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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母親

2024-04-28 10:44:48 作者: 楚妖

  那一年,在穆天琪半夢半醒之間,他看見過母親死亡前的掙扎,母親是被人用藥毒死的,在毒死之後,還被人將頭髮全部剃光,又將她的衣服扯爛,露出了白花花的胸脯。

  她的嘴角和口腔都滲透出了血液,那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這些年來,他裝作不知道,裝作風流的樣子,無非是為了避開耳目,可到了自己成親這一天,他知道將母親的冤屈昭告天下的機會來了。

  所以即便是會讓南宮紐煙暴跳如雷,他也一定要去做,他一定要讓天下的人看到,自己的母親不是低三下四的賤婢,他甚至是讓一些「高貴」的人喪心病狂起來的一劑猛藥。

  穆天琪如此想著,悲憤的淚水奪眶而出,他太希望有人可以安慰自己,而不是一味地在耳邊說,你該忘記仇恨,過得更好。

  等到慢慢恢復正常的意識之後,穆天琪覺得鼻腔裡頭灌入了一股清甜的味道,像是梔子花的香味,被揉在了熱水裡。

  如今,還有誰為自己沏茶呢。

  穆天琪有些疑惑地轉過頭去,果然看到在東側的第一張桌子上,擺著一杯茶,熱氣騰騰的樣子,是剛沏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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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

  穆天琪站起身來,語氣也並非很不友善,因為他知道,能在這個地方出現的,都不算是恨自己的人。

  一道黑光閃過,一個在幕簾後面出來的影子,漸漸地逼近了自己。

  「少爺。」

  齊燕寧齊嬤嬤的聲音由遠及近,像是一把沉沉的鐘聲,撞擊在了耳膜上。

  「齊嬤嬤,您去了齊村,父親准了你數月的假期,如今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要算起來,齊嬤嬤是在他與敏玉成婚的第二天離的京城,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

  「齊人如今已和宣城的人們化為一處,其實我去與不去,也沒有什麼要緊了。」

  齊燕寧說著,緩緩地站起身來,且一步一步地靠近了穆天琪。

  穆天琪知道,齊燕寧雖然有了地位和身份,可是在原齊人的心裡,必是可憎之人,若不是他的父親臨時倒戈,齊人也不至於死傷如此多。

  從齊燕寧唇角眉梢中參透出來的苦澀就可以知道,齊嬤嬤啊,必定是在那裡受了什麼嘲諷了。

  有的時候不追究,不刨根究底,才是對齊嬤嬤最大的尊重。

  「乳娘雖然這麼說,但是繫著齊村的心,還是十分明顯的。」

  穆天琪微微地垂眉,很顯然,他已經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繼續糾纏下去了。

  「我對齊人有愧,所以只能暗中安排,若是真的明面見到了,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齊燕寧說著,脊背微微地弓著,像是一頭受傷的猛獸,可穆天琪分明記得,齊嬤嬤年輕的時候,曾經力挽大弓的樣子,如此的英姿颯爽,到老了,也不過是一個自覺輕賤的乳娘。

  「是乳娘心慈,才會有這樣的感慨,我們且不說這些,你日夜兼程,不去休息,來我這裡做什麼。」

  齊燕寧嘆了口氣,幾日不見,穆天琪的消瘦已經更明顯了點,她做了揖,說道:「少爺,你最近消瘦的厲害,臉頰上的肉都凹下去了,難道兩位夫人,都沒有提醒麼。」

  穆天琪微微愣了一下,說:「可別說是他們了,即便是我自己,都沒有認出來,乳娘,不是我說你,肯定是因為您對我關心過甚了,才總是這麼敏感多思的。」

  穆天琪說著,走到了桌子旁邊,這一個晚上折騰下來,倒是有點口渴了,還是乳娘最懂得他的喜好,在茶裡頭兌一點茉莉花的味道,苦裡頭,也算是帶了點甜。

  「你總說我考慮太多,那麼你自己呢,何嘗不是憂鬱多思啊。」

  齊燕寧說著,眼睛已經慢慢地落到了桌子下頭繫著的玉佩上,那一塊玉佩,是她交給穆天琪的,是穆天琪的母親臨死之前托給自己的,只是想不到,這個孩子,不將這塊玉佩貼身收藏,反而是將他綁在了這來來往往的所在,從前想著由他去了,如今看穆天琪日漸沉迷,心裡頭,如何能不氣不急呢。

  「我一直都樂觀的很,乳娘與我一路扶持至今,還不知道我這天生疏闊的本性嗎。」

  穆天琪毫不在意地將茶蓋蓋上,稍微遺留的縫兒,讓茉莉花混著茶葉的清苦飄出,在這佛香四溢的空間中,倒是別有一番味道。

  「你不要跟我強辯了,你母親讓我將玉佩交給你,就是為了讓你好好地活下去,可安安靜靜地活了這麼久,你非要在這個時候翻出天來,你是成心要和自己過不去麼。」

  說著,齊燕寧迅速地擦拭掉眼角的淚水,只當穆天琪看不見呢。

  「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將你母親的遺物放在這個地方,難道不是為了讓自己日日能看見,不是為了提醒自己臥薪嘗膽麼。」

  「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物件,乳娘怎麼這麼上心,還說我這個人敏感多思,您不也是敏感多思嗎。」

  說著,穆天琪就順著燭火的光線打量著自己的腳面,從翡翠樓回來的時候,身上總是會沾染脂粉氣息,而乳娘對香粉的感覺最是敏銳,所以此時乳娘微微皺著眉頭,這裡頭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因為它吧。

  「那你與敏玉結婚的當天晚上,你整出鬼怪的行頭,又是為了什麼,難不成,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

  「心中有愧的人自然看到了鬼,心中無愧的人,自然是看不到鬼,乳娘,這件事情,你真的不需要為我操心太多,這漫漫前路,我還沒享受夠呢,怎麼可能這麼著急地自毀?」

  說著,穆天琪將手指頭敲在了桌子上,那玩世不恭的樣子,從前都是面對旁人的,齊燕寧想不到,有一天,穆天琪也用來面對自己。

  「孩子,今時今日都是我的錯,我若是知道你會對你母親的死因耿耿於懷,當年,我就不該告訴你,我原以為你能經受得住苦難,可是想不到,你也是一個受不住的。」

  齊燕寧字字錐心,穆天琪的喉頭突然收緊,誰都不知道,這些年,每到雷雨的夜裡,他一個人是怎麼支撐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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