息不能走漏，甚至韓當都不能告知。

  是夜，月朗星疏，韓當在居所當中思索。

  吳郡失陷讓大量齊軍能夠機動，出現在會稽丹陽。首當其中的並非是宛陵，而是蕪湖的水寨。只要齊軍故技重施，蕪湖必定陷落，城外水寨也堅持不了幾日。

  甚至堅持不過一輪。

  「大人，有一消息在城中傳播，小人不知真假，卻又不敢不告知大人。」

  門房是韓當身邊老卒，在討董時斷了一隻手，被韓當留在身邊照顧。

  他在城中自有關係，老卒之間說話並無顧忌。

  「什麼消息？」

  「吳縣失陷並非世家豪族作亂，而是孫賁投降齊公。」

  「不可能......此事不要再說了，是假的。」

  韓當驚詫，面沉如水，不敢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恐懼。孫賁兵敗是小事，沒人在乎。與齊公作對的敵人，兵敗如山倒的並非是一個兩個，而是天下諸侯都不是齊公對手，現在多一個孫賁也不在話下。

  可孫賁是孫策堂兄，是孫家人。他不思守城，直接投降齊公李雲義......

  下意識的，他否決這個想法，不去理會門房嘟嘟囔囔說的丹陽話，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聯繫白天所發生的一切，他已經知道孫賁是真的投降了齊公。吳郡世家再強，也不能須臾間獻出城池。

  吳縣不是小城，城中駐軍不少，孫賁又是悍將，絕對不會讓齊軍有可乘之機，更不會被世家裹挾。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傳言那樣。

  「替我準備馬匹。」

  「大人是要出去？」

  「任由傳言在城中謠傳，軍士不戰自潰。」

  韓當來不及憤怒，起身就要前往府衙當中質問孫靜為何要瞞著自己。

  但更重要的是試探孫靜的態度，孫家人有一個投降，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還得考慮自己的後路。

  已經度過長江的孫賁並不知道陸遜的陽謀有多狠毒。

  孫家人投降帶來的連鎖反應，讓自孫策以下，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