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喜極而泣

  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重新拾起銅刀，將這些未乾的字刮去，淚水也伴著消失的文字掛在了她臉龐上。

  儘管淚如雨下，她卻沒有哭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郭奕被這一幕動容，仿佛眼前的這位名聞天下的才女，被兒子的短短一句話催老了十歲，又因為護子心切，生怕落地的淚水都會走露自己埋藏的秘密。

  蔡文姬背轉身去，掏出袖口中的絲巾，默默拭去了涕淚，轉頭看著郭奕，因哭泣而充紅的雙眸仿佛在等待著郭奕告訴他兒子的近況。

  郭奕簡略地寫下來衛澤盈告訴自己的、兩兄弟的近況。

  蔡文姬又是拿起竹簡看了一遍又一遍，哀傷、難過與欣慰的表情先後交織在臉上，尤其是看到衛澤滿在河內司馬家府上深受器重時，更是喜極而泣。

  郭奕心中咒罵：「好個混帳的衛家，單單這一幕，就算是大街上隨便拉一個為人父母的普通百姓過來，都看得出只有是至親骨肉間才會有這般的牽掛與情感。

  可偏偏他衛家就是不肯承認。」

  他轉念一想：「唉，不知道我的阿翁和阿娘在哪，也不知道如果有一日我能找到他們，他們會不會也像衛氏兄弟的母親一樣，這般的激動。」

  如此擦拭了好幾次眼淚後，眼眶紅腫的蔡文姬才稍稍安定了情緒。她寫道：「轉告我兒，阿娘一切安好，不用擔心，來日定有相見之時。」

  

  郭奕看了看，不解地問：「為何此刻不能相見？」

  蔡文姬提起筆，似乎是想了又想，最終只寫下八個字：「事出無奈，一言難盡」。

  然後默默地將剛才的對話全部刮去後，又寫道：「敢問恩人高姓大名」。

  郭奕見了字，拱拱手，寫上：「郭奕」。

  蔡文姬的兩眼一睜，很是驚訝，寫下了「幸會」二字。

  郭奕正想提筆接著寫，沒想屋外傳來一聲問話，把他驚得差點手中的筆掉在地上。

  「夫人，我給您打了熱水，您擦洗一下提提神吧。」

  蔡文姬對郭奕擺擺手，示意不必慌張：「小花，你怎麼起來了？不必打水，我過會就去睡了，你也早點回房吧。」

  「原來這就是丫鬟小花，這麼晚還能想著主子，這府上看來不僅夫妻恩愛，主僕倒也互敬得很。」郭奕心想。

  不料那小花仍是堅持，一面走著一面說：「不礙事的夫人，我水都打好了，剛燒熱的，您若是不用反而浪費了，我這就給您端進來。」

  蔡文姬一驚，正欲開口阻止小花，又怕引起那位對自己百般關心的夫君的注意，就這麼一猶豫，小花已經推開門進來了。

  「夫人，我給您放在盆架上。」小花說著，將盛著熱水的木盆放好。

  「夫人，您可是有什麼不舒服呀？」蔡文姬滿臉的驚慌和不鎮定被小花看見，丫鬟素日裡見慣了主人恬淡冷靜的樣子，頭一回見她這樣，倒是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蔡文姬見小花似乎沒有看見郭奕，心裡也是好奇，可她又不敢回頭去看。

  生怕將小花的眼神給引了過去，只是回道：「剛才正寫到一半，突然被你喊話打斷了，此刻有些想不起來了。」

  小花立刻低下頭道：「是奴婢笨手笨腳叨擾了夫人。」

  蔡文姬趁她低下頭，趕緊回頭瞥了一眼，心裡既驚又喜，剛才還坐在案邊的郭奕早已沒了蹤影。

  她立馬和顏悅色地對小花說：「沒事的，你早些安睡吧，我也好抓緊時間。」然後輕拍了一下小花的手臂，「回房路上小聲點，別吵著老爺。」

  「奴婢知道了，那奴婢告退了。」小花欠身行禮，輕輕地關門退出。

  蔡文姬聽小花走遠了，這才在屋子裡找郭奕，見窗戶仍舊閉著，案底下也藏不下人，不由把她弄得有些害怕：「這人到底是人是鬼，怎麼憑空地就不見了？」

  正兀自思量著，郭奕一個翻身從樑上躍下。

  蔡文姬先是一驚，然後笑著在竹簡上寫下了：我兒竟託付了一位梁上君子。

  郭奕見到梁上君子，想起了王師傅曾教過自己這是名士陳寔早年間循循善誘進入家中躲於樑上的盜賊的典故。於是寫道：晚輩不敢與名士相比。

  蔡文姬見他知書達禮，身手又如同傳聞中的不凡，想到兒子能與這樣的人在一起，倒也能保了平安，心裡不免歡喜。

  她站起身向郭奕擺擺手，竟是用盆架上乾淨的帕子沾著熱水，給郭奕擦了擦一路而來蒙了塵土的臉。

  衛澤盈年紀與郭奕相仿，蔡文姬卻已是青春不再。

  尋常女子過了十五歲的及笄之年便能出嫁，蔡文姬卻是罕有的才女，當年蔡邕千挑萬選才挑中了衛仲道將其下嫁。

  生兩個兒子的時候已是二十好幾，足足比郭奕大了二十多歲，再加上被擄異鄉，草原上風吹日曬、不時遷徙，比不得中原的安定，她此刻兩鬢花白更顯得蒼老。

  有那麼一刻，郭奕真想替衛澤盈跪下叫一聲娘，既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也是想讓自己有一回這樣的經歷。

  而蔡文姬又何嘗不是將這眼前的小郎視作遠方的兒子，用手中沾濕的帕巾在勾勒兒子的臉龐。

  默默無言間，蔡文姬替郭奕擦乾了臉，兩人又回到案邊坐下。

  郭奕寫下：為何不與二子相見。

  蔡文姬無奈地搖了搖頭：此中緣由我不想過早地告訴他倆。

  然後她繼續寫道：我有一事，需請閣下相助。

  郭奕直接點頭答應。

  只見蔡文姬不住提筆疾書道：家父曾親傳我一書，讓我牢記背誦，說是歷代相傳、干係重大、切不可外露，尤其是不可落於心懷不軌、包藏禍心之人的手中。

  丞相恕我夫君死罪，卻讓我默寫家父藏書代夫贖罪，我思來想去，這本書萬不可落於他手。

  她每寫一段，然後等郭奕看仔細後，兩人目光確認，便讓郭奕用銅刀把字盡數刮去。

  然後繼續寫道：我聽聞閣下曾助孫劉大破曹軍，今日你為吾兒前來，也足見是有情有義之人，絕非狼狽為奸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