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見識
2025-03-23 23:08:52
作者: 柃杉
「新來的,去把茶壺都洗了!」
「喂,江無賴,去庫房裡拿些毛尖來!」
「誒誒,你這白瓜,不知道毛尖長啥樣啊?」
「你是豬啊,不知道泡茶的水很講究嗎?」
「真是愚蠢至極,愚蠢至極!連個茶倒茶也倒不好,倒得這麼滿,客人如何端?」
「你的眼睛往哪看?沒見那邊有客人走了嗎?還不趕緊去收拾!」
「你說你還能幹點啥?真不知道掌柜的為何要招你這麼個夥計!」
「人家果然沒說錯,你就是個無賴,沒本事還有臉打官司!」
「……」
「啪!」
江寒把茶壺往灶台上一頓,火冒三丈地指著他:「你這個豆豆眼,你夠了噢!瞎指揮折騰我快一天了,我都忍了,再對我人身攻擊,我可要翻臉了!」
早上一來,王掌柜就吩咐她跟著店裡的夥計宋耀祖學規矩,打下手。
誰知這宋耀祖莫名其妙地看她不順眼,橫挑鼻子豎挑眼,啥規矩也沒跟她說,光讓她幹這干那。
等她自己摸索著做完了,他又跑出來頤指氣使一通,不是這個不好就是那個不對,好像他多能耐似的!
這麼能幹,幹嘛不自己干?
真是只屎殼郎!
「你想如何翻臉啊?做錯還不讓說,態度又這麼差,你覺得自己很能耐吧?那就別委屈自己窩在這小茶館唄!」
宋耀祖不僅不收斂,還故意往江寒面前一站,挺胸昂頭斜倪江寒,一副你能把我怎樣的賤人樣。
「你!——」江寒瞬間了悟,兩手一抄懶洋洋地瞅著他,「好你個豆豆眼,豆芽菜,原來你想讓我走?嗨,我幹嘛要聽你的,你能給我什麼好處?」
「哼,好處沒有,愛干不干!」宋耀祖暗惱,冷笑一聲,撞了一下江寒的肩膀,摔門而去。
江寒瞥了瞥他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心道:「差點上了這豆豆眼的當,這傢伙肯定是故意尋釁,想逼我走。」
江寒真相了!
利來茶館店小二宋耀祖,今年十八歲,中等個子,精瘦,腦袋大,眼睛小,人也小氣,名字雖然很響亮,卻沒出生在名聲響亮的大家族。
他家是八九年前搬來的。
某天,他爹跟著外地來的行商去山陽收山貨,結果再沒回來。她娘領著他和小他九歲的弟弟在落霞鎮上給人洗衣過活。生計艱難,他十一歲就到處打零工了,最後輾轉到了利來茶館做夥計,至今已有兩三年。
最近半年,他娘病了,家裡更拮据,自茶館原來的店小二陳三辭工後,他就一直纏著王掌柜,要求拿兩份工錢包幹店裡全部活計。王掌柜沒同意,還找來了江寒。
既然非要撞上來壞了他宋耀祖的好事,不刁難一下,他會覺得對不住自己。
更何況,王掌柜不在店裡,這茶館就是他說了算。
至於王掌柜,這陣子雨水多,馬上要春耕,他正發愁鎮外的幾十畝地的耕種問題,哪裡會關心兩個小夥計之間的齟齬。
早上匆匆露過面後,大家就再沒見到他的人影。
再說,別看宋豆眼眼睛小,人家心眼又不小,怎麼可能在掌柜的面前明目張胆行事。當著王掌柜的面,他可是胸脯拍得賊響的!
除了倆夥計,店裡還有一位帳房徐先生,五十多歲,頭髮已經花白,留著綹稀疏的山羊鬍子。
據說一直到快四十歲他還沒有考中秀才,家裡卻已窮得響叮噹,最後不得不向現實妥協,拋開書本,當了帳房。
江寒來了快一天,還沒聽見他吱個聲。他坐在櫃檯後,除了收錢時動一動,再就仿佛不存在一般,時常讓江寒誤以為店裡只有兩個員工。
這麼個萬事不管跟個背景板一般的帳房,店裡的帳不會錯嗎?王掌柜不在時,能防得住貪墨之事嗎?
幹了一天,據她觀察,樓上樓下加起來十幾張桌子,二樓的六間雅室就不說了,連一樓的八張大桌都從來沒有坐滿,一整天下來肯定不會超過六十桌的台帳。
生意這麼慘澹,還請這麼多人,真是浪費錢,還害得她無辜被打!
打烊回家時,江寒僅有的一點工作激情,已經煙消雲散了。
她爹就知道講大道理!
什麼迎來送往人情交際的技巧,都是鬼話!
在這麼個小破地方,她要是能學到大本事,就讓老天再罰她重新穿回去好了!
回到家,她還沒進屋,就被江老爹叫去了正房。
「今天在店裡幹得怎麼樣?」江老爹直接了當地問道。
「不怎麼樣?」江寒聳拉著腦袋回答。
「我看也不怎麼樣。」
「那您還問……」江寒咕噥。
「抬起頭來!縮頭縮腦像什麼樣?」江老爹往桌上一拍,滿臉的恨鐵不成鋼,「才幹了一天就無精打采的,以後還如何繼續?」
「爹啊,還要繼續啊?那茶館生意好差的,根本學不到你說的那些東西。」江寒苦著臉抱怨。
「你今天招呼了幾個客人?」江老爹忍了忍怒氣,板著臉問道。
「沒有招呼客人,那個宋耀祖根本就不教我!」
「哦,原來你也要別人教的啊!」江老爹涼涼地刺了一句,「那你可有好好請教?」
他是她爹,還不知道她什麼脾性?
肯定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別人見了,願意好好教才有鬼!
「王掌柜不在,那宋豆眼根本不教我!」江寒撇撇嘴強調道。
果然如此!
「哼,你有沒有態度好點,虛心一點,或者想想別的辦法?」
聞言,江寒滿臉的不耐煩,叫道:「爹,跟這些根本沒有關係,人家故意刁難我,想我自動走人呢!」
「哼,你倒是出息,別人想你走,你就主動退讓。你就這麼輕易認輸?」江老爹「咚咚」敲著桌子。
江寒本能地皺眉,垂著眼皮,神遊天際,江老爹無奈地嘆了口氣,換了個說話方式:「那宋豆眼不教,你就眼睛睜大點,看看他是怎麼做的。沒人教你也能做好,那才是本事,明天接著去,我就不信我的女兒還能比別人差!」
江寒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她爹可真是…把她當小孩子搞,激將法不行,又灌蜜糖。
打一棒子給個大棗,這種套路她不要太熟哦,竟想用來對付她!
江老爹一見她的小眼神,就知道她腦後的反骨又痒痒了,只顧著與他對抗,根本不明白他話里的重點。
他眉毛一挑,伸手就往她頭上一敲:「爹的話你又想當耳旁風?!你怎地這般沒見識?多聽多看多問懂不懂?你問了別人不理,那就多聽多看照貓畫虎,人家招呼客人是哪些步驟,你也照著做,照著說——這才是爹說的重點!學多了做多了,自己就會了,也不用再求人了。」末了,他又狠狠敲上了江寒的額頭。
「……」
片刻後,江寒鬱悶地揉著腦袋出了正房。
心想,她一個現代人居然被一個古人嫌棄沒見識,特麼怎麼她就覺得那麼諷刺呢?
她在院中站了片刻透了口氣,就直奔廚房,準備燒水泡個澡換換心情。
剛靠近廚房,就見一股濃郁的黑煙從廚房裡蹭蹭往外冒。
她一個激靈,暗叫不妙,拎起水桶往井邊的水缸里舀了半桶水就往廚房裡沖。
還沒跨進門檻,就有人狂咳著從門裡奔出來,差點與她相撞。
定睛一看,原來是芸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