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明妃

  慈寧宮中，正有人為太后搖著蒲扇，她細碎地說著什麼話，但是聽不太清，明妃遙遙地站在下面，聽不清楚她的呢喃。

  太后馬上要過六十歲的生辰，她，果然是老了。

  明妃俯身行禮，嘴中沉沉地說道：「參見太后老佛爺。」

  「平身。」

  明妃在宮裡頭的這些年，始終是恪守本分的，每一次來，穿戴也很素雅，太后心裡頭有輕重，雖然不喜歡南宮紐煙的跋扈，但私心裡還是偏疼他一些的。

  「今天應該是你去樂坊里聽曲樂的時候，怎麼到哀家這裡來了。」

  太后慢條斯理地說，明妃笑道：「一看老佛爺這幾天就是悶在宮裡頭了，曲樂班子這幾天早就做為您祝壽的準備了。」

  「什麼時候，這宮裡頭也由得哀家做主了。」

  明妃聽了，難免要自字字斟酌，太后這些天倒是有點反常的跡象，字字句句都直指東宮那位，當今的皇后是顏氏後代，當年開疆擴土，便有顏文野將軍的三分戰績，馳騁了上百年，早有厚重的家底，怎麼是明妃可以正面衝擊的。

  明妃聽在耳邊，不敢妄言，生怕這位老謀深算的太后在尋隙生事，畢竟太后的生辰，從來不是尋常老人家那樣安平祥和的生日壽宴，而是能挑起政治角斗場上血雨腥風的一輪風暴。

  

  「太后這話，臣妾聽的是戰戰兢兢，皇上以孝治天下，皇后娘娘也孝悌有加，臣妾等後宮眾人自然是拜服其下，要說沒有為太后準備過什麼，那麼臣妾等人，豈不是如同草芥了麼。」

  這一番話說的，倒是讓太后的臉上有了些許的光。

  「你倒是很會說話，坐吧。」

  明妃照例行事，坐穩之後，笑道：「這一次，太后壽宴的場面布置，還專門挑了蘇繡呢。」

  聽到蘇錦二字，太后的臉上浮出意味不明的的神色，「蘇繡？」

  明妃點了點頭，說道：「蘇繡是皇后娘娘建議的，就是想著太后您福壽兩全，合該用這最富麗堂皇的緞面，為您添壽。」

  這皇后什麼時候真心為自己想過，左不過是仗著母家在軍中的威望，時常恃寵而驕，如今正是皇上在天下面前立清正廉明的時候，竟用這蘇繡來點綴她的奢靡麼。

  明妃淺笑著，分明知道這一句話足夠讓太后恨上皇后，卻還要裝出從中斡旋的樣子，她知，太后何嘗能忍受權力被放逐的寂寞。

  明妃是看到太后桌子上換掉的綢緞布料之後，才生出了這個計策。

  蘇錦的料子從前可全是到了皇后娘娘那裡，並且是不動聲色地攬入，這下子，顏皇后非要大張旗鼓地將這等奢侈之事公布於眾，豈不是陷太后於不仁不義之中麼。

  如果太后不在意名聲，也不至於早早地將一桌子的繁華迅速撤去，只留下顏色素雅的麻布鋪桌了。

  「皇后的心思，你真的是看不明白麼。」

  太后笑了一下，她這麼一笑，倒更將眼角的細紋給展示出來。

  「臣妾愚鈍，若是臣妾說錯了什麼話，壞了太后老佛爺與皇后娘娘之間的情分，請太后罰了臣妾吧。」

  太后細挑了明妃的眉眼，才悶悶地說，「罷了罷了，她要做這樣的好人，哀家就讓她盡孝盡得順心。哀家老了，只盼你們能伺候好皇上，為皇上綿延子嗣，明妃，哀家始終待你不薄，你嫁給皇上這麼久了，肚子，也改有動靜了。」

  明妃聽著，心有餘悸，她這十幾年未曾有動靜的肚子，早就被判了死刑，怎麼可能是太后如今想要大，就大的？

  太后的誅心之話說的越多，這明妃的心裡頭，就越是悲戚。

  明妃微微頷了頷首，說道：「是臣妾始終沒用，至今未能幫皇上綿延子嗣。」

  太后冷笑道：「不能綿延子嗣，皇上有封你為妃了，可見皇上對你的恩寵如何，當年你的妹妹處心積慮地嫁給皇上，結果未能得償所願，想不到，皇上偏偏對你鍾情。」

  這一段舊事，太后並不會專門提起，如今撿著這個時候提，莫不是和南宮紐煙此前一心要讓家苑侍奉皇上有關？

  如此想著，明妃便笑著說，「可見天底下的緣分，是最說不盡道不明的，家妹如今也擇了好夫婿，一次見面，倒是能成就兩段因緣。」

  明妃說著，手指頭已微微地扣緊，她從來不是個浮誇草率的，只是如今這般，心裡頭倒是有些隱隱的著急了。

  「你的嘴這樣甜，難怪皇帝這麼多年了，還是喜歡你，從前你父親追隨皇上時，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你們兩個姐妹雖然不出自一母，一個成了皇上最得體的枕邊人，一個成了穆武侯府德高望重的正夫人，真是名門之下，莫有恕啊。」

  太后的聲音裡帶著深重的意味，她的眼睛裡綻放了光芒，好像也在懷念自己母家的榮耀一樣。

  這位太后啊，早年的時候曾經扶持過自己的侄女競爭皇后一位，最後經被人在惡臭的肥水塘里，從此以後，太后一族，再也沒有在後宮裡露過臉。

  即便是最性子寡淡的人，在這座可怕的宮殿中，也難免要成為殺人的惡魔吧。

  「太后過獎了。」明妃腦袋裡頭的思緒如此多，也不過是化作了短短的五個字。

  「對了，早間的時候，哀家聽到一件事，如今想問你知道不知道。」

  太后的話鋒一轉，眼神突然犀利起來，明妃有了不好的預感，可還是得強裝鎮定。

  「西苑的槐樹是掌這宮城中的風水命脈的，可自從上次天命司說紫微星落相之後，便開始衰敗，昨天竟然轟然倒塌，恰逢哀家的生辰，哀家必須知道個明白。」

  西苑的槐樹，主掌的是她西宮的風水，轟然倒塌，最先不利的，也是她南宮雪明，太后這麼問，難道不是因為之前從天命司中傳出的，關於奸妃的謠言麼。

  只是太后的立場始終偏向於自己這邊，這一次強加壓力，倒是有幾分招攬人心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