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孤獨的人（二）

  將孤獨的木雕拿起來，握在手中，沈星能感受到剛才在進入這個範圍時精神抗體的損耗。

  這是一種一次性的損耗，瞬間就被消耗了1層，不過雖然他後續還能感受到有精神衝擊，卻無法再消耗抗體。

  這就說明，被感染了孤獨情緒的年輕特調員身上帶有的精神衝擊，對於外來者是一次性的效果。

  這種衝擊效果距離這位特調員距離較近時越是明顯。

  而路上那收破爛的男子身上，卻沒有任何精神衝擊。

  相信在這精神衝擊之後，孤獨情緒很可能就會傳染給附近的目標。

  這就是為什麼有些陷入孤獨中的人會傳染其他人，而有些人又不會傳染的原因。

  

  沈星拿著孤獨的人的木雕站起來，仔細看了看眼前這孤獨的特調員，發現對方身體狀態良好，只是精神已經完全被抽離，仿佛他將自己整個人封閉了起來。

  「好強烈的情緒感染！」沈星喃喃自語。

  要救這個人有兩種辦法，一種是製作一個這孤獨的特調員的木雕，碰一下他，將其身上不屬於他的異常特性吸收出來，但他可能會有一部分情緒喪失，這是不可避免的。

  第二種方法是找到源頭、也就是那孤獨的人，將其殺死後，自然就能解除這些情緒感染。

  「沈老師，你剛剛發現那隻異常了嗎？」王組長站在遠處詢問。

  沈星搖頭：「我過來之前，那傢伙應該就在這樹上坐著，但沒看見人。」

  現在事情有些棘手，孤獨的人顯然對木雕已經有了防備，要想讓他自己主動伸手來觸碰木雕的機率，接近於零。

  甚至這傢伙還會特意很小心的防備木雕。

  「要不我們先出去，等高等融合度特調員過來後，再一起進來？」王組長提議道。

  他左右看了看，站在這校園中總有種不安全感，雖然自己已經是六級融合度，但那異常可是超等，是他完全無法抵抗的存在。

  「你先出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沈星拒絕了他的提議。

  「不不，那我還是跟你一起，也好有個照應。」王組長挺起胸膛，語氣顯得很執拗，但明顯可以感覺到心虛。

  主要是他現在必須保證沈星的安全，在自己地盤上出事，這種事可大可小，如果一個處理不當，自己不僅烏紗帽不保，怕是還要被問責。

  畢竟像沈星這種當前特調總部最需要的人才，算是瑰寶了。

  「不可能，總部不可能放心讓他一個人過來處理超等異常，肯定還有什麼是我沒發現的。」這是王組長如今最肯定的事。

  但事實上，現在只有沈星在這裡，沒有其他人幫助他。說不得，如果處理不好，只有自己把頭伸出去隨時準備挨刀了。

  沈星不知道眼前的王組長心裡的想法在這個時候已經拐了好幾道彎了，聳了聳肩：「那待會兒我要是和那孤獨的人遭遇，你只要輔助我就行了，千萬不要主動攻擊。」

  「好的，這沒問題。」王組長忙不迭點頭。

  一大團靜電已經在他的體內醞釀，這是他目前能夠運用的極限，剛才雖然這樣回答沈星，但王組長已經決定，要是碰到沈星處理不了的危急關頭，他還是會拼盡全力營救對方，哪怕把自己搭在這兒都行。

  沈星拿著木雕離開了小樹林，沿著學校的林蔭大道往教學樓最多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能碰見正處於孤獨情緒中的人，不管是老師、學生還是其他工作人員。

  如果誰的孤獨情緒具有無差別的精神衝擊，沈星會指一下該人，示意王組長不要靠近。

  王組長吊在後方小心翼翼的跟著，與沈星保持了大概十多米的距離，手裡的除異手槍周圍環繞了一股濃厚的靜電場，警惕的注意著四周動靜。

  不多時，沈星來到綜合樓下，這裡下半部分的樓層是教室，上半部分有幾間學校的辦公室。

  一樓教室里原本正在上課，此刻裡面坐滿了人，但寂靜無聲。

  王組長即使感應力沒有沈星那麼強，他也能清晰的感覺到教室里有強大的精神衝擊在往外散發，這是一種讓人非常壓抑，無法釋懷的感覺。

  沈星走到教室窗戶外，往裡面看了一眼，這間教室的老師站在講台上，手裡還拿著教鞭，腦袋低垂，雙手自然垂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其他坐在課桌後的同學同樣低著頭，一些人的身體還在輕微顫抖，但精神仍然處於被抽空的狀態，意識游離，渾渾噩噩。

  他們所能感覺到的，只有被這個世界所孤立後產生的情緒。

  沈星先後看了這裡並排的三個教室，裡面都是相同的情況。

  而在此期間，王組長穩穩地守在樓外，盯著樓前的兩條小路，以及旁邊往下延伸的石梯。

  就在沈星正要收回目光時，他所站著的第三間教室內，那講台上站立不動的老師忽然抬起了頭。

  這男老師的眼神迷茫，雙眼似乎無法聚焦，但他所面對的方向正是沈星在窗外的位置。

  沈星一愣，不動聲色的回視著他。

  男老師嘴唇微動，緩緩開口，仿佛是在對沈星說話，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我很孤獨。」

  聽見教室里竟然有說話聲傳出來，守在不遠處的王組長猛地一驚，扭頭看過來。

  不過在他所站的角度看不見是誰在說話，只是感覺很驚奇，很警惕，因為他猜測有可能是那隻異常在和沈星說話。

  沈星盯著這連眼神都無法聚焦的老師，知道對方此刻並沒有任何意識，而是受到了控制，隨即他露出微笑，站在原地開口道：「孤獨，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

  「我擦！」

  聽見沈星的回答，王組長徹底被震驚了，他沒想到沈星看樣子竟然和這超等異常在以前就認識，仿佛老朋友一般，這讓他不得不再次審視沈星的身份。

  「還說他不是異常？！」王組長內心炸開了鍋，心裡的震驚全部從臉上反應了出來，但沈星並沒有看見。

  「我很孤獨。」那男老師沒有回答沈星，他只是在不停的重複自己的想法。

  沈星抬頭看了一眼樓梯口的位置，暗自啟動的異常感應技能已經有了信息反饋。

  他繼續開口：「如果你操控人類只能到這種程度、無法聽見和回答我的話，那我想我們有必要面對面的交談一下。」

  「我很孤獨。」男老師語速忽然開始加快，不停的重複著相同的四個字。

  「我很孤獨，我很孤獨……」

  「等等。」沈星打斷了他，眉頭微微皺起，一字一句道：「我聽出來了，你是在說『你恨孤獨』！」

  「嗯，我恨孤獨。」男老師這次終於有了回答。

  「也就是說，你恨你自己？」沈星問道。

  「難道你不恨你自己？」男老師面無表情的反問，「即使你不完全恨自己，你也會恨你的某個方面、某項決定、某個行為，甚至是有時候突如其來的某個想法。」

  他的嗓音透著一股機械感，就如一個會說話的木偶。

  這種感覺，讓沈星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莫圖。

  「看來你對人類的某些行為了解得很透徹啊。」沈星露出微笑，「沒有人不會犯錯，當犯錯之後肯定也會有責怪自己和悔不當初的時候，這是正常現象，但沒有必要為了自己的錯誤再來反覆的從心裡不斷的折磨和懲罰自己。」

  「我沒有懲罰自己。」男老師回道：「因為我沒有錯。錯的是你們，我懲罰的……也是你們！」

  「看來是從心裡層面就出了毛病，不是被周圍的人慣出來的。」沈星暗自嘀咕。

  頓了頓，他再次問道：「孤獨，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這男老師忽然腦袋垂下，沒有了動靜。

  沈星轉身就往樓梯口快速跑去，一路噔噔噔上了樓。

  王組長一驚，迅速跟著他跑去。

  不過剛跑到二樓，就見三樓的樓梯口密密麻麻站著很多學生，一個個背對著二樓，身體扭曲，使得每一個人都沒有碰到彼此，完美的在人群中詮釋了孤獨的含義。

  沈星已經鑽進了人群里，穿過這些學生繼續往樓上而去。但王組長停了下來，他拿不準人群中、有哪些是具有精神無差別衝擊的感染者，哪些沒有。

  「王組長，你不要跟上來了，在一樓等著，注意戒備！」沈星頭也不回的道。

  三樓之上已經不再是教室，而是教師辦公室。

  再來到四樓，這裡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空空蕩蕩的走廊上，第一個辦公室門口寫著教導主任辦公室。

  沈星微微喘了口氣，將主任辦公室門推開，裡面空無一人。

  他繼續往前走，來到了副校長辦公室門前，推了推，門被鎖死。

  湊到窗前往裡面看了一眼，窗戶沒有拉窗簾，可以看到裡面同樣空無一人。

  又往前來到了另一間副校長辦公室，推開門一看，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端坐在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後，雙手枕在桌上，腦袋垂下，一動不動。

  顯然這副校長也被孤獨了。

  沈星暫時沒有去理會。

  他再次來到下一間寫著校長辦公室的門口，推開門就見一個五十多歲、頭髮已經花白的男子坐在與隔壁幾乎是相同的辦公桌後面，不過他好像並沒有被孤獨，而是目光平視，盯著房間門口。

  「我感覺你很面熟。」這應該是學校校長的男子在見到沈星進來後，立刻開口。

  沈星注意到他雙眼同樣無神，還是受到了控制，此刻說話的人也不是這位校長自己。

  「想起來了？」他露出笑容，「在金城大廈那裡，你和『他是誰』當時為什麼要追殺葉聽？」

  校長面無表情的回道：「追殺？我們沒有追殺她，是『精神』讓我們找到她。」

  「嗯？『精神』是誰？」沈星面露疑惑，「也是一隻異常？」

  「你應該已經見過它了。」校長坐在辦公桌後，沒有要移動的意思，繼續道：「『哭』死了之後，它就已經不再相信我。」

  「哭？」沈星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對方應該指的是「他是誰」。

  可能自己與這些異常對「他是誰」的叫法不一樣，不過「他是誰」的確時時刻刻都在哭。

  既然如此，那校長口中的「精神」真有可能是自己已經見到過的某隻異常。

  這隻異常能夠指揮超等的「孤獨的人」尋找葉聽，那它的實力肯定強大到離譜。目前為止，自己見到過的強大到無法收拾的異常只有兩個，電話女和畸形老人。

  所以「精神」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一位。

  「等等！」沈星忽然愣住，此刻他的心裡升起了一個讓人全身直起雞皮疙瘩的想法。

  「精神？精神？」沈星喃喃自語，「精神失常？」

  他的眼睛頓時瞪得滾圓，盯著面無表情的校長，問道：「你口中的『精神』，是你們這一支異常序列中，最頂級的那位？！」

  校長沒有回答，從他的臉上表情也看不出任何想法。

  但沈星順著這個思路很快就推理出了一個更加恐怖的結果。

  那黑域中的老人是畸形，是不是他的名稱就叫「畸形」？與「精神」這隻異常並列。

  這樣一來，「精神」肯定就是電話女無疑！因為沈星目前遇到的最厲害的兩隻異常，就是它們。

  再一回憶，早之前在白塔大廈的最頂端，那無影無形的詭絲從大廈樓頂而下，直貫整棟大廈，而樓頂的那端就連接入一個奇怪的黑洞裡。

  那黑洞中，當時還有一隻纖細的女子手臂伸出來，直接將詭絲掐斷，導致整棟白塔大廈的群魔亂舞現象消失。

  現在想來，那隻手臂似乎就屬於電話女、也就是屬於「精神」這隻異常。

  可能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沈星開始被電話女給盯上了。

  難怪當初在黑域中畸形老人和電話女攔截自己時，兩者之間默契的相隔了一定的距離，肯定也在有意防範對方。

  即便畸形老人知道黑域中的電話女只是一個分身，按理說要滅掉對方一個分身，應該手到擒來，但這畸形老人卻沒有對電話女的分身動手。

  那就說明是電話女的本尊讓他有所顧忌，如果畸形老人是「畸形」這條異常序列的最頂級，那可以得出「畸形」和「精神」，分別代表了兩條序列鏈的最頂端，最核心。

  「畸形老人和電話女應該就是畸形和精神失常這兩條序列鏈的核心異常了！除了這兩條序列鏈以外，現在還有另外的行為失控和死亡這兩隻核心異常我還沒有碰見。」

  通過一系列推測，沈星最後得出了這個結論。

  他再次看向坐著一動不動的校長（孤獨），緩緩開口：「你是不是，故意在等我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