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愚人
2024-05-11 17:28:40
作者: 徐公子勝治
亞歷山大愣住了,低著頭小聲道:「父王,您怎會關心這樣的小事情?」
腓力二世答道:「若是別人,這的確只是一件小事,我當然不會過問。但你真的從未懷疑過那位姑娘為何會出現,又為何要同時博得你與梅丹佐的好感嗎?你應該知道梅丹佐的身份,更應該清楚阿蒙是誰。還記得兩年前的神諭嗎?偉大的眾神之父宙斯所說的人,應該就是阿蒙與梅丹佐。」
亞歷山大仍然低著頭道:「我當然清楚阿蒙先生與梅丹佐的來到,對馬其頓王國意味著什麼,請父王放心,無論如何我不會因為海倫而開罪梅丹佐與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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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力二世又說道:「這不僅僅取決於你願不願意,如果有人有心挑起紛爭的話,就一定會產生裂痕。你既然有這個態度,索性就表明它,以朋友的身份去祝福梅丹佐與海倫,海倫沒有理由拒絕這種祝福。」
亞歷山大沒說話,只是微微一皺眉。腓力二世站起身走過來拍著他的肩膀道:「我的孩子,你真正的誓願是什麼?是將來的馬其頓大帝國還是一位美麗的姑娘海倫?看上去這兩者並不矛盾,強大的君主自然能擁有世間最美的姑娘,但現在卻是有矛盾的,這就沒有必要了。你未來的路還很長,需要經歷的考驗也很多,將會面臨很多這樣的選擇。」
他們說話的時候,阿蒙也坐在隔壁靜靜的聆聽,他悄然施展了一種神術——伊西絲之守護。這是一種祈福神術,可以讓人忘記傷痛與疲憊、靈魂更加清醒與安適。他這麼做的目的倒不僅是在安撫亞歷山大,祈福神術最重要的作用是消除靈魂中所受到的各種負面影響。
阿芙洛狄忒身為奧林匹斯神系的愛與美之神,必然精通魅惑之術,而且相當的巧妙。能影響靈魂感受的、有魅惑一類效果的神術,與訂立靈魂的召喚神術有相通之處,在那隻洛斯獸身上,阿蒙已經看出她的手段了,自然不會掉以輕心。
如果亞歷山大的靈魂受到了神術魅惑效果的影響,那麼腓力二世想勸說他是不容易的。阿蒙並沒有在亞歷山大的靈魂中發現這種痕跡,卻仍然以不變應萬變,施展伊西絲之守護為亞歷山大祈福,不論他有沒有發現,都儘量消除這種可能。
亞歷山大在父親的勸說下還是做了決定,他知道梅丹佐喜歡海倫,而海倫在同時吸引兩個男人的好感,好似對誰都不會拒絕,於是亞歷山大決定找機會表明態度,祝福海倫與梅丹佐。
第二天阿蒙將那隻洛斯獸領走了,什麼話也沒說,直接將這頭怪獸放歸深山。而亞歷山大又去拜訪海倫,恰好梅丹佐也在。談笑間,這位年輕的王子突然對海倫說道:「你到馬其頓來尋找心目中的英雄,其實英雄就近在眼前,難道這裡還有比梅丹佐更英勇的人嗎?你們互相之間頗有好感,如果能夠結合,我會代表馬其頓王國送上最誠摯的祝福。」
這一句話差點把梅丹佐的臉都臊紅了,而海倫卻顯得很吃驚,露出一副羞怯的樣子轉身進屋了,像是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亞歷山大又和梅丹佐聊了一陣子,還開了他和海倫幾句玩笑,這才起身告辭。
當天晚上,海倫獨坐燈下又在自言自語:「其實,我更喜歡英俊的王子亞歷山大。一位強大的武士只是個人的強大,而征服眾多邦國的君王才是真正的英雄。」雖是小聲說話,但她的侍女聽見了,侍女就是亞歷山大派來的,回頭這句話自然又傳到了亞歷山大的耳中。
可是亞歷山大並沒有回應,就當作根本不知道,漸漸減少了與海倫的往來,就算偶爾來拜訪海倫,也是與梅丹佐一起。而梅丹佐則順水推舟,與海倫來往更勤了,終於有一天,他在海倫家過夜了。
……
第二天早上,當精神抖擻、容光煥發的梅丹佐哼著小調回來的時候,卻恰好撞見阿蒙坐在院子裡。亞里士多德的府宅不小,專門給阿蒙和梅丹佐空出一處跨院,平時並無其他人打擾。阿蒙端了好幾張椅子放在院子裡,自己就坐在中間。
看這架式梅丹佐愣了愣,見左右無人,他有些尷尬的問道:「我的神,您是在等我嗎?」
阿蒙抬頭看著他,不動聲色的說道:「欲望是推動這個世界的力量之一,只看我們如何去面對它。喚醒本源的力量,第一步考驗就是面對欲望,而這樣的考驗會貫穿始終。」
他顯然是話裡有話,梅丹佐嘿嘿笑而不言。阿蒙又問道:「昨夜感覺如何?」
梅丹佐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答道:「從來沒有這麼歡暢過!」
阿蒙的語氣微微一沉:「你真的以為是她嗎?」
這話什麼意思?話音中帶著神術信息,其實昨天夜裡,那位叫海倫的姑娘根本不在自己的房中,梅丹佐也沒有與任何人過夜。阿芙洛狄忒身為愛與美之神,很多手段非常獨特也非常高明,比如她的召喚神術就連阿蒙都沒發現痕跡。昨天她施展了一種能夠魅惑靈魂感應的幻術,讓梅丹佐以為自己在與海倫歡好。
這手段很高明,連阿蒙都不得不佩服,而梅丹佐也並未施展任何手段去抗拒,經歷了前所未有的銷魂享受。假如阿芙洛狄忒運用這種手段去勾引世上的男人,幾乎沒人能抵抗。阿蒙質問梅丹佐,倒不是責怪他在哪裡過夜,而是問他是否明白?
梅丹佐低下頭答道:「我知道啊!我的神,您想責怪我嗎?我並沒有損失什麼,而且恰恰相反,我挺感謝她的。」
阿蒙似乎想笑,隨即又忍住了,板著臉道:「你的確是享受了,就等著挨揍吧。」
梅丹佐後退一步詫異道:「誰會揍我?」
阿蒙:「我!」
梅丹佐:「您?為什麼啊?」
阿蒙沉聲道:「過一會兒你就清楚了,你這一夜的帳,自會有人上門來算。你應該知道海倫是誰,為何還要插這一手呢?」
梅丹佐又悄悄向後退了一步,小聲答道:「原因嘛,海倫的確很可愛,是我所見過最有魅力的女子,她也主動向我示好,我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阿蒙追問道:「若她就是海倫,倒也沒什麼。你就不必說這個原因了,還有呢?」
梅丹佐終於抬起頭來,眨了眨眼睛答道:「如果亞歷山大因海倫神魂顛倒,她說什麼他就聽什麼,這對馬其頓王國來說也許不是什麼壞事,未來的繼承人有女神的眷顧。但對您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她恐怕是想借亞歷山大之手逼走您。您與宙斯的合作,以您的無故離開而告終,您的求證嘗試失敗了。」
阿蒙苦笑道:「自以為聰明的愚人啊!就是這個原因嗎?」
梅丹佐很老實的答道:「當然不僅是如此,還有第一個原因,我剛才已經答過了。」
阿蒙突然嘆了一口氣:「想找麻煩的人,不論怎樣都會找到麻煩的,也不知誰才是愚人。……我心裡清楚,這不,她已經上門了!」
話音剛落,就聽院外有僕人喊道:「阿蒙先生,海倫小姐與亞歷山大王子殿下找您有事。」
阿蒙朗聲道:「請進吧,座位都準備好了。」
梅丹佐這才反應過來,難怪阿蒙會在院子裡放好了椅子,一共是六張。海倫來了,眼圈還是紅的。亞歷山大也來了,他的神情有點尷尬,看樣子是被海倫叫來的,陪同他們兩位一起進來的還有亞里士多德。
阿蒙並不是一個失禮的人,但也並不做作,見到他們進來並沒有起身相迎,只是特意朝亞里士多德招手示意道:「先生,您請坐!」至於其他人坐不坐阿蒙並不管,反正座位就在那裡,自己看著辦。
梅丹佐沒坐下,而是低著頭站在原地,亞歷山大與海倫也沒坐。海倫上前一步,帶著委屈無限的神色向阿蒙行禮道:「阿蒙先生,我聽說亞歷山大殿下非常敬重您,而梅丹佐也是您的門徒,所以今天想請您主持公道。」
阿蒙輕輕一擺手:「美麗的姑娘,請你不要哀傷,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
海倫低著頭,扯了扯亞歷山大的袖子,亞歷山大則輕輕咳嗽了一聲,以求助的目光望著亞里士多德。看來這件事情他們都不好開口,卻請求亞里士多德這位敦厚長者來說。
亞里士多德的神情有些無奈,略顯尷尬的說道:「是這樣的,梅丹佐先生昨夜強行留宿海倫姑娘的房中,具體的過程就不多說了,總之有僕人和侍女可以做證。梅丹佐是一位英雄,海倫姑娘抗拒不了他的力量,但是……」
話音未落,就聽「啪」的一聲脆響,阿蒙揚手從袖中飛出一根半透明的長鞭,那曾經是恩里爾牧羊的鞭繩、阿蒙趕車的馬鞭,在空中抖出一個很漂亮、很誇張的鞭花,鞭梢狠狠抽在梅丹佐的後背上。鞭子鋒利如刀,梅丹佐的衣服就像紙糊的一樣被切開,這一記打的可不輕。
亞歷山大趕緊撲上前去阻止,呼喊道:「阿蒙先生息怒,您千萬不要這樣!」
梅丹佐則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痛呼,海倫也上前張開雙臂道:「阿蒙先生,請您不要這樣懲罰他!」
阿蒙順勢收起了鞭子,猶面帶怒容道:「我揍他,你心痛嗎?真是一位善良的姑娘!……梅丹佐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這是他選擇的後果。」
阿芙洛狄忒心中暗罵阿蒙可真能演戲,表面上卻嬌滴滴的說道:「請您將亞里士多德先生的話聽完,再發怒不遲。」
阿蒙轉頭朝著亞里士多德道:「先生,您的話還沒說完嗎?」
亞里士多德不得不接著解釋道:「善良的海倫姑娘認為自己也有責任,並不想控訴梅丹佐,只是來請求您和我主持公道的。」
阿蒙又問道:「那麼您認為,該怎樣懲罰梅丹佐呢?」
亞里士多德想了想:「梅丹佐是一位高貴的武士,如果海倫姑娘不反對的話,依據馬其頓城邦的慣例,可以召集公民代表實行陶片表決,決定是否將他列為不受歡迎的人物驅逐出去。」
所謂陶片表決,是指召開會議時每人發一個陶片,在上面畫出表示支持或同意的符號,進行不記名投票。這個做法最早是從雅倫城邦開始實行的,後來流傳到希頓各地。
梅丹佐夜間強行留宿海倫的房間,而海倫是亞歷山大王子的客人,梅丹佐這麼做也是對馬其頓王國不敬。亞里士多德所說的是懲罰一位貴族的通常做法,處罰並不算很重,但假如通過這種方式將梅丹佐驅逐出去,梅丹佐是阿蒙帶來的,那麼阿蒙恐怕也不好再留下來。
阿蒙恨恨的說道:「他在哪裡都不受歡迎,我倒希望他早一點從人間消失!……梅丹佐,我問你,是你開的門還是她開的門?」
梅丹佐:「我推開的門。」
阿蒙:「是你主動還是她主動?」
梅丹佐:「也是我主動的。」
阿蒙:「她有沒有說不願意?」
梅丹佐:「是說了幾聲『不』,但是沒說不願意……」
阿蒙:「沒有什麼但是!是誰關的門?」
梅丹佐:「是她關的門。」
阿蒙又朝亞里士多德說道:「既然這樣的話,我有另外一個建議懲罰梅丹佐,不知是否可以?」
亞里士多德趕緊道:「我只是說了常用的懲罰之一,阿蒙先生若有建議,就請說出來。」
阿蒙想了想又說道:「不論怎樣懲罰梅丹佐,都要對海倫姑娘公平,又有誰能裁決我們的懲罰是公平的呢?」
海倫終於忍不住說話了:「我請來了一個人,她的裁決一定會是公平的。」
有阿蒙和亞里士多德在場,海倫居然還請了一個人來「裁決」,令人頗感意外。此時院中的人不由自主都向門口望去,因為有一個人走進來了,就像是從虛空中突然出現、邁過了院門。
不論是誰,見到一個人閉著眼睛走路,卻仿佛能將什麼都看的清清楚楚,一定會吃驚的。但這點「小事」還不至於讓阿蒙失色,進來的是一位形容二十多歲的女子,而阿蒙見到她竟然臉色微變,站了起來直盯著她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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