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邸報

  鄭玄徹夜難眠，他無法想像當年與自己一道在馬融身前學習經學的老友馬日磾能夠說出這樣的話。

  對聖人不敬那是常有的事情，聖人早就死了，所遺留下來的名望，是後人藉此機會獲得利益的寶庫。所有懂得聖人言，有一定名望的人，都可以藉助儒家聖人獲得名望，功勳。

  要麼在山野當中大名鼎鼎，要麼躋身朝堂，成為朝中重臣。

  

  真正將孔孟當做聖人的愚者多如牛毛，自甘作為當權者驅使的小卒，為之衝鋒陷陣。

  一直熬到天明，他紅著眼入了齊公府，在餐桌面前見到李雲義，自己徒孫。

  「許久不見康成公，康成公風采依舊，來來來，請入座，用一用簡餐。」

  許是許久未見，打了別人的名號，為自己謀取好處，李雲義見到鄭玄的時候，難免有些羞怯。固然自己跟鄭玄一系的人利益相關，但這不關鄭玄的事兒。

  鄭玄不是士人領袖，沒有平衡各方利益的手段，也沒有足夠政治手段馴服自己對手。

  大儒跟袁隗這樣的領袖截然不同。後者身居廟堂，知道如何達成所願，前者則會清苦一生。

  他親自上前，將其迎了上來，讓出主位，利索的擺好碗筷。簡餐是真的簡餐，小米粥，大白饅頭，小鹹菜。在那個時代都十分簡單的一餐，但在鄭玄眼中，卻是理所當然。

  他不動聲色的坐下，接過碗筷，瞥了李雲義一眼道：「翁叔公與我說了許多，許多事如今都要你同意，才能踐行？」

  「......」

  李雲義噎著，輕輕晃動腦袋，解釋道：「翁叔公所言差誒。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雲義所做不過是自己所能做的一切，為的是天下百姓。縱然沒有雲義，十年百年後也會有人高舉人人平等大旗，摧毀世家豪族構建的社會壁壘。」

  「雲義看來，天下百姓一苦天災，二苦人禍。天災可以避免，人禍就不能避免？」

  他施施然的喝粥，並不關心鄭玄態度有所變化。身為大儒，鄭玄生活清苦，並無太多政治野心報復。這樣的人反而容易理解人人平等，知道這裡面所蘊含的義。

  同樣的一番話由馬日磾來解讀，必然是一個政治老手通過自己種種舉措，證明這一系列的手段打擊世家豪族多麼有效。

  鄭玄是想要天下大同，人人平等，這是道義。馬日磾想的是自己要天下百姓田地都要繳納賦稅。

  殊途同歸，目的不一樣，但結果卻一樣。

  「吏治一塊，雲義已經委託諸位師叔多多關注，大漢官員俸祿遠勝先帝，若是還有人對百姓敲骨吸髓，雲義能殺。」

  「世家豪族根植地方，雲義想方設法也無法倉促之間勒令他們做個好人，只能懇請康成公前來鄴城，教化萬民。聖人言有教無類，正是我輩應該做的。」

  「齊公可信聖人？」

  「我不相信所謂聖人，只信有人約束下的法律。」

  說實在的，後世的經驗告訴李雲義，只要還有人在，就會有不斷地問題湧現。

  人人平等在後世都是一個笑話，更別說現在。

  可有些事情總需要有人去做，不管是自己還是別人，都要邁出那一步。

  鄭玄瞧了瞧眼前的年輕人，驚訝道：「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規則，為了限制世家豪族？」

  「對。」

  李雲義點頭笑道：「制度比人能夠存在更長時間，內閣比丞相制度更為穩定。皇帝可以沒有權利，也可以當傀儡。但下面的人必須秉持公正，讓百姓的日子越過越好。歸根究底，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換多少個皇帝，丞相，都改變不了王朝末期的問題。」

  「人口增加，稅收銳減。百姓吃不上飯，朝廷想要做事卻沒錢。大漢皇帝權利不小，卻要在稅收上面對抗全天下。我以為與其讓皇帝擔這個責任，不如讓大漢的文官去承擔這個責任，與地方保持默契，形成一種平衡......」

  面對鄭玄，李雲義沒有絲毫隱瞞。這是一個好人，好人不會拿槍指著自己的腦袋，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好處多多。

  半晌，鄭玄滿意而歸。他擔心的是李雲義的態度，只要李雲義還站在百姓這一塊，那他就滿意了。

  如何對付世家豪族，他又不是世家豪族，根本不在乎。朱虛李家都被李雲義拆了個七零八落，對自己家族都這麼狠，對其他家族，李雲義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中午，馬日磾到訪，他一見到自己孫女婿，便道：「康成公對齊公讚譽有加，齊公所想，在地方上實施起來，愈發輕鬆。」

  「此事不急。」

  李雲義渾然不在意，只是將一張邸報遞給馬日磾：「此為邸報，乃是官方每一旬送往州郡縣，上書捷報，朝廷政策，人員變遷等等。孤準備以邸報讓地方對朝廷政策不在疑惑，能夠知曉朝廷真正目的。」

  「齊公想要讓百姓了解朝廷本意，倒是還有別的手段。」馬日磾一目十行，看的極快。看完之後，他拍手叫好，如此一來地方對朝堂愈發了解，也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只是這裡面沒有自己的功勞，不妥不妥。

  「什麼手段？」

  「回稟齊公，邸報信息必須公開，不能只讓官員士人知曉。還要讓讀過書的百姓，軍士對朝廷政策有所了解。如此一來，地方寒門士子，商賈才知曉地方官員是否違法亂紀。」

  「不錯。」

  李雲義眼前一亮，這倒是他沒想到的內容。邸報跟報紙不一樣，一個是官方信息，一個是百姓看的。

  「孤原本想在邸報之外，重新設立報紙，傳遞信息。如此一來，邸報報紙都要儘快提上日程。也不知道油墨印刷術研發的如何了。」

  想到後面，李雲義不禁撓頭，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則亦及之矣。

  造紙術突破的很快，但相關的許多行業卻沒有立馬突破，快速成長起來。

  在大漢搞技術突破，問題多多。

  「此事老朽雖然不知道，可邸報譽寫一份也不需要多少時間。若是齊公有心，大可從書院當中徵召一部分學生在抄寫邸報的時候，給予一定錢財，讓學生洞悉時事，也能讓邸報廣為流傳。」

  「此計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