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艱難的選擇

  回到學校，小語心事重重，一切來得太突然，突然的叔叔和靜姐，突然的選擇，接下來發生什麼，面臨什麼，好像人生這一齣戲是天註定的。

  月亮在白絮般的雲朵裏穿行，風兒在萬籟俱寂中吹過。小語轉過身子，走進寢室，爬上床。

  點燈被關了，夜車之燈亮起，刷刷的寫字夜歌唱起，聽得小語心急火燎，這是為了改變命運而努力的一群人，可努力就真的能改變嗎？

  「室友們，我明天就要離開學校了。」一個不大不小帶著感傷的聲音響在寢室裏。

  「啊？為什麼呀？這高中才讀了多久呢。」

  大家紛紛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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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爸不幸出了點事，家中經濟困難，沒辦法供兩個小孩，我隻能退出，支持我姐讀完高中。」

  「小小，困難隻是暫時的，一旦離開了校園，就再也沒機會了。」大家一緻勸說。

  「隻是暫時休學，說不定明年就回來了，再說在社會也是一種學習。」

  先是一陣驚訝聲，漸漸地轉為平靜的交流。

  「一個人若是把心兒理順了，就沒什麼想不通的。」

  「你姐比你大，理應她讓給你讀。」

  「話不能這麼說，我姐讀完高三，好歹是一個高中生。她成績比我好，我相信她一定能考上本科。」

  王小小的退學給了小語很深的啟發，為了成全家人，犧牲小我，這是不自私的精神，是大無畏的精神。

  有人說，中考難倒一批學生，高考也難倒一批學生，大學則是剩下一群學生穿越一次又一次困難爭取而來的。

  ……

  「黑子，睡著了嗎？」姜一晴坐立起來問。

  莫大一把妻子扶下：「都幾點了，趕緊睡下。」

  「我怕閨女陷入死胡同裏。」

  「聽天由命，孩子遲早會離開，你又何必擔憂這麼多。」

  「你確定小語會離開嗎？」

  「小語的性格，我們最清楚不過，話兒說到這份上了。況且，小語是去過更好的生活，我們應該高興！」

  經丈夫一說，姜一晴凝重的心擱淺下來：「我也想看到像靜兒那樣白淨美麗的小語。」

  「咱們閨女長得像雲朵，自然也漂亮。」

  「我覺著她長得挺像我的。」

  「好，好，像你，是你帶大的，不像你，像誰。」

  似乎與這事相關的人都在深夜裡翻來覆去。

  ……

  深更半夜，寢室內時大時小的打鼾聲，使得小語更難眠，離開與留下的大題，令她的心思像大海一樣深不可測。

  想起父母揮汗如雨幹活的身影，想起越來越消瘦的外婆，想起兄長奮發的樣子，想起自己一次次發狠心跳出農門的小心思。第一次度過了糾纏不清的一個晚上，她做了一個決定！

  此時，天色已亮。

  起床鈴聲響起。

  有人在床上翻動，有人大大地伸懶腰，有人一邊打哈欠一邊叠被子……隨著廣播聲的更換，穿衣刷牙洗臉上洗手間的，忙在一起。

  小語不慌不亂地叠好被子，心想或許過了今天，這一鋪床就會屬於別人的窩。

  「快跑，廣播快停了。」

  可能是兩個人要走的緣故，最後走出寢室的是小語和王小小，王小小微微一笑地問：「小語，你昨晚在想什麼，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吧。」

  「啊？」

  「其實我也一整晚沒有睡，本想找你聊聊，又怕吵著室友。」

  小語輕輕的笑了笑：「也許，我們可以談一談。」

  一種說不清的感覺，這種感覺更真實地影響著小語。雖然一晚上沒有睡覺，但是精神一點也不差，因為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行程可以為父母減壓。

  到了操場上，早操便開始了。

  「小語，是跳躍運動了。」

  「啊……」小語大吃一驚。

  「一臉的疲憊，你昨晚不會全程開夜車？」高啟湊到她的跟前，「哇，兩隻熊貓眼，真是大大的。可別再做傻事了，身體第一，學習才第二。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懂。」

  「沒有開夜車，是想了一晚上的事，任憑我如何背古詩，數星星，睡神把我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時候，早操結束了。

  「立正、稍息、解散。」

  像被打了一槍的一群鳥兒，整個操場的人兒各自散去，高啟緊挨著小語：「早讀後，一起去外面吃早餐。」

  想到自己快要離開，小語沒有拒絕，無論如何也請他吃一次早餐，算是跟他道別。

  「現在學習起來如何？」小語問。

  「基本上可以跟上老師的節奏。」高啟調皮地問，「你覺得高啟這學生的悟性怎樣？」

  「你本來就很聰明。」小語又說，「不過，學習是長時間的事，需要長時間的堅持。所有的努力隻有在一次考試上有最大的體現，那就是高考。」

  高啟盯著她問：「你不是說過程要比結果重要嗎？」

  「結果和過程同樣重要，結果往往決定了一個人下一步的起點。」小語大膽地看了高啟一眼，問，「你有知己嗎？」

  「啊？為什麼這麼問？」

  「就問問。」

  ……

  早讀課上。

  同學的郎朗讀書聲，掩蓋了小語的心思：

  「野丫頭，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愛玩的孩子？」姜一晴拿著棍子對著小語，「你今天為什麼頂撞莫老師，你又看他哪裡不順眼了？今天不跟我說清楚，你別想進家門。」

  小語一臉的理直氣壯：「他今天打了小花，小花幾天沒來上課，怎麼可能考出好成績，作為一個老師，不但不對她開導和好好教育，還拿她做不好的例子說。」

  「他是老師，自有他的管教方法，你才多大的人，你懂什麼叫教育嗎？」姜一晴叉起腰杆，「既然你這麼厲害，那你告訴我，你是老師，你要怎麼管學生？」

  「我，我要……」小語在腦海裏搜方法，憋了半天吐出一句話來，「我還這麽小，哪知道怎麼管學生，如果我能當老師，我幹嘛還到他的課堂上去。」

  姜一晴被氣得哭笑不得：「既然你不願意上學，那你明天跟我到田裡幹活，你看看天上的太陽曬不曬？」

  比起田地裏，課堂還是好玩多了，不用曬太陽不說，還可以有許多夥伴作伴，小語嘟起嘴巴：「不要，又沒到周六周日，我還是要好好學習的。」

  「好，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還頂撞莫老師，我就把你從教室拉到田裡去。」姜一晴提高聲音，「聽到沒有？」

  「媽，你不要老是聽他一派胡言，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怎麼連你女兒都不信。」小語笑著跑去拉著母親的手臂，「其實我不是頂撞他，是他真的不該對學生動手，不該罵我們是豬頭，要像愛惜自己的孩子那樣愛護自己的學生，學生才會喜歡他，才會喜歡他的課堂。」

  「讀書多麼不容易啊，不識字就是一個瞎子，當一個農民多辛苦。小桂比你大一歲，沒錢讀書，天天跟她媽上山砍柴、到田裡除草。你也知道小花考不出好成績，這是為啥，因為她媽不讓她上學，沒有上學怎麼考出好成績。這個道理，你自己說出來的。」

  「媽。」小語哽咽地叫了一句，表示明白了什麼。

  ……

  「小花已被父母下了輟學的決定。」莫老師一臉的茫然，「不要以為這樣的命運不會發生在你們身上，你們當中有些人很快也會走上這條路。」

  看著小桂和小花的空白凳子，小語的雙眼模糊了。

  「能站在這裡跟你們說話，是我父母拿血汗水換來的機會。」莫老師沉痛地扶了扶眼鏡，「我說這些話，不知道有幾個人聽了進去，有幾個人明白。知識是一點一點積累的，不是一蹴而就，不是一天兩天三天學會，而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我們讀書，是為了跳出農門；我們讀書，是為了過上好的日子……」

  想起這段模糊的記憶，小語在心底長嘆一氣：有什麼理由不為父母考慮一點呢？上城市是為了得到更好的教育，走出去是為了更好的回來。

  從門邊的第一排，一個沿著一個看下去，盡力地記住，雖然隻呆了短短的一段時間，但並不妨礙對他們的感情。

  她抽出信紙，一連寫了8封信。

  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走出辦公室，走出教學樓。

  該來的總會來的，要走的遲早要走，不必多愁善感，不必傷懷悲秋，不必過多想像。

  這就是人生！

  ……

  退學回來，總感覺天氣悶悶熱，小語便想去小溪林走走，一來散散心，二來看看老樹。

  剛到出村口的十字路口處，看見小鷹和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女子一同走來，小語笑著打招呼：「小鷹，你回來了，這是老師嗎？」

  「你好你好！我是小鷹的班主任。」

  小鷹白了小語一眼：「多管閒事。」

  讓小語當頭一棒的不是小鷹的白眼，而是女老師手中的一袋書。曾經多優秀的一個男孩，腦瓜子靈活，領悟能力強，可是短短的幾年功夫，竟成了這等遊手好閒之輩。

  女老師一聲斥責：「小鷹，怎麼說話的？」

  在氣頭上的小鷹沒有尊敬之意：「你都開除我了，沒有資格說我，我最討厭你們這些偏心的老師。」

  「小鷹，一日為師，將來到哪裡，她都是你的老師，這是改不了的事實。」

  「別以為就你懂事，別以為你成績好，就讓所有人覺得你聰明，死讀書死讀書，小心被書堵死了。」

  「照看這情況，我也沒必要為你求情了。」

  小鷹和老師走後，留下小語一人，她往稻田片區放眼過去，這兒的人們世代為農，靠著這些土地耕種延續下去，直到經濟好了些，這兒的一些青年才想到外頭賺錢。

  小孩一天天長大，大人一天天變老，老人離黃土越來越近，家鄉也在一天天的變化中，好像沒有什麼東西是永久存在的，一切都在運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