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分別
2024-04-28 10:57:20
作者: 楚妖
齊燕寧點了點頭,「既然話說到了這邊,我也應該跟你說明白一件事情。」
穆天琪十分認真,他坐在藤椅之上,一到了春天,空氣裡頭濕潤的氣息就瘋狂生長,所以書房裡也相應換上了清涼的裝飾,子闌總是細心照顧她,一點一滴都不會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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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娘請說。」
「從事情惡化的那一瞬間我就已經明白,我必須到後面去保護你,總有一個人,要留在後頭,我從小就教給你的道理,你應該是知道的吧?」
穆天琪搖了搖頭,「事情絕對沒有到這麼糟糕的地步。」
「你又怎麼知道呢?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不以為意的時候,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儘管我不跟你說,以你的聰明才智,也應該明白一些吧?」
「乳娘是去意已決嗎?」
穆天琪有些悲傷,並不在意齊燕寧藉此表達的道理。
「是的。」
「要去哪裡?」
「紫金山中自然有舊人,江湖深遠,我在那裡會更加悠然自得。」
「可是我看不到你,我的人生將會多麼孤獨。」
雖然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臨,可是當他太快發生的時候,穆天琪還是覺得難以招架。
「你現在身邊有兩個愛你的女子,經過時間和苦難檢驗過的人,會是最後留下來的人,你比我更加懂得這個道理,不是嗎?」
齊燕寧說完,拍了拍穆天琪的肩膀,「松花糕還是要趁熱吃掉的,也不枉費我這麼早為你做這樣的東西。」
穆天琪聽了,將一小塊松花糕塞入嘴中,細細品嘗,似乎還是童年時候的味道,所有的事情沒有發生改變,可是他很清楚,這個世界上哪裡有一成不變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軌跡上漸行漸遠,也許乳娘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他們絕裂的部分,也會在這樣的時候發生。
不過這樣也好,有這樣的儀式,他們的餘生也不會有太多遺憾。
「既然這樣,也讓我送送你吧。」
「送什麼送呢?我這個人最不喜歡離別,更何況我們也不是離別,天大地大,江湖再見。」
這似乎是齊燕寧第一次跟穆天琪說出這樣倜儻的話來,兩個人像是朋友一般,像是兄弟一般。
回想起來,穆天琪的人生好像的確因為齊燕寧不同一些,他沒有被齊燕寧冷落,沒有被齊燕寧忽視,而是被給予了百分之百的心疼。
「乳娘既然這樣,我這個堂堂的男子漢又何必這樣不堪呢?」
說完,他笑道,「反正我們有再見之時,我就不再為乳娘餞行。」
「這樣最好,矯情的東西也不適合我,我們就此分別。」
齊燕寧是在第二天離開的,清晨的露水還沒有完全褪去,他背著輕鬆的包裹已經上了路,走到湖心口時,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立在那裡,輕輕招手。
走近一看,原來是梁千洛。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梁千洛並非表面上那樣不諳世事,從那天在林子中的表現就可以看到,他身懷絕技,卻又暗藏不露。
「乳娘」
「是天琪叫你來的嗎?」
齊燕寧說著,假裝做出怪罪的意思,「我都已經跟他說明了情況,他怎麼還是這樣不懂事呢?」
「乳娘不要錯怪了他,是我自己得到的消息,終究和你相識一場,雖然知道你是個大氣灑脫之人,卻也忍不住走這塵世間的一套俗例。」
這話倒是說的清新淡雅,齊燕寧微微笑道,「我其實一直都很欣賞你。」
那一日的洞房花燭夜,所有的強勢和欺壓,都是表現給別人看的,齊燕寧不想做惡毒之人,可是這樣的事情如果不是由他來做,便會有別人來做。
到時候,梁千洛的處境就更加惡劣,更加不在掌控之中。
「我相信乳娘和我說的種種,其實那一日你這樣對我,也是為了讓我能儘可能的離開禍害。」
梁千洛微微一個頷首,在這樣無盡的春風之中,像是要將他體內所有的朝氣都噴薄而出一樣,齊燕寧有些想不到,這個姑娘,竟然還能聰明到這個地步的?
「這一點你是多想了,實際上,我也沒有這般高風亮節,當時是為了慣例。」
「乳娘現在就算是什麼都不說,我也是明白的,不然就讓我送送你。」
梁千洛說著,腳步已經緩緩移動到齊燕寧的身邊,齊燕寧搖了搖頭,「剛才少爺要送我都被回絕了,這個時候若是接受了夫人您的好意,豈不是要讓少爺多懷疑一些麼。」
梁千洛笑著說,「其實我送乳娘,也是為了佐證心裡頭的一份念想。」
很顯然,梁千洛是有話和自己說,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已經很久沒有和這麼聰明的姑娘說話了,從此之後,江湖漫長,不知道和這個姑娘會不會有此番的緣分。
就讓一切隨遇而安,不也是也能很好麼。
「少奶奶既然是這樣煞有介事,那麼我也沒有什麼問題,明日的四更時分,我要從東門離開。」
「我可不僅僅想要送乳娘到那裡。」
梁千洛的唇齒微微第開合,最終落下了清楚的幾個字來,「我是希望和乳娘一起到古亭之外,等到有人接走了您,我才安心啊。」
「夫人怕不是誤會了,我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哪裡還有人可以接走我呢,不過是天涯之間的縹緲孤鴻。」
「乳娘總是有故人的。」
梁千洛十分篤定第說,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如果是換成旁人,齊燕寧必要拂袖而去,畢竟對於他來說,心思被隨意揣測了,是一件十分不尊重的,可是今時今日,他竟然有些許的渴望。
他渴望自己的小喜悅能夠被讀懂,穆天琪沒有看懂,但是梁千洛卻看懂了。
不過話說回來,是不是真的看懂了,還是需要到時候才說,現在看梁千洛這一雙明眸之中的淡定,也像是不可能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煙波浩渺之間,像是有長街漫漫上的霧氣,和齊燕寧的車馬一路往東,就來到了城東的古亭,從這個地方一路北走,就是西亞山。
聽說那裡的人都十分長壽,是白毛翁婿的樣貌,卻始終有一份童心。
這大概是梁千洛最接近內心渴望的時候了吧,他看到齊燕寧的模樣,竟是這樣嚮往。
「真是羨慕乳娘的,若是我也有這樣縱橫天地之間的能力,怕是此生無憾了。」
齊燕寧似乎沒有聽見梁千洛在說什麼,不過是微微鞠了個躬,說,「既然已經送到了這個地方,還請夫人留步吧。」
梁千洛搖了搖頭,「我都說了,在乳娘的接應人還沒有來之前,我是不會走的,乳娘也不需要這麼著急,反正長天慢慢,我們有的是時間,對麼。」
阿碧站在一旁,倒是有些搞不懂夫人的意思了,齊燕寧現在流落江湖之中,不外乎就是兩個結局,要麼馬不停蹄逍遙自在,要不然就是安置肥田,過著隱姓埋名的日子。
他已經被冠上了賣國者的名聲,難道從此之後,還會有什麼好朋友嗎。
雖然是這麼想,但是眼神之中也帶了淡然的笑,「夫人,您就不要為難齊姑姑了,姑姑願意去哪裡就去哪裡,即便是沒有人接應,也沒有什麼關係的。」
齊燕寧笑著說,「如此看來,反而是阿碧更加懂得我的心思,夫人還是留步吧。」
「自從上一次的事情之後,雖然他沒有說什麼,可是我分明知道,他心裡頭的那份愧疚,對於他這個唯一的親生妹妹,天琪抱著什麼樣的喜歡,乳娘不會不知道吧。」
梁千洛索性開誠布公,阿碧有些想不到,他驚詫的看著梁千洛,雖然覺得在這個時候提起已故之人是十分不妥當的事情,可夫人這麼說,必定也是有原因的吧。
耳邊有鳳呼嘯而過,最終化作了齊燕寧的一份嘆息,「是啊,我也覺得十分遺憾,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有什麼辦法呢。」
梁千洛笑著說道,「這就是乳娘的謙虛了,其實歸根結底,乳娘都沒有發自內心的傷感,這一點倒是讓我很奇怪的。」
齊燕寧看著梁千洛,許久才說,「你是在說我冷血嗎,只是事已至此,難道我要哭天搶地不成?」
梁千洛搖了搖頭,言語之中越發地篤定,「說不定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呢。」
齊燕寧皺著眉頭,「我不知道你想要表達什麼。」
不遠處好像是傳來了馬蹄的踢踏之聲,其實仔細想想都能夠明白,在這樣一個早春時分,還有誰會來呢。
阿碧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乾淨利落的女子在馬背之上,看起來是肆意張揚的面孔,身子骨很矯健,一直到了跟前,阿碧才忍不住驚呼道,「竟然是你。」
齊燕寧的臉色越發嚴肅,他看著陸恩熙,說,「是他讓你來的麼。」
「我總覺得,應該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梁千洛笑著說,「我可沒有這樣神通廣大的功能,能讓妹妹現身,如果乳娘始終不說,我也是沒有任何方法的。」
齊燕寧走到了恩熙的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肩膀,眼神之中滿是慈愛,最終才化作了唇齒之間的笑,「難怪你和我說,這個世界上和你最相近的人,是梁千洛。」
恩熙點了點頭,「我知道梁千洛的意思,不過是想讓我在天地之間更加安心一些,雖然不知道您為什麼一定要讓我隱瞞自己活著的消息,可是有梁千洛在心裡頭思量,對於我來說,始終是一種寬慰。」
那就算了吧,已經知道了梁千洛是這樣一個人,說什麼做什麼也沒有這麼斤斤計較了。
齊燕寧拱手說道,「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些,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呢。」
「這一走,再也不回來了麼。」
梁千洛有些戀戀不捨,不過是一年的光景,對於他來說,卻像是走過了大半生的年華,他這一輩子好像都在蜜糖罐子裡頭浸泡的,不管是在什麼樣的場景之中,總是有人疼愛她,給他百分之百的關懷。
可是經歷了喪子之痛後,心裡頭的那份堅韌就更更加鞏固持久,直到他看到了恩熙,他才直到,自己之前所有的安慰與自以為是,都找不到出口了。
他始終想念那一片馳騁的天地,也只有在那裡,他的價值才能得到充分的發揮。
「是的,再也不回來了,我們之間相互依靠,也是一種極好的結局了。」
恩熙想了想,翻身上馬,齊燕寧見了,也跟著他的腳步,翻身上去,「將我們的消息放在心底,我們也算是有所依靠了。」
梁千洛點了點頭,「我自然會將你們放在心裡。」
回去的路上,阿碧始終是沒有忍受住疑問,「夫人,您真的不會告訴少爺這件事情嗎。」
「我為什麼要告訴他呢。」
「可是我總覺得,少爺是真的惦念齊燕寧還有恩熙。」
「以他的敏感和睿智,要知道這裡頭的道理也不難。」梁千洛緩緩地說道,「但是他既然願以懵懂和悲傷示人,那大概就可以表示,他是真的擺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晨光衝破了混沌的黑雲,將所有的光芒都照射在了大地之上,梁千洛看著漸白的天邊,嘴角泛起了些許的微笑,從今往後的路也許更難走,可是總有那麼一份寄託是放在心裡頭的。
這個時候的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話,江湖悠遠,此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