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談話

2025-04-11 19:34:45 作者: 柃杉

  黃光福沒有頂住誘惑,老實的交待了。

  沈大人也沒有再追究他的責任,還讓他好好做事,至於其他,待時機合適會給他一個機會。

  沈大人的話說得模稜兩可,且沒有當即兌現允諾,黃光福心裡很沒底。

  可是,這近半年來,沈大人的行事作風一直是賞罰分明,言出必行的,應該不會是誘騙他的,應該不會吧?!

  走之前,黃光福瞄了沈大人一眼,見沈大人舒眉展目,看向他的目光裡帶著幾分肯定……

  莫名地他那吊在半空的心就安穩落地了。

  沈大人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大丈夫,既然說等時機合適時,那他就等著那合適時機的到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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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大人與黃光福之間的小互動,呂同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待黃光福走後,他終於忍不住問道:「廣德,你是不是傻了?他這種人留在巡檢司就是個大漏洞,你真的準備重新晉升他為小旗?」

  沈大人瞥向他的那一眼,如同看個傻子,然後慢悠悠道:「我說的是『競』升。」

  呂同:「……」

  好吧,他承認,剛才他根本沒聽清楚,『晉』『競』的區別,想必那黃光福也是……

  有了這個把柄在手,沈大人因為得知江寒大鬧班房而鬱結的心情,鬆快了一些。

  次日清早,守在醫館的人回來報告,田家小公子醒轉,大夫已經檢查過,又開了新方子。

  沈大人滿意地彎了彎唇。

  有了這個殺手鐧在,江寒等人就能暫時免去一場禍事了。

  於是,沈大人早飯都未吃就要趕去醫館看田小公子,正在此時小松兩手空空地回來了。

  呂同一見他就用扇子狠狠地敲了敲他的腦袋:「你小子還知道回來啊?讓你追個賊,你一跑就再不見人影,看你這樣子人也沒追到吧?」

  小松搖搖頭,耷拉著腦袋,訥訥道:「沒有,我追著那個最年輕的出了城,又進了山,七拐八拐的把我給拐暈了……人,人追丟了,我還迷了路,一直轉悠到天亮才從山裡轉出來……」說到後面,他的聲音已經幾不可聞了。

  要是讓小竹哥知道,他肯定又要被罰了,不知道會不會被遣回府城去。

  小松在心裡歪了樓,沈大人臉上的喜色驀地一收,嚴肅地問道:「進了山?從哪裡進的山?」

  小松抬起頭臉色訕訕的:「從十里外的那片山,我回來的時候發現山上有個破廟。」

  沈大人連忙又問了些細節問題,小松只說那人對山林特別熟悉,似乎知道他跟在後面,故意在山裡鑽來鑽去。除此之外,再沒有更多有用信息。

  呂同若有所思地道:「難道田家小公子是山上的山匪擄走的?可是他們辛辛苦苦地下山擄個小孩子做甚?」

  沈大人道:「恐怕,與他們脫不了干係,至於為何……再查吧,我這就去趟縣衙,將孩子送回去,並向陳縣令匯報。」

  ……

  頭天晚上,由於江寒的不配合,沒多久他們就與劉大康等人相遇了。

  見到劉大康,江寒差點落下淚來,緊繃的心弦跟著鬆懈下來。

  誰都不知道,她的撒潑耍賴其實全是因為,她下意識覺得周捕快與黃員外恐怕脫不了關係,那大牢就像等著她鑽的虎口,她一時想不到別的對策,只能拖一會是一會。

  如今劉大康來了,即便她還是要進大牢,也不用擔心自己莫名被害了。

  劉大康看看掛了彩的祝揚主僕,又瞅瞅江寒,眉頭得能夾死蒼蠅。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祝揚那身傷,肯定拜這丫頭所賜!

  不動腦子動拳頭一直都是這丫頭的風格。

  再一看周捕快等人面上惱恨又隱忍的表情,他又有些慶幸,還好這丫頭知道耍賴磨蹭,不然他們五個根本不會知道周捕快背後來了這麼一手。

  劉大康話不多說,只對周捕快抱了抱拳,就牽著馬跟在隊伍後面一起往縣城趕。

  周捕快等五人悄悄押著人犯先走一步,本來就有些心虛,於是只試探地問了問搜捕情況,得到個「還算順利」的回答就沒再多問了。

  眾人到城門口時已經二更了。

  由於最近接二連三出事,城門到了二更即便有手令,城防兵也不會再開門。

  一行人只能在城門口席天慕地,一直等到寅時。

  到了縣衙,被扔進大牢屁股都還沒坐熱,江寒等人又被提上了公堂。

  此前,劉大康與周捕快已經在陳縣令交鋒了一回。劉大康的消息讓陳縣令陰沉多日的臉放了晴,再加上劉大康一直強調,田家小公子是因為江寒與祝揚在茶館打了一架意外找到的,因此即便周捕快不停說江寒與曾掌柜交集頗深,嫌疑很重,陳縣令也沒有偏聽偏信。

  幾人上了公堂,陳縣令驚堂木一拍還沒開始問話,門外就匆匆進來一個人,說,沈大人帶著孩子來了,還有重要的事情要稟報。

  再然後,幾人就莫名其妙地被當堂釋放了。

  一得到消息,眾人反應各異。

  祝揚主僕三人當即就相扶相持地出了縣衙直奔醫館去了。

  范一光等夥計雖然腳軟手軟,卻也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匆匆忙忙地趕去了車馬市,慌慌張張地坐上回落霞鎮的驢車走了。

  江寒卻是當即跳起來,滿臉紫脹地到處找劉大康。

  劉大康一見她那模樣就將她帶去了一個地方。

  江寒急急忙忙地進去了,哆哆嗦嗦地解開腰帶,蹲了下去……

  他娘的,她這憋功真是越來越強大了,從昨天下午被抓到現在,十二個小時啊!

  待江寒鬼鬼祟祟地從茅廁里出來,劉大康已經不在了。

  她拍拍衣服出了縣衙大門,下到一半台階時,她驀地頓住回頭。

  這一抓一放虛驚一場,縣令大人啥也沒說就消失了,以後會不會再追究她與曾掌柜的關係呢?

  她身上的嫌疑到底算不算洗清了?

  所謂大事,她能不能算沒攤上?

  她遲疑地站在台階上,懊惱著剛剛沒有仔細問問劉大康,不經意間卻透過大門縫隙,瞥見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從裡面往外走。

  她腦門一抽,拔腿就跑。

  對於昨天被抓的事她還耿耿於懷,此時此刻,她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沈黑臉。

  待跑出了北城門,踏上了回鎮的官道,她才慢慢停下來。

  「咕嚕嚕」

  沒走幾步,肚子就開始叫喚。

  從昨晚到今晨,她已經超過七個時辰,十四個小時沒吃東西,怪不得她這會覺得手軟腳軟呢!

  話說,縣城那麼大,她幹嘛往這跑,怎麼就沒想到先去吃頓早飯呢?

  江寒忍不住自我鄙視。

  再說,又不是她對不起沈黑臉,她幹嘛要跑?

  她應該站在縣衙門口等著他出來給她道歉!

  當然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大人大量免他道歉,可氣勢還是該拿出來的。

  江寒揉揉肚子,一邊腹誹一面往前走,一路上不停地往後望,希望能搭上一輛回落霞鎮的車。

  可惜,走了半盞茶時間,車沒遇上,倒是遠遠瞧見兩匹馬往這邊奔來,馬背上的人正是她剛剛躲避的。

  江寒心裡一緊,下意識地又要跑。

  剛擺出姿勢,她就狠狠地拍了下額頭。

  「幹嘛跑幹嘛跑幹嘛跑?我又沒錯!」

  她狠踢了一腳泥,走到路邊,背轉身目視前方,一動不動地裝雕像。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我不想跟沈黑臉說話啊!

  江寒催眠中,可惜,很快她的願望便落了空。

  馬蹄聲漸漸變緩。

  「吁!」

  馬停了。

  「砰!」

  落地聲響起。

  裝雕像的江寒面部有些抽搐,眼睛偷偷往旁邊一瞟,正好撞見沈大人打量她的黑眸。

  好吧,她再裝不下去了。

  她轉過身來,清了清嗓子,冷淡地打了聲招呼:「好巧啊,沈大人!」

  「見到我,你跑甚?」

  「跑?呵呵,我沒跑啊,我不過是肚子餓了,急著回家吃飯而已。」

  「……我以為,你在生我氣。」沈大人微微一哂。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江寒就不客氣了。

  「為什麼讓呂同綁我?你明知道我是無辜的——我跟曾掌柜雖然有交往,可我並不知道他是個人販子!」

  沈大人沒說話,將韁繩扔給後面的初一,兀自朝不遠處長了幾棵苦櫟樹的小丘走去。

  江寒看看他,又瞅瞅一張便秘臉的初一,再瞥了眼落霞鎮的方向,最後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

  一上小丘,江寒便站定不動,沒好氣地說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粗俗!我瞧你爹,也不是個莽夫,你這些粗俗毛病,與誰學的?」沈大人走到一棵苦櫟樹邊,一開口就是毫不留情的訓斥。

  「這與你無關吧?你不是要與我劃清界限嗎,現在又來管我那麼多做什麼?」

  沈大人一滯,面色有些惱怒。

  可她確實也沒說錯。

  劃清界限,不再管她,確實是他說的……

  但是,昨天下午看見她那副失魂落魄大受傷害的模樣,他就忘記了自己說過的話。

  當時他心情很複雜,既怨她不長眼睛識人不明,更惱恨曾啟利用了她。

  坐在茶館大堂等縣裡來人時,他腦海里突然就閃過一個念頭。

  事情的導火索是江寒與祝揚的恩怨,不如就利用這件事,順手幫幫她——只要黃員外願意化解恩怨,一切就好解決了。

  最初事情確實是按他的想法進行的,可他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江寒的反應……

  算了,之前的事已經沒必要再提,如今他手上有了黃光福這張牌,相信黃員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但是,這事也不能提,否則,以這女人的性子,一旦知道肯定會自以為是,不管不顧地把事情鬧大。

  他沈慎並不怕事情鬧大,可是她才幾斤幾兩,黃員外若是認起真來,後果就不是她能擔負的了。

  沈大人眸光閃動半晌後,終於開口:「你與黃家的事,我並不想插手,只是,你們如此鬧騰,已影響鎮上秩序,本官不得不出手阻止。」

  是這樣嗎?

  江寒狐疑地看著他。

  心裡的感覺更是說不清道不明。

  既鬆了一口氣,又有一絲失落。

  失落……

  這個念頭一闖入她的頭腦,她立刻拍回了腦海深處。

  肯定是昨天受的刺激太大,現在又餓著肚子,她的大腦亂碼了!

  「你是想說,你是為了調節我與祝揚的矛盾?那麼將我們一起送入大牢,難道是在給我創造一個揍得他發怵的機會?」

  這話將沈大人噎得半天無語。

  這女人笨成這樣,他以前為何會覺得她有些不一樣的靈動?

  江寒望著沈大人那好似吞了一百隻蒼蠅的表情,也皺起眉頭,不耐煩道:「有話說話,猜謎我不擅長,你不說,我就當你讓呂同將我捆了是想趁機出口惡氣,因為我沒有從了……」

  「閉嘴!」沈大人喝斷她後面的話,忍不住還錯了錯牙。

  這女人不僅笨、粗俗,還毫無廉恥心,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假如時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不會頭腦一熱說出那句「我可以納了你」!

  他的目光陡然一冷,無情地道:「你不至於令我,念念不忘,我更不是,死纏爛打之人,此事,以後莫要再提!」話音一頓,他微眯起眼睛,好不客氣地往江寒心上扎了一箭,「莫非,是你後悔了,才會頻繁暗示我?」

  此話一出,江寒立即像頭炸毛的獅子,嚷道:「神經病啊,鬼才暗示你,你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這聲嚷嚷音量太大,以至於牽著馬站在路邊的初一都聽到了,不由看向小丘的方向。

  嚷嚷完,江寒就要跑,才轉身她又硬生生地頓住了。

  為什麼是她落荒而逃啊?

  要逃也應該是那黑臉逃,心裡有鬼的人是他啊!

  於是她又迴轉身,抬起下頜強撐起一副不服輸的模樣瞪著沈大人。

  兩人沉默對視——

  不過三秒,江寒就再次敗陣。

  霎時間,沈大人的心情莫名好了起來。

  他彎了彎唇角,聲音和緩了一些:「昨日,你太魯莽,太不冷靜。打人雖解恨,可黃員外會更恨你。之前,你的計策得逞,是勝在他措手不及,對你有新認識後,再出手必定不再是小打小鬧。到時,你該如何應對?」

  一剎那的愕然之後,江寒強撐的倔強立刻就萎了。

  沈大人說的她都明白,只是昨天的事一波三折,受的刺激太大,情緒突然就失控了。

  什麼冷靜,什麼隱忍,全成了狗屁。

  當時她腦子裡除了想要毀天滅地,再也裝不下多餘的東西。

  江寒怔怔地看著地上的樹影,許久沒說話。

  忽然,她背轉身目光幽然地望著遠方,說道:「時到今日,我不知道我應該如何應對了。修身養性,努力控制脾氣,隱忍退讓,遇事多想三分……可我依然還是在困境中掙扎……既如此,為什麼還要壓抑自己的天性?不如快意恩仇,想怎樣就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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