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閒雲野鶴

  第285章 閒雲野鶴

  用山花煮水喝，是跟我阿娘學的。

  

  阿娘說，山花嬌艷香甜，煮水喝的時候，會讓水也甜絲絲的，女孩子喝了，會長的像花兒一般嬌艷。

  這些話，其實都是哄人的。

  我知道，這是一味藥草，我小時候，總是會嗓子疼，喝了它，可以讓嗓子好受一些。

  我也是無意中瞧見它，順手采了過來，本來是只煮給自己喝的，一路那一罐，是他自己倒得。

  山花茶依舊香甜可口，可喝起來的時候，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記憶里的味道，終究是回不來了。

  而我，已經離開那段時光，太遠太遠，遠到無法觸摸，遠到前世今生。

  「你想家了嗎？」

  一路抱著陶罐，輕輕的啜了一小口，吧唧著嘴巴，品著那茶的味道。

  「或許吧！」

  我有些茫然了，家，對於我來說，已經是一個無法定義的詞語了。

  說前世，遙不可及，訴今生，殘缺不全。

  生在皇室里的孤苦，比長在山野里，更讓人煎熬，吃不飽穿不暖，甚至是活得不如一條得寵的狗。

  我在都城裡的這些年，就是這麼過來的。

  真問我會不會想念它，我一定會說，不想念。

  是真的不想念。

  沒有感情，沒有回憶，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這一世，從懂事起，我的人生就到了絕望的盡頭，看不到活下去的意義了。

  要不是怕死不敢死，我早就結束掉自己了。

  「你在宮裡，過得好嗎？」

  一路問我。

  「也就還好吧！」

  餓不死，但是又餓的快要死了，穿不暖，總會在冬天的時候，鑽到御膳房的柴房裡取暖，偷些軟碎的稻草，往自己的衣服里塞。

  「那你覺得，跟這裡比起來，哪裡好一些？」

  一路鼓起勇氣問我。

  「這有什麼好比的？」

  我笑了，故作鎮定，因為我知道，這裡的日子，他對我的照顧，實在是比皇宮裡，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謂的和親，求婚對象，是個五十多歲的糟老頭子，肥胖不堪，還瞎了一隻眼睛，胳膊跟腿，都是傷疤，臉上也是恐怖的血紋。

  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如意郎君，偏偏給了我這麼一個最不受寵的公主。

  我的母后唯唯諾諾，不敢在父皇面前拒絕抗爭，在我拜別離開的時候，還叮囑著我，妄想我能在這位王上身邊，好生伺候，得到些恩賜，好能改善她的日子。

  我不過是她用來討好君主，獲得恩賜的存在罷了。

  在她身邊，就是有好吃的，好用的，也不會緊著我，哪怕我是她唯一的女兒，也是如此。

  如果沒有前世的記憶，我一定會哭的肝腸寸斷，偏偏我記得從前，又是個不願意計較，只想息事寧人，做個小透明的存在，這才十幾年時光里，一直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原本，我也想著，在接近邊疆的時候，偷偷溜走，逃離這個身份帶來的責任，卻沒想到，會被一路給劫走了。

  這樣的結果，也好，也不好，是福還是禍，我也說不清楚了。

  「是沒什麼好比的！」

  一路沉默了好一會兒，點頭笑了，把瓦罐里的湯都吞了進去，起身離開了。

  後邊幾個月，一直到入夏，我們都沒有再說幾句話。

  他總是早出晚歸，忙的沒有身影，也不知道到底在忙著些什麼。

  從半山腰裡搬到山谷里，我的活動範圍，已經擴大了很多，又因為他的離開跟放任，我開始在山谷周圍遊走。

  溪水對面，山花遍野時，我去看了。

  那景色，遠看燦若雲霞，靠近卻不怎麼美好了。高矮胖瘦各不一樣的枝幹，還有歪七扭八，形狀各異的花朵兒，還真是不如坐在院子裡的板凳上，托著腮，遠遠的想像一番。

  日子太過平靜跟祥和，不是抓魚鬥蛐蛐，就是引鳥挖螞蟻窩，我很想養些小動物，可一路帶回來的那些小崽子們，都太活潑好動了，根本養不活。

  一路開始搬罈子回來，一個接一個，有時候還會帶瓷器回來，這些東西，一開始都很醜，但是到了夏日的時候，全都成了漂亮的精品。

  整個夏天，他為了讓我開心，還帶回來不少布匹，首飾，胭脂水粉，以及一些小玩意兒。

  就好像是把集市上的東西都搬空了一般，好幾次，我都快要忍不住想要問他，是不是去了集市這些地方。

  可每一次，我都忍住了。

  還是不問好了，我怕問到了，就會忍不住想要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了。

  山林里的夏天，也不是一直都清涼舒爽的，日頭起來後，熱氣就開始蒸騰，草木的葉子，都怏怏的耷拉著腦袋，只有蟲蟬在不停的叫著。

  一路怕熱，總是窩在屋子裡，屋子要還是不能夠解暑，就會變回狼的模樣，躲在水流里，讓流淌的溪水，帶走身上的燥熱。

  這些日子，一路是不進廚房的，總是趁著夜色涼快，或者是清晨太陽還沒有毒辣的時候，摘了一大堆的果子給我。

  果子我不怎麼愛吃，就把他們洗乾淨以後，做成了酒，悶在罐子裡，一日三餐，我也去尋了些可以煮著吃的草籽跟野糧。

  只是夏日的胃口不怎麼好，做多了，總歸一個人是吃不完的，放久了也不成，只能拉著一路一起吃。

  他總說這樣吃下去，會把我越癢越瘦，可真計較起來，他才是越吃越瘦的那個人。

  偶爾，我也會抓些魚，燉湯給他喝，很平淡的那種，加了酸酸的果子汁，嘗試了好多次，才算是做得一個還不錯的口味。

  一路很挑剔，在吃食上邊。

  我以前從未察覺過，他對飯菜竟然是如此挑剔，太咸了，不要吃，太淡了，不合口味，太硬了，咬不動，太軟了，吃不下。

  總之就是，我做的飯菜里，十回有九回，都不是他愛吃的。

  他變成狼的時候，特別愛撒嬌，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或趴或坐在一邊，默默的看著我。

  每次都如此，我的脾氣，也被他磨了個乾淨。

  狼從天氣轉暖後就開始掉毛，尤其是夏天的時候，一路又愛變成狼的模樣，身上掉下來的毛，都夠做一件衣裳了。

  他總是喜歡在屋子裡到處亂竄，以至於我每天都要花費很長的時間，來收拾整理屋子。

  說了他也不愛聽，後來我就索性不說了。

  倒是他掉下來的毛髮，都被我仔細的收集了起來。