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賭約
2025-04-17 14:59:42
作者: 槿末寒
和過去告別。
和過去的我告別,
也,
和過去的你告別。
—顧謹謹
e城初雪的這一天,雪下得很大,嗚嗚的風將白雪不斷吹向空中,把地上積了厚厚一片。
顧謹謹坐在教室里,往窗外看去,也許是教室里暖氣開得很足,教室內與教室外的氣溫不一,只見那塊靠著顧謹謹的玻璃窗上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整塊光潔的玻璃此刻變得模糊一片,有點點水珠從頂端緩緩下落,留下一豎可以抹去的痕跡。
就在顧謹謹的出神之中,下課鈴響了起來,或許是因為被雪阻隔的緣故,連鈴聲都變的悶悶的,似乎是被教室里的人感染了一樣,有些無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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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謹謹也有些昏昏欲睡,可當看到雪的那一刻,卻又仿佛打了雞血一般,所有失去的精神都會一剎那間恢復,或許是少見到雪的她在望見一片白茫茫的景時無意間喚醒她最初的夢吧!
為了打起精神,顧謹謹在課間休息的時候走了出去,在意料之中又被一片雪景吸引住了。
學校里柳樹的葉子一直都是綠色的,在一片白雪中顯得更加嫩綠,白白的雪兒一點點落在綠色的葉子上,又因承重不了積雪的重量,從葉子上滑落下來,掉落在棕色樹幹下。
很美,也很孤獨。
顧謹謹望著面前美地孤寂的雪景,腦海里卻不禁迴蕩起那天司呎南仿佛帶著重量的話,隨著司呎南悲傷的面孔,一遍又一遍重複在顧謹謹的耳邊,如同一部電影般將畫面一幀幀回放在她的腦海里。
「那一天,我在醫院的樓梯口,我……食言了……」
「小謹,蘇澤撞死的可是我的爸媽啊!我……放不下……我放不下!」司呎南本該明亮的眼睛此刻模糊一片,哽咽的聲音在雪天裡顯得那麼不真實。
也不知道是冰雪太冷,還是司呎南心裡那一刻已經涼了,他的嘴角開始沒有動靜,俊逸瀟灑的臉龐上眉頭緊鎖著,似乎陷進什麼痛苦的回憶無法逃出來。
在一旁的顧謹謹也被他周身散發出的悲傷氣息感染了,整個人也被帶進悲傷的漩渦之中,不自覺落下了一顆淚。
她又將自己弱小的手覆上司呎南那雙長滿繭的手上,試圖將自己微薄的力量傳遞給他。
顧謹謹的行為在司呎南的心裡起了很大的波折,如同一個已經被凍僵的人在臨死的那一刻被溫暖救活,那樣的力量仿佛是滾燙的岩漿,一瞬間融化了他所有被凍僵的冰塊。
他抬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那時候我在樓梯口裡偷偷打電話,不為別的,就為了知道蘇澤的行蹤,企圖創造一場意外車禍,我父母怎麼去世的,蘇澤就怎麼去世……」
「當我說完的那一刻,轉過頭正想回去奶奶病房時……」
「卻看見奶奶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推著輪椅到了樓梯口,露出一臉哀愁的樣子,我知道……她都聽見了……」
司呎南語氣里有些顫抖,仿佛當時的他十分驚慌,「那時我驚慌地連手機都從手裡滑落下來,我怕奶奶會怪我,怪我答應不去計較蘇澤卻還在做這樣的預謀……」
「可奶奶下一刻卻是笑了笑,很是無奈地告訴我,她能理解我,可蘇澤是她親生兒子……奶奶甚至是在懇求我,她不想在死之前還看不到我放下心結……」
司呎南說到一半,突然不說了,顧謹謹知道,他在猶豫,如同那一刻在奶奶面前的猶豫。
過了許久,天空之中的雪已經弱了許多,放眼望去,半空之中只留下一點點細微的白點,或者應該稱為雪渣。
司呎南望了一眼這漫天的雪渣,終於又開口道,「我終於答應了奶奶了,而且保證不再讓她失望了。」
「奶奶那時很開心,我也很開心,放下仇恨的那一刻,其實也沒有我想像之中那麼難……」
「我推起奶奶的輪椅,在轉彎的那一刻,我的電話突然響起來,對方是方才告訴我蘇澤行蹤的那個人……」
「我突然之間驚慌失措,我怕奶奶說我剛剛才保證的下一秒又變卦,就任由電話在我的口袋裡響著,奶奶有些疑惑,問我是不是我的手機響了?」
司呎南說到這,整個聲音都顫抖起來了,就連將手覆在司呎南手背上的顧謹謹都能切身感受到司呎南的無助和悔恨,「那時候……我慌了,手放開了奶奶的輪椅,連忙將手機掏出來掛掉,可就在我慌忙的那一刻,奶奶的輪椅滑動了……」
顫抖的聲音出賣了還在故作堅強的司呎南,他整雙眼睛都紅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奶奶在他的疏忽下,滾下了樓梯,霎那間血海蔓延了他的整個眼界……
「她……滾下了樓梯……」
司呎南的心在艱難地說完後,變的劇痛無比,「從此以後……我就沒有奶奶了……」
「那個世界上最後一個那麼愛我的人,在我的疏忽下……消失了……」
「阿南,想哭就哭吧!」顧謹謹不禁心疼地緊握住司呎南的手,看著他在下一刻痛哭起來。
那是第一次司呎南在顧謹謹面前放聲痛哭,一直在她的面前霸道,在別人面前輕狂的司呎南,在此刻讓顧謹謹不禁感傷起來,原來司呎南也有柔弱的那一刻……
似乎哭了很久,讓司呎南終於緩了過來,他又繼續說了起來,這次的聲音卻很輕,似乎怕顧謹謹會因為他話里的那個人失了神,「而後推開樓梯門的就是……蘇憶年……」
「那時候的我,手的動作還在停在推輪椅的那一刻上,可奶奶……卻已經倒在了血海里……」
「從那以後,蘇憶年就一直覺得是我害了奶奶……無論我怎麼解釋……」
「都沒有人相信……」
司呎南說完,望了眼顧謹謹,已經恢復明亮的眼睛裡此刻又覆上擔憂,「為了證明我沒有害奶奶,我應了蘇憶年的約……」
果不其然,在司呎南說完以後,顧謹謹清澈如水般的眼睛有了微微動靜,她心裡有些複雜,像是就要聽到一直想聽的答案前的忐忑不安。
良久,她不禁開口問道,「是賭約嗎?」
司呎南點頭,「以一場籃球為限,誰輸了誰就要心甘情願地離開b市,並接受對方的報復……」
「是不是很幼稚?」司呎南嘲諷地笑了笑,「怪我當時沒有能力,不能帶你走……」
顧謹謹有些異常平靜,她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一直想聽到的答案時,竟然是這樣的反應,沒有為司呎南和蘇憶年之間幼稚的賭約氣憤,沒有為蘇憶年為了報復司呎南而接近她感到氣憤……
太過於平靜。
也,太過於理智。
有時候顧謹謹會一直在想,那時她的反應,是不是就是大人們口中所謂的長大?
又或者是,她其實已經不在意了……
不在意蘇憶年了,自然也就不在意他和司呎南之間的賭約了……
顧謹謹甚至可以理解,當時的蘇憶年和司呎南是什麼樣的感覺,那個最疼愛自己的人去世了,因為司呎南的疏忽,也因為蘇憶年沒有及時陪伴……
兩人在悔恨之間為彼此找理由,在不經意間把她當成物品,成了那個賭約里最大的賭注。
顧謹謹突然笑了一下,似乎在一瞬間解脫了,她發現她這麼多年為蘇憶年難過,至始至終都只是因為他都不夠坦誠……
司呎南望著面前顧謹謹的笑容,忽然晃了神,他想過把一切說出來的時候,顧謹謹會有的反應,卻唯獨沒有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
她……似乎突然之間長大了……
也似乎……對這一切都看開了……
這麼久了,他竟然還不如她通透……
司呎南有些苦笑,他是希望顧謹謹長大的,可是如今看見長大了的她,卻發現似乎少了什麼,讓他不禁有些心疼,卻又無能為力。
有那麼一刻,他希望,顧謹謹不要長大……
鈴聲再次響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由於顧謹謹站的位置離鍾鈴很近,那樣在雪天裡本來顯得那麼悶沉的鈴聲,此刻卻那麼尖銳地將顧謹謹從回憶里喚醒。
她又望著面前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內心漸漸平靜下來,她突然又想起她曾在書上看到的一段話:
在白茫茫的雪天裡,適合放下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事情。
因為雪天很冷,當你放下的那一刻,冰冷的空氣會凍住你的思緒。
因為雪天很白淨,一整片白茫茫的雪地,可以容納你所有的不開心。
所以,親愛的你,請放下心中一直執著的事情吧!
試著跟過去告別!
想到這,顧謹謹笑了笑,對著面前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輕聲默念了一句,「拜拜!」
顧謹謹在告別!
和過去的她告別!
和過去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告別!
她在心裡默念完以後,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舒心,仿佛將多年的包袱終於丟棄了,整個人都輕鬆了好多。
顧謹謹不禁笑了起來,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